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这个疑问,沈姝又一次来到了那个大叔的房子,这次来时他正在吃饭。
也许是屋内没有坐处,他就蹲在屋外的墙边,抓着一块干硬的饼,摸索着往嘴里送,实际上,眼盲了许多个年头,这种细微的动作他早已不用思考,不过是沈姝自己的悲悯心作祟罢了。
“大叔。”
墙边的人动了动身子,偏头把耳朵靠向沈姝所在的位置,以此来判断来人,“是……捕快姑娘?”
“是我,”沈姝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意识到那人看不到,张着声音应答:“又来叨扰您了,还望大叔不要见怪。”
抓着饼的手松开一个,朝着沈姝稍侧方挥了挥,虽然知道缘故,沈姝还是觉得这景象看起来十分诡异。
她伸手摸了摸鼻子,正着色道出自己的疑问。
原来猎户与屠夫是一对兄弟,家中老母病弱,在二人相继离世后没几个月也病死了。她本是心善之人,归西之前亲自做主,放了秦如自由路。
这些倒是没听人说过,卷宗上也未有记载,这卷宗未免太过潦草了些。
现如今秦如与秦行止都住在府衙里,沈姝本想把大叔也接过去,再不济给他换个住所也好,权当报答解惑之恩了。
可大叔却连连摆手拒绝,所用理由是他除了眼盲,本是健全之身,没道理拖累他人,如今有个住处便已足够了。
人家已经这般说了,沈姝也不好强行施德,只好想着日后常来看望慰问,多多照拂着。
回忆至此,沈姝又想起那个眼盲的大叔,还得抽个时间去给大叔送些衣物被褥才是,这两日回寒,天气冷了些。
一事叠着一事,缠缠绵绵个没完,沈姝甩甩头,起身想出门散散心,敲了下偷她圣女果人的头,出了门。
“哎,去哪啊?”温岭若又塞了两个进嘴里,想着让楚尧他们回来时一定要多带点儿,忙迈步追了出去。
“散心。”
“行止,太危险了!快下来!”呵斥的声音自后院传来。
江年书与楚尧不在,沈姝扫了一圈,府内人丁少得可怜,这还得归功于沈大人,不愿多发那几两工钱,早便遣散了许多打杂的,不然他们几个也不至于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心里抱怨了两句,沈姝暂时收起了立时去复命的打算,迈步向后院走去。
相处了两三天,沈姝发现秦行止一个小姑娘,成日穿着男孩的衣服不说,脾性也是不似一般闺阁姑娘,率性爽朗,活泼好动,就是不太爱说话。
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样的孩子,可秦行止有些太活泼好动了些。
这不,今日又上树了。
沈清和找来看她的阿婆在树下张着手臂围着树转圈,生怕秦行止一个不稳掉了下来自己接不住她。
可就她那小身板,秦行止掉下来必然能先砸死她。
被自己的想法都笑了,沈姝弯着眉眼看着树上的人,声音中带着笑:“我来把她抓下来!”
听到她的声音,树上的人和树下的人同时回头,正见沈姝轻点脚尖,飞身上了树,正正巧巧地落在秦行止身后,拎起秦行止的领子。
“……”秦行止绷着脸挣扎,双手死死抓住树干,憋红了双颊也不肯开口说一句“放开我”。
秦行止长得可爱喜人,眼珠浑圆,唇红齿白,除了有些瘦,其余跟那年画上的娃娃一般无二,她这幅样子最让人想逗上一逗。
贱气上来了,沈姝也控制不了。
她伸出空着的手挠了挠秦行止的腰窝,后者受不住痒,一下便松开了手,趁着这空挡,沈姝带着她一跃而下。
阿婆看着二人全身落地,好歹是松了一口气。又走上前招呼上秦行止卡了两片叶子的头,“怎么就这么让人不省心?”
秦行止不敢对阿婆说什么,只好噘着嘴瞪向一旁把她带下来的罪魁祸首。
沈姝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脸的“不用谢”,矮了她大半个肩膀的小姑娘顿时眼睛瞪得更圆了,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呼噜”声。
“你怎么跟个小狼崽子似的。”顺嘴就这么说了一句。
却不想秦行止听到她的形容反应极为大,猛地伸手将沈姝推开,眼中充满了警惕的敌意,不管她自己被撞的也踉跄着差点摔倒。
阿婆一面摸着秦行止的头安抚她,一面冲着沈姝不算友好的说了句:“什么狼崽子?行止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就是皮实了些,什么也不像。”
“我……”沈姝想解释自己没有恶意,却忽然意识到秦行止和阿婆的反应似乎过激了。
阿婆是自荐来到府衙照顾秦行止的,听说府衙多了个半大的奶娃娃,需要招一个照顾孩子的人,根本没人前来应招,只有这个阿婆,自荐可以不要工钱,只求给她一个照顾秦行止的机会。
也不知沈清和有没有调查清楚她的身份,护着孩子是不错,可若是太过,也难免让人生疑。
目光变得审视起来,带着不容退缩的凛冽:“阿婆为何反应这么大?”
“没……没有。”
“哎,沈阿姝,你在这儿啊?一起出的门你怎么一溜烟儿怎么就跑没影儿了?我还到兄长的书房去寻你,想着你该在那里才是。”温岭若拎着两手的东西从门外走进来。
或许秦行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对她有所隐瞒,但她仍是一个被流言裹挟的可怜人的孩子,沈姝不想因自己的一时多疑给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便在温岭若面前收敛了神情。
“你找我做什么?”
“没什么事,我新做了两件衣裳给你,想让你试试来着。”
沈姝翻了个白眼,除了不务正业,她也做不出什么事了。
“方才怎么不说?你先拿到我房里,我迟一会儿回去试。”
“方才忘记了嘛,为什么要迟一会儿?”温岭若有些不乐意,“你们忙什么呢?还是想背着我?”
沈姝无奈,这人又开始了,自从沈姝有次出任务没带她,受了点伤,她就一直盯着沈姝,不给她一点儿独自行事的机会。
“行行行,走吧走吧,现在就去。”沈姝推着温岭若走。
温岭若嘴上还不忿地哼哼着,回头看向秦行止,后者正巧也在看她,她微微点点头,又对着秦行止身后的阿婆笑了笑。
“看什么呢?”怕她发现什么端倪,到时又与她那兄长瞎说一通,沈姝扳回温岭若的脸,佯作不快。
两个人都心怀鬼胎,回房的路上倒是反常的安静。
回寒过后,爽利的月份就要将近,温岭若选了黛青与藕粉两种颜色的料子,倒符合有暖阳的时候穿,只是与平日里沈姝的穿着不大相像,也算是给她变变风格。
黛青色的袄裙外加个月白色的纱质短衫,前襟领边和裙摆处的木棉花刺绣更衬得人温婉乖顺,温岭若一时看得呆滞,竟觉不出沈姝身上那股子天生的傲劲儿了。
“只是你这头发不大衬,”温岭若伸手捋了捋她那挽得高高的马尾,瞧着太过英姿飒爽了些,“要不我给你挽个发吧?”
说着温岭若便上了手,沈姝往后一撤,笑着看她,“你当我们要去游玩啊,过会儿我还要去查案子呢。”
“哪里差这一会儿了,不妨事。”
温岭若手上一使劲,把她的发带扯了开来,三千青丝尽落,沈姝见拗不过她,只好催促着让她快点儿。
温岭若实在是没考虑沈姝一会儿要干嘛,竟给她挽了个碍事儿的垂耳髻,衣服是衬了,与她的身份却是大相径庭背道而驰,差了十万八千里。
眼看窗外暮色将近,星光踏着红霞一股脑儿的盖到了头顶,沈姝不敢再多呆,匆匆瞧了眼镜子便赶忙辞了温岭若。
沈清和的作息十分严谨,晚间膳食一过,他便也不再办公,回屋歇息。
沈姝赶到时,他正合上书房的门,打算离开,沈姝将手抵在门框上,挡住了他的动作,来时匆忙,沈姝有些喘。
她这副反常的打扮,叫沈清和看得愣了一瞬,可惜沈姝一眨眼间便错过了那眼里一闪而过的错愕,那分明是得见故人的目光。
“你怎么来了?”
“大人,我有些疑惑,需要你解答。”沈姝喘着声回答,发髻上温岭若强自给她插上的步摇轻轻晃动着,险些迷了沈清和的眼。
他喉结微动,轻浅地抿了唇:“进去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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