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坦诚相见

灯火阑珊处,肖染站在醉仙阁上俯视着整个望都城,秋风吹得微酣的脸庞发凉。恍惚间,肖染看见逸水堂中的纱帘随风飘起,一颗翡翠珠子忽隐忽现,肖染眯着眼,终于将珠子的主人看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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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水堂内,卓桓独自坐在厢房中,今夜无茶,一杯淡酒,几缕秋风,月夜中看不见大雁,已经不知几盏酒下肚了。

卓桓给了清飏几文分钱让他去城中的糖水店中寻蜜吃,应该是在街上遇上什么新奇玩意儿到现在也未归。

就当卓桓又次将酒续上时,厢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了

“回来了?糖好吃吗?” 卓桓头也不抬的问。

来者并未回答。

卓桓抬起头,有些恍惚,肖染的面孔在烛光中更加深邃,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编的江湖人士的幌子,卓桓将头偏向一边,试图避开肖染的目光。

可肖染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自顾自地倚着案桌坐下,说:“九殿下今日怎么不品茶了?”

沉默了一会,卓桓才用不太情愿的声音回复到:“肖将军如果是来为了认错人而道歉的,那本王从未放在心上。如果是来邀酒的,那如今的紫宸殿中有百官等着肖将军同享。”

肖染用手撑着脸,眼神从未从那串小巧的翡翠珠子上挪开,接着说:“九殿下怎知肖某认错人了呢?”

卓桓玩弄着手上的酒杯,有些不屑地说:“将军不会认为自己的表演很完美吧?你......”

不等卓桓讲完,肖染就打断他,说:“九殿下的表演也很拙劣啊......”

这次,卓桓抬头了,有些不耐烦地看着肖染,将自己的翡翠珠子拨到后边,又把没讲完的话说了下去。

“你回去后,我便让清飏去打听,说是肖将军一回望都就在四处找我那四哥哥。”

“那殿下可知我为何这么肯定你就是荣亲王呢?”

这倒是勾起了卓桓的好奇心,不会有人在茶馆随随便便看到个人就认定是荣亲王。

肖染偏过身子,抬手指向卓桓的身侧,说:“你、的、剑。”

卓桓向后靠了靠,点了一下头示意肖染继续往下说。

“在下那日便说殿下的剑鞘比平常的要更宽,可与剑柄并不对称。长平有一个制剑的老师傅曾给我看过一把剑,叫“子母剑”。一剑出完又藏一刀,杀人于无形。回望都前,一把这样的剑从长平敬奉到了望都,说是被荣亲王拿走了。他在望都城大肆宣扬此剑望都城内只有他有。不知九殿下是如何得到的。”

卓桓听后笑了笑,说:“那把剑是父皇赐的,他当然称作唯一。”

“那...”

还没等肖染继续追问,卓桓便拿过剑,道:“‘不归’是二哥赠的,当时说已经特意将暗鞘做薄了,肖将军还能认得出来,真是好眼力啊。”

“你日日将剑带在身边,传闻四殿下不是在漠北征战多年,没有一点察觉?”肖染问。

可这次卓桓不再说话了,只是不知道第几杯酒又入了肠,烧得胃有些疼了。卓桓将酒杯放在桌上,轻轻靠在椅子上,秋风从窗中透进来,带来了阵阵的桂花香。

见卓桓不愿回答,肖染便换了一个问题,道:“那殿下那日又去做什么呢?

卓桓将眼神挪开,声音有些含糊:“游山...看江水...”

很扯,非常扯。

肖染心想。

“九殿下这就不够诚实了,肖某今晚都与您坦诚相见了,您就这么搪塞我。”肖染的声音带着怨气,“这周庄里也没什么好看的吧?”

那日卓桓确实去了周庄,肖染也就这样跟了一路,可到了一家人家后便跟不进去了,于是肖染就带着朔风蹲守在周庄外等着“卓权”,直到“卓权”出来后去了逸水堂。

卓桓取出春雪放在肖染面前,说:“闻说周庄有一箫,我想与之相比,你信吗?”

肖染有些苦笑,道:“这东宫里都快烧起来了,你倒清闲。”

卓桓仰头,将酒壶中最后一点酒酿入了肚,屋内的灯光衬得他双颊绯红,几次在酒香中试图寻找飘忽的理智还是失败,最后干脆整个人半躺在椅上。

“哼”卓桓放出轻声的冷笑,“我都说了…帝乡非吾愿…可你们都不信。我卓自遥就想做这天地一沙鸥......”

说罢,卓桓指向半空的手指落下,闭上双眼,似乎睡着了。

醉了,真是醉了。

肖染心中轻骂着,仿佛听了一场痴人说的梦话。

眼前的人是大齐的皇子,长在望都的宫里,宫里容得下剑戟森森的野兽,也可以容下心无城府的待宰羔羊,但唯一不容的就是想从中飞出去的白鸥。从大齐建立开始,上至天子东宫,下至村野小官,自愿也好,无奈也罢,从进入这座宫闱开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这张巨大的关系网当中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如同石头入水一样,涉及越深波及越大。卓桓生在东宫十九载,同他所谓的手足和他们母亲母族的荣耀而言他的未来储君的竞争者,在他们眼里只有彻彻底底的斩草除根才能永诀后患;下面百官看着,一旦跟定了谁就等于把未来的前途甚至是性命交出去,只有他们将自己主子所担忧的人铲除,才能坐实荣华富贵。不会有人允许这样一人独自高飞,留下满堂的惴惴不安。

所以,卓桓只能是金丝雀,飞不出这天地。

***

紫宸殿外风影移动,月影穿过花窗斑驳地撒在地上。

圆月又挪了一寸,已至亥时。白向竹同白向川一起向众人道别后,白向川用手掀起了车帘,看向兄长。白向竹颔首一笑进入了马车,待到白向川也进了车内,帘子才被放下来。

车内昏暗,仅靠着几丝透进来的月光,白向竹才勉强看清身边的人。不同于宴上的笑意盈盈,眼前仿佛换了一个人,清光落在眉眼处就像破碎的璞玉,美丽却是不能触及的。

白向竹就这样看着这双眼睛,找不到目光的交集,便自顾自地说:“你初入官场就得重用,又没什么根基,当下的形式你也是知道的,东宫里是暗潮涌动。”

白向川将目光从黑夜里抽了出来,一瞬间,和白向竹对上了眼神,如同夜珠与琥珀相碰。

“兄长想说什么呢?我不过一个四品小官,又怎么敢碰那金樽呢?”白向川一字一句地说,随后不知怎的又补上“更何况我不过庶子,他们又怎么看得上呢。”

白向竹愣了一下,说:“马上文臣亦武装,就是台谏的策论就能淹了着望都城。况且...我说过莫再提嫡庶之分。”

听后,白向川眼里多了分笑意,说:“是啊,动荡之时,若想要明哲保身就要做到一言不发。就像兄长所说的,东宫里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要过问,才能活得长啊。”

若从前谈起白家,人们只会不以为然,不过一个五品小官。但是五年前白家主君白长石突然被提拔,一时间白家名满望都。后来长子白向竹入朝后也是一路平升到了户部侍郎的位置,如今白向川又成了国子监司业,虽说不算高官却也前途无量,让满朝百官都想来蹭上一点关系。

马车驶过竹林,横生的竹子遮住了皎洁的月光,白向竹再也看不清身旁的人了。

一片寂静中,只剩风声穿林,敲打着竹叶。

今夜明明有中秋圆月,却是羌笛满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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