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中秋佳节

小住望都,今又是,中秋佳节。

肖染清晨便从朔风那里收到了清飏送来的茶钱,看着上好料子制成的钱袋,不禁觉得好笑

“天下竟有将谎说得如此粗糙的人。”肖染随手将钱袋扔在桌上,披上大氅,取了平海涯,就往外走,朔风紧紧的跟在他后面。

肖染常年在平城不住望都,侯府宅子也是好友帮忙安置的,府中没什么人,多半是临时派过来的,也算清净,少了耳目的麻烦。今天十五,望都街上挂满了灯,人流如织,相聚的氛围弥漫了整个都城,这与平城的萧瑟冷清截然不同,肖染在这待久了,感觉自己也快陷入这虚假的歌舞升平的世界。

今日御茶馆人不多,都是些散客,肖染一进去就径直往楼上走,转身进了包房。包房内点了檀香,这让不常熏香的肖染有些不习惯,他打趣到“还得是你们望都的公子哥儿啊,喝个茶这么讲究。”

屏障后的人微微笑道:“过程虽繁琐,却是雅致。”

白向竹站起身来,鹤氅上用金丝线细致的纹着竹叶。轻薄儿,面如玉,双眸是琥珀般的淡瞳。白向竹身形高挑,却在肖染面前也要输半分,他淡淡地笑意和檀香融为一体,轻声说到:“侯爷今天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这不你前后替我安置了宅子,又是派人伺候的,我还有白吃的道理?”肖染坐下,随手就拿起了白向竹替他备好的茶。

白向竹很是细心,却是年纪轻轻就满嘴经论道理。初见时,肖染曾经看不上这样的风雅公子哥,一度非常嫌弃,但后来却成了挚友。

真是事无定言啊。

“我听逸水堂的小厮说你昨日在那替人赊了账,那可不顺路。”白向竹放下茶碗,平静地看着肖染。

“我就是随便逛逛,好久没回望都了,这茶馆都成策论之地了。”肖染轻笑了一下,摇摇头。

“你如今也看到了,太子之位人人揣度,东宫内也人人在争夺。”白向竹压低了声音。

“我就一粗人,他们争他们的,互相唾骂也淹不到我啊。”肖染不以为意,仰头将茶倒进肚中。

“你可别告诉我你这次回望都就是为了参加中秋宴。前些年也是递过帖子的,都是戚将军派别人来,你说你最不喜欢这些客套的场面,能让别人上的你是绝对不会去。我听闻今年长宁海战事吃紧,你却在这时候跑回来。怎么,望都的月亮比长平亮吗?”白向竹眼里的笑意散尽,留下几分严肃,“我知道你前几日去请见皇上都被以身体抱恙回绝,你后又去三司中询问阳城的粮食运送管理问题。那一片的早就是荣亲王,也就是四殿下的地方,你一向不喜与人交附,却在这时候四处寻荣亲王的下落,被别人听去了,明日你就是结党营私的阶下囚。”

肖染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襟危坐道:“我并非有意瞒白兄,长平的军粮原是走腾河,近年来黄沙淤积了河道后就改走陆路,其中必经阳城。夏日也就罢了,可就连冬日里经阳城的粮食不是被雨水浇坏了,就是天气炎热不能用了,一路下来到了平城根本所剩无几,如今战事又紧,粮草不足。来时我途径阳城,问了当地管事的,他们一面推脱一面又说是皇庄自己做不了主。我已上奏圣上,也是给度支上报,却迟迟未有回音。我便打探到阳城的几处庄子都荣亲王管理下,平日无人敢查,无人敢管。我就想见见这位荣亲王,如果阳城的人手腾不出来,那就由平成加派人手,保证军粮的储备。”

“你是认为有人私吞军粮?”白向竹迟疑了一下,接着说,“荣亲王的背后是皇后,不是闲散无用的王爷。若真是阳城出了问题,你要面对的是皇后,甚至是皇室上上下下。”

“当今天下除了靠近皇城地带能闻歌舞丝竹,试问几家能彀?阳城的粮食也依靠望都的田,若是真有人私扣军粮,就算是未来太子我也是要见。”肖染将茶碗重重落下,不再说话,包厢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白向竹先打破了僵局,道:“军粮事关重大,但你也勿莽撞行事。今晚的中秋宴你去不去?”

听到这,肖染的严肃慢慢消下去,接着回“去,当然去,我倒要看看这宫里那些绵羊的皮下藏着多少狼子野心。”

夜幕将近,街灯起亮,紫宸殿内的宫灯早就一一亮起,富丽堂皇之景让人难以将大齐与垂危二字相结合,就好像是逐渐腐朽的尸骨外裹了一层金缕衣。文武百官在殿外相互交谈甚欢,相互恭贺。肖染着一袭红衣进了宫,因为是国宴,不能佩刀,所以今日的腰带了少了平海涯。肖染入内,便看见白向竹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周围的人都捧着笑脸向他敬酒,言语间都是祝贺之词“白小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啊,小小年纪就得了高中,如今得了个好职位,哈哈。”

“是啊,廉之啊,你们兄弟两啊都给你们白家争光!”韩言拍着白向竹的肩膀,乐呵呵的。

白向竹笑着看向身边男子,对着韩言一群老狐狸点点头,笑道“舍弟年纪尚轻,还望诸老多多指教。”

白向川也对着老臣们揖了礼,谢道“涣衍不过是得了个好运,资历不足,还请各位包涵。”

肖染看着白向川,行为举止间有点白向竹的影子,君子如玉,只是白向竹是块温玉,而白向川的眉眼间多了些攻击性。

肖染走向众人,在一片奉迎的问候中向两人示好,白向川见了肖染便能立马搭上话“久闻肖将军大名,又问兄长与将军相识许久,我却不曾见过,今天有幸相见。”

肖染不习惯和这种满嘴官话的人打交道,只是简单的回道“我都与你兄长相识许久了,不必多礼。”

谈话间,百官们分分入了坐,肖染也自然去了武将一方。

肖染一落座,便四处张望,他的目光在皇子中徘徊,却不见茶肆中的熟悉面孔。

肖染一手捏着一颗葡萄,一边想着白向竹白天的话。过于莽撞不可取,但那日他所认定的荣亲王却给人不同的感觉。

与传闻不同,似乎不像话本中征战沙场的张扬少年。传闻有百条,有九十九条都不同,唯有最后一条:

那把剑。

就在肖染还在寻找时,外面脚步声嘈杂了起来。内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上到!”长事太监传来话,一时间,众人纷纷站起行礼。

卓兴建在他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说起来当今皇帝年岁不算过高,但漠北战事之后却日益低下,如今已有风烛残年之态,三年时光,将战场上的狼击成了一架残躯,随时可能散架,随后现在端坐在殿下的忠臣孝子们就会开始吞噬对方,去争霸成为新的头狼。

卓兴建示意底下的人起来,开口后明显的气息不足,说:“今日中秋佳节,咳咳咳,大家…大家不必多礼…咳咳咳。”众人亲眼见了已近残年的皇帝不禁有些震惊。

红袖添香雾蹁跹,盛宴璀璨伴欢歌。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酒乐之欢中,肖染透过举起的盏盏杯酒看着病态显露的皇帝,很难与当年威震四方的国君联系起来。

周围的人们在欢笑,在奉承,卑躬的讨好。

嘴边挂着福如东海,心里却念着倒反天罡。

众人皆知皇位上的人残年将近,挤破了脑袋在抉择着站队。似乎大家都有了归属,除了即将落幕的卓兴建。

卓兴建在众人中环顾,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发问:“咳嗯…卓桓呢?”

颤抖的声音飘浮在空中,淹没在酒里,还是被身边的虞卿岚听见了。

顿时,虞卿岚的脸色微变,转头看着卓权还在一脸傻乐的吃酒,只好自己接上话:

“皇上忘了,桓哥儿给隐妃守孝呢。今年是第三个年头。”

“三年了啊…”卓兴建看着宫外的灯火有些出神,好似望见了故人,但很快就回到了嘈杂的人群中。

“卓桓?”

肖染听见虞卿岚的话后又将大殿中的人看了一遍。然后探头悄悄问着身边的曹鲁林:“卓桓是哪位皇子?”

曹鲁林喝得一身酒气,嘟嘟囔囔地回到:“哦......就是那个九殿下啊。可惜啊。”

“可惜什么?”肖染问到。

“自毁前程呗!傻子一个!”曹鲁林涨红了脸。

“那现在这位九殿下可在宴上?”

曹鲁林抬起豆子般大小的眼睛看了看,说:“没,好多年不见了,自从......”话还没说完曹鲁林便昏昏沉沉地倒在桌上。

肖染又抬头,终于看见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围着卓权赏着一副画,又一边奉承着

“四殿下的画技果然高超,这画中的海棠真是惟妙惟肖,正所谓晓莺窗外啼声巧啊!”

肖染看着眼前的四殿下,又想起茶肆中的那位,只觉得今晚的宴可真是十足“趣味”。

看着被重重围住的卓权,肖染便默默地靠在旁边,看着眼前的这位怎么又和传闻大相径庭了呢?

今夜的桂花已让人不可自拔,酒也不是微醉了。

今夜不再是良机了,肖染想着。

又坐了一会儿,肖染象征性的回了几杯酒就觉得有些昏昏的,便趁着旁人不注意溜了出去,并吩咐朔风若有人问起就说将军去醒酒了。

随后便转身投入了望都城的万家灯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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