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可是万事都讲求证据的,”沈清和打断她的思绪,声音沉沉地,砸进沈姝的心里:“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要搬出个有力的东西来证明。”

“千人眼中万般花,我解释的再多,人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不是徒劳?”

“所以,我不是要你自证无罪,而是让你证明,”说到此处,沈清和凑近了她,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轻声吐息,说道:“他人有罪。”

耳边灌进一阵热风,沈姝不敢细想那是什么感受,只觉自耳廓到脖颈再到面颊,一点点覆上热潮。

冰凉的指节触上那处率先浮上红云的地方,沈姝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地躲了一下,那手却并未逗留,面前的人也移开到安全距离,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是……是让我去找出真凶?”沈姝觉得舌头有些烫嘴。

“嗯。”

明明只是单单的一个字,沈姝却觉得被那人说的格外缠绵,也可能是她的心情比较缠绵,只听他把字在嘴边绕了一圈又从喉间发出,带着几分蛊惑。

六年悬案,纵然已尸骨无存,沈姝也想从蛛丝马迹中寻出一分真相,日夜无休。

若明知冤情而袖手旁观,他日若她深陷泥沼,还有谁会愿意拉她一把?

可惜死了六年多的人,这时候想要找出真凶来,谈何容易。

沈姝半拉身子都伏在书案上,拿着笔在宣纸上戳戳画画,圈圈点点,思绪被无数条信息占据着。

要想证明秦如无罪,还要拿出猎户与屠夫的真正死因。

六年前也不知这府衙中是谁在管事,卷宗记载文字模糊不清,言辞之间似乎有意把屠夫与猎户的案子往灵异怪诞上头扯。

“那猎户与屠夫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莫说当时连个尸体都没留下,就算是有,那也只剩腐骨一具了,你上哪儿调查人死因去?”

温岭若脑筋直,肠子更直,万事不能往深了想,想多了她头疼,不然也不能跟着沈清和这么多年了还是只管看个茶守个府门。

沈姝本也没指望她给出什么有用的意见。

“好端端的两个人就这么没了,难道当时就没一个人深究过?”

沈姝拧巴着眉头,头埋得太低,发间插的步摇松垮下来,垂到了眉尾,沈姝觉得碍事,抬手摘了下来,“我不信。”

竹编筐里盛着一盘圣女果,色泽艳丽,鲜红欲滴,孔方城的水土养不了圣女果树,就这一小盘还是被外派的楚尧和江年书今早上托人带回来的。

入口酸甜可口,汁水饱满,温岭若捏了好几个,她屋里的一盘早被她吃光了。

“你不信有什么办法,昨天咱们也去查了,十张口有九张半都说不知道,还有半张压根儿说不认识秦如。”

她觉得沈姝说话实在是不讲理,说好听了是信念坚定,难听了就是固执己见,不知变通。

可他们查案子的,又总需要这股子不撞南墙不罢休的劲儿。

说起这个沈姝就难免升腾了一肚子的火,秦如素日里待人和善,应当是有不少人愿意为她辩白两句才是。

可沈姝终究是高估了人心,也低估了孔方城内百姓对于仙怪的信奉程度。

昨日去秦如原来的住处调查线索,所过之处见到她的人都紧闭门庭,跑得飞快,所问之人不是矢口否认就是说压根儿不认识秦如。

“不知道不知道,从没听说过,快走快走!”裹着头巾的大叔急促地摆手,催着沈姝快些离开。

沈姝感到有些泄气,从秦如嫁给韩元成之前住的地方沿街询问打听了数十个人,个个不是对此事讳莫如深闭口不谈便是故作高深添油加醋,没一个有用的信息。

“小姑娘,你见过行止吗?”木棍敲击在脚边的地面上,发出“铛”的一声,沈姝闻声望去,艳阳高照的天气来人却披着一件蓑衣,手中紧紧握着一节磨得滑亮的木棍,充当拐杖。

“大叔,您说什么?”

沈姝歪头探身,踉跄着着步子走来的人虽头发花白,面上却无甚皱纹,心里琢磨着,称呼在嘴边打了个弯儿,沈姝还是叫了句不太显老的大叔。

大叔目不斜视的盯着沈姝,又好像确实是在看着别处,面对沈姝略带审视的目光,他躲也不躲闪,就这么迎上来,渐渐走近。

大叔好像看不见。

沈姝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忙收回不礼貌的视线,转为乖巧的望进那一汪浑浊又清澈的眼,尽管大叔并不能看到她的一系列行为。

“你见过……行止吗?”大叔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沈姝看清了,大叔的目光直直的,说话间没有任何波动,显得呆滞又僵硬。

“行止?秦行止?”

“是,是,就是行止,她是姓秦不错,”大叔的一番说辞声音低的更像是喃喃自语,“那孩子跟她娘一个姓。”

“大叔,您认识她吗?”眼见有戏,沈姝趁热打铁,又换了个问法,“您知道秦如吗?”

大叔却忽然不说话了,干涩起皱的两片唇翕张开合,呼吸急促又紧张,稍过了一会儿,就在沈姝以为这位大叔也不会说出什么来时,他才又开口。

那声音听来像是喉间塞了一团棉花,模模糊糊的,说两句呛三声,沈姝觉得大叔说这两句话,像是承担了要命的风险似的。

“我知道,知道的,秦如,他们都说,她克夫……不是的……”

“您为什么这么说?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有关六年前的事?”沈姝没心思再逐字揣摩语气,忙追问道。

大叔似乎抬眼看了看沈姝,但他又什么都看不到,但因为这一看,沈姝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随我过来吧,此处,不宜说话。”

沈姝听到自己的心砸回肚子里的声音,闭了闭眼,平复了一番过于激动的心情,追上大叔的脚步,虚扶着他的手臂。

大叔带着沈姝来到了一残垣断壁处,若不是看这大叔腿脚实在不灵便,她真要以为自己被拐骗了。

踩在地上的脚暗暗加重了力道,沈姝随时准备出手制服身旁的人,刚来的及紧张,一转身间别有洞天的景象便映入眼帘。

破败的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房子的建筑物横在沈姝面前。

以厚厚的油布外加一层稻草为顶,几块木板作墙,就成了一所不遮风不避雨只能藏身的房屋。

门板搭在一旁,还没进屋沈姝便看见了床边漏出的棉被一角,里子外翻着,皮层包浆,很难想象这条被子能挡住墙上宽缝间透进的夜风。

沈姝舔了舔风干的唇瓣,眼睫颤颤地眨了两下,不知能说些什么。

大叔似是感觉出了她的异样,“让姑娘见笑了,我本是沿街流浪汉,有这处庇身之所,还得感谢秦如那孩子。”

“您是说,这地方是秦如给您寻的住所?”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秦如嫁给韩元成之后,日子应当过得十分富足才是,若有救人之心,怎么也不能让人住在这种地方。

“唉——”大叔长长地叹息,面上挂起了悲伤感怀之色。

“秦如是个好心的姑娘,许多年前她独身时便有好生之德,常常救济我这样的苦难人。

后来嫁与了韩家少爷,他们夫妇二人都是神仙转世,可惜上天见不得好人好。

韩家少爷那般好的人,却在祈福路上丧了命,实在是造化弄人。”

“等等,”沈姝插问道:“你是说,韩元成是在祈福路上丧了命?去何处祈福?”

“自是仙人庙,韩家少爷是个虔诚的人每月十二都会去仙人庙祈福、还愿。”大叔转又言道:“秦如真的是个好姑娘,她与韩家少爷情深义重,便是大煞转世也断然不会克死了他的,请捕快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还秦如一个清白啊!”

卷宗上只记录了韩元成是在出行路上意外落入悬崖,尸骨无存,却半点没提及他那日是去祈福了,不知是不是沈姝神经过敏了,她总忍不住去想,这事,究竟是记录的人疏漏了,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别想这么多,”沈清和将她所述记录在册,方搁下笔,见她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开口提点了句:“去做能做的,一切真相终会大白于天。”

“我明白了……”沈姝还想说些什么,可又觉得语言和脑子都实在匮乏,索性闭了嘴。

为了早日查出秦如前两位夫君的死因,沈姝连挖坟验尸的法子都想了,只可惜当年那猎户与屠夫均是失踪数月,实在寻不到了才被断为死亡,荒郊野外,连个尸骨都未曾留下。

不对。

虽说世道开放,可却也没有丈夫死了妻子自己改嫁的道理,那秦如后来二嫁,是如何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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