卓桓看着对他避之不及的人群，试探性地向前走了一小步，那些公卿将相就像见了鬼一般，匆匆向后退。

“號笑可是大不吉利的事啊。”白长石第一个站出来对着众人说。

“这恶鸟还将贡品吃了个空心！这......这可是大不敬啊。”一个带着高帽的官员附和着。

众人听了开始议论纷纷，一面捂着嘴议论，一面用一种排斥又害怕的目光看着卓桓。就当众人的唾沫将要泛滥时，虞卿岚终于发话了：

“够了！”这一声迫使人群停下了议论，“畜生怎有人性，不过是只野鸟怎能代替天意！”

听到“天意”二字时卓桓明显听见有人又小声地议论了几句，但很快就被虞卿岚投来的冰冷的目光而遏制了。

“今日之事所有人不能透露半个字，尤其是对皇上。”虞卿岚厉声到。

说罢，虞卿岚便下令让所有人回到大堂内，众人才开始向内走，经过卓桓时都刻意地绕开，仿佛怕缠上什么东西。而卓桓就在盏盏凝视下待到最后才回到堂内，可偏偏又遇见个不讨喜的人。

“九弟还真是与众不同啊。”卓权笑眯眯的看着卓桓说。

“是啊，可能在死地待久了吧。只是许久不见四哥的胆量倒是增长不少。”卓桓直视着前方，眼里分辨不出喜怒哀乐，自顾自地向前走。

可卓权却伸出一只手将他拦住，嗞着牙道：“九弟快及冠了吧。四哥还有好多礼物送你呢！”

卓桓始终没看一眼卓权，却好像带着一丝喜悦的意思，回到：“那还要多谢四哥了。”

卓权听后将广袖用力一甩，从卓桓身边扫过，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虞卿岚看了一眼卓桓，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卓桓没有过多的理会，而是回到了宴席上，大殿上一片沉寂，让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知的清飏感到害怕，他小声地问卓桓：“主子，刚才发生什么了吗？”

卓桓偏头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外边看看。”

“嗯？”

卓桓轻轻地靠在清飏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清飏便从侧门不显眼的地方偷偷溜了出去。虞卿岚也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开始让乐师弹曲，随着乐曲轻快地跳动，人们也足渐摆脱了刚才的慌张。

觥筹交错间，众人渐渐起了兴子，起初一直沉默寡言的韩言四下张望后突然起身上前，做了个揖，道：“皇后娘娘，如今正值梅花盛开的季节，不如众人题诗以梅引雪，岂不美哉？”

虞卿岚听后笑了笑，道：“韩大人真是有心了，那便请人去取些纸笔来，也是一种雅趣。”

韩言一听，立刻喜上眉梢，囫囵地退下开始吩咐人准备起来。卓桓看了一眼虞卿岚，只见她似乎对韩言的提议极其满意，轻轻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很快，每个人面前都整整齐齐的摆好了纸笔，虞卿岚看着，笑语盈盈道：“大家就都各抒其意，好与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份诚心。”

众人听后，不论有没有想法都只能开始埋头苦思，不一会儿礼部的谢道和首先站了起来，走到堂前，道：“如此良辰美景，就由鄙人来为大家助兴！”

众人拍手叫好，但闻：

“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诗俗了人。①”

“好好，既赞梅又迎雪又与此情此景题诗相称。”白长石赞道。

谢道和向白长石谢道：“白尚书谬赞，不如白尚书也题诗一首？”

白长石站起身，笑道：“我倒是没什么诗情，不如让犬子廉之一试。”

说罢，便暗暗推了身旁的白向竹，白向竹原本并无表现之意，只是自己写了两句自乐，怎想被父亲不断地使眼色，无奈只好起身道：“在下才识浅薄，恐不如众人之意。”

虞卿岚倒是一副大方的模样，道：“欸，无妨。大家都是在做乐子。”

白向竹只好拿起眼前的纸，念到：“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②”

“这诗倒是美，美中不足的是单单写思一人显得有些狭隘了。”谢道和眯着半个眼评鉴道。

“也不知这白大人思的是那位佳人啊？”不知谁开始起哄道。

就当白向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忽然有人起身，道：“依舍弟愚见，兄长思梅乃是仰慕梅花的高洁品质。兄长久居台院，为国谋利，想必这所思之人也是求才若渴，如有如同梅花一般的人才存在，兄长必然相思而不能寐。”

众人闻声望去，一人矗立在那，身上墨绿色的官服衬得他皮肤雪白。谢道和定睛看了看，道：“想必这就是白家二公子吧。春闱时便表现出彩，如今一见倒是真的不负才名。是老夫的目光局限了，不知白中承背后的深意。白尚书可真是教子有方啊。”

白长石一听连忙道谢，脸上虽有笑意却显得有些尴尬。白向竹倒是送了口气，向弟弟露出了一个微笑，但白向川只是点头示意，便低下头，躲开了兄长的目光。

卓桓坐在一侧，一眼就认出白向竹就是刚才祭典上独树一帜的人。此人之前在台谏也见过几面，听闻办事是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今日却显得有些慌乱。至于白向川，今年春闱时听闻出了个才子，策论写得极好，之后便去了国子监，原本好像给了个更高的位子，不知怎的自己跑去了国子监在韩言底下当了个司业。

就当众人都沉默时，虞卿岚将目光放到了缩在一旁的韩言身上，韩言一对上虞卿岚的目光便兴冲冲地上前，道：“这主意是下官的提的，那下官也来献丑一番。”

虞卿岚点头示意，韩言清了清嗓子，高声念到：

“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③”

“不错啊，韩大人。”卓权笑嘻嘻道。

韩言抬头看了一眼虞卿岚，继续说到：

“皇后娘娘，下官题这诗不光是赏梅之感，更是想到皇后娘娘您啊。”

虞卿岚端正地坐着，身体微微前倾，问道：“哦？如何说？”

“皇后娘娘体恤百姓，为此设宴，这...这如同梅花般......嗯...梅花般有气度...嗯...”韩言支支吾吾，始终没法将话讲完整。

“这韩言背个词都背不清，哈哈。”卓桓转身，清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回来，正在一旁嗑着瓜子。

虞卿岚似乎也看不下去韩言的窘态，打断他，说：“韩大人的心意本宫领会了。今日大家的文都做得好，都有赏！”

众人听了起身来连连道谢，尤其是韩言几乎快感动得哭出来，以为终于又傍上了虞氏。就当韩言准备退下时，虞卿岚忽然又叫住他，说：“闻言韩大人本家在阳城有一处玉石买卖？”

韩言一听到这，以为皇后又再次在意起他了，连连笑道：“是是是，这还都是虞太公赐给韩家的恩典呢，娘娘您还记得吗......”

“当初是说租借给韩家的。”韩言听到这边愣住了，虞卿岚接着说，“如今大齐国库空虚，玉石买卖该为国充盈国库。”

“这......”韩言一时间哑口无言。

卓桓也有些疑惑，这阳城的玉石买卖本是虞氏的家产，后来韩家不知怎样从虞太公那收了这买卖，从此以后便以这件事到处说是自己与虞氏是远方亲戚，才有了后来韩家的风生水起。如今虞卿岚突然提这么一出，明显是要摘掉和韩家的这份关系，可为何如此大费周章？直接一道指令便可以收回的东西，何必在宴上撕破脸？

只闻虞卿岚继续说到：“韩大人，这天下万民哪有远近亲疏之说？韩家将铺子还回来，是为了天下万民啊。”

“是啊，皇后娘娘将天下百姓皆视为一家，可谓怀仁之心啊。”谢道和在一旁应和到。

这下，卓桓终于明白了，今日的迎雪宴更是韩言的鸿门宴，本就是为了天下祈福的祭祀，如此再借此发挥，更显得皇后仁慈。再者韩家原本就是拿着玉石买卖之事与虞氏攀上关系的，如今虞卿岚一句“没有远近亲疏”一面是说着众人皆为她皇后所关怀，一面就在向众人诉说着这韩家不过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与其他布衣百姓没什么不同，更没有什么所谓的远房亲戚，从前的也不过是韩言爱慕虚荣所编造的，虞氏从未承认过。

一箭双雕！

韩言就算再傻也听出来虞卿岚放弃他了，不，不止是他，而是整个韩家。风光多少年，如今一朝碾成尘，韩言整个人如同散架的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颤抖地应下了皇后地要求，随后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小曲调继续悠扬千里，浩大的迎雪仪式也是传遍了十万八千里，今日的题诗迎雪想必一会儿也会佳话吧。

听着小曲，顶着寒风，有一人已在相国寺外等候许久了。

①出自出自（宋）卢梅坡《雪梅·其二》

②出自（唐）卢仝《有所思》

③出自（宋）晁补之《盐角儿·豪社观梅》

文中古诗的出处都在最后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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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题诗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