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沈姝早早便起了,磨磨蹭蹭地踱到沈大人的房门前——昨日毕竟是他们一同寻找到的线索,今日去查探,叫上他总没错吧?可是大人日理万机的,总不能一连两日都让人家带她找一只狗吧?
叫不叫啊?
沈姝站在门前,欲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正待她下定决心要敲下去之时,房门突然打开了,沈清和手还扶在门上,神色复杂地看着面前即将碰到他胸口的手,一言未发。
感觉到视线的聚焦点,沈姝飞速收回手,小退了半步,讪笑道:“您起了呀,大人。”
呼~好险好险,差点儿就坐实女登徒子的名号了——公府里的女侍一直怀疑她一个女子来当捕快实则是觊觎容颜绝色的沈大人。
每当她以牙还牙的反驳,女侍们总是坦荡的承认她们就是为了沈清和才进来公府当下人的,叫沈姝无话可说。
“查案要趁早。”沈清和带上门,从她身侧绕过去,“走吧。”
沈姝眨巴眨巴眼,沈大人一直都这么不拒小案且雷厉风行的吗?
甩了甩脑袋,抛开又胡思乱想的这些有的没的,沈姝提起步子跟上去。
一进巷子沈姝便蹙起了眉头,仔细地嗅啊嗅。
“有何异样?”
“味道,一股奇怪的味道。”
“香火。”
“对!”沈姝眼睛一亮,“是寺庙里烧的香的味道,很淡。”
沈姝上前几步,敲了敲红砖墙面,“实心的。”又四下环顾一圈,托起下巴推测,“贫民窟的死胡同,富人不会来,穷人又烧不起香火,除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清和微颔首,表示赞同,“也有可能是无意之中留下的。”
“你是说,这是凶手身上的味道?”
“不敢妄论。”
沈姝想翻个大大的白眼,又听他道:“但也不无可能。”
大人,咱下次说话能别大喘气儿吗?都快憋死了吧!
“能留下如此持久的味道,这人一定常年接触香火,”沈姝继续想了想,下了结论:“那不就是僧人?”
“继续。”沈清和善解人意地把主动权交给她。
“可是孔方城百姓向来信奉仙人,城里城外大大小小的寺庙统共有数十座,若要把每个庙里的僧人都一一排查,那这案子,一个月也结不了啊。”沈姝犯了难,看向沈清和。
“仙人庙。”
“为什么?”
“庙里庙外富丽堂皇,僧人披着丝绸海青,方丈身着金丝袈裟,香客最多,僧人最多,要说”
沈姝接过话茬,道:“要说没点猫腻,还真不可能?”
“差不多。”
“那小事不搁浅,咱们立时便去?”这案子牵扯到了一条狗和仙人庙,可大可小,但关乎刘大娘,她一想便觉心急火燎,只盼着早早破案,给人交代。
沈清和却不大赞同,“仙人庙在百姓心中地位举足轻重,若贸然前去只怕会引起民怨。”
“那何时能去?”
“恐怕要先得到城主准许才行。”
“啊?这种案子......还要惊动城主他老人家?”
沈清和闻言从嗓子眼儿里溢出一声笑来,“非也。我早便觉得此庙诸多行径怪异非常,奈何一直没寻到机会查探一番,此次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沈姝一时愣住,沈清和是个心思极其慎重的人,行事从来谨慎万分,此番竟然将他的猜测全盘告知于她,真的对她如此信任吗?
“走吧。”
这会儿阳光洒得正好,即便这人总是找各种借口扣她月钱,还不让她接触大案,沈姝却也不得不承认沈大人真是长了一张顶好看的脸。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儿时唯一记住的这首小诗,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府衙内。
楚尧身如残影般从门外闪进来,见人便问:“大人现在何处?”
无奈沈姝与沈大人天蒙蒙亮便动身去了疑似案发胡同,也没交代人,公府中自是无人知晓二人去处。
问谁谁便摇头,楚尧心急如焚,正欲掏出万分珍贵的信号弹寻找沈清和,二人便慢悠悠从门外踱进来。
“大人!”楚尧闪到沈清和面前,沈氏二人不约而同向后挪了半步。
“何事?”
楚尧无暇顾及二人的嫌弃,只对沈清和附耳密语。
“去收拾行装,稍后便出发。”沈清和面色由轻松转为严肃,眉峰紧蹙,安排楚尧。
“是。”
“发生了什么事?”
“临川县爆发了瘟疫,伤亡惨重,县衙的人不敢上报,求助本县前去支援。”
“临川县?就是那个地处东南,山清水秀,男子俊美女子窈窕,天下浪子,不是,天下游子趋之若鹜的临川县?”
沈姝活到十八岁,去过的地方除了雁门庭便是孔方城,对荒舟大陆的其他地方的了解全是道听途说。
虽然气氛不对,没走两步的楚尧听到她这形容还是笑出了声。
临川县的县主是个肥头大耳正属不惑之年的大叔,平日里没别的爱好,就爱编个小故事,四境之内鲜有信他鬼话的人,想不到这沈小捕快还挺......天真的。
“嗯。”
嗯,大人也觉得无语了,嗯?嗯?!楚尧反应过来沈清和答的什么,诧异地看向他,难不成大人也......?
“所以呢?”沈清和理了理衣袖,瞥一眼楚尧,楚尧立时马不停蹄收拾东西去了,不敢再看热闹。
“所以......”所以怎么居然会爆发瘟疫啊?肯定有阴谋啊!所以大人带上小的吧!我也想去啊!
沈姝在心中咆哮呐喊,但也只敢在心中咆哮呐喊,面上端着,一派正经严肃,双目坚毅,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大人放心去吧,孔方城的治安交给我了”的信号。
“我不在的时日,城中治安的大小事物暂由你看顾,切记,不可冲动行事,有什么自己决策不了的事,让岭若传信与我。”
沈清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他此一行,必有悔。
可临川县实属孔方城管辖,以他的身份,此行他又非去不可。
“对了,大宝失踪一案牵扯过多,你不必再查,我会差人去知会刘大娘,那个地方你更是万万不可踏足,明白吗?”
“明白!”沈姝答得中气十足,那个地方?是说仙人庙吗?大人为何不许她去?
罢了,沈清和默然,目光如炬,似是要将沈姝的样子刻在脑海里。
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沈清和走后三天,孔方城无风无浪,坏蛋们似乎也跟着沈清和一起离开了孔方城。
直到三日后,清晨。
一大早沈姝顶着鸡窝头从恭房里出来,想着反正没什么事儿,便决定再回屋睡个回笼觉,没走两步便隐约听见大门口有嘈杂人声。
沈姝啧一声,颇为不耐的走过去,以为还是街上那群熊孩子来捣乱。
这三天来,偷鸡摸狗的案子没发生,倒是隔壁街的七八个熊孩子天天来府衙门口叫嚷捣乱,每次一开门他们就一哄而散,一群半大的孩子,打也不得骂也不得,沈姝第二日便将这难办的差事扔给了江年书。
只不过昨天下午城外有个老伯伯的草房被突然倒下的大树砸破,江年书给人收拾去了,至今还未归来。
也不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好好收拾收拾这群小屁孩儿。
想着,沈姝移开门闩,拉开府衙大门。
却见门外乌泱泱的一群人,大人,小孩,老人,个个目露凶光,满含恨意。
沈姝一开门,这些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看得她一阵瑟缩。
乖乖,这是干啥?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办错过杀人放火的案子啊?
“敢问诸位......有何贵干?”
“就是她!就是这个妖女!快把她抓起来!”
“对!就是她,就是她害得我们与亲人天人永隔!”
“把她抓起来,送去庙里供奉仙人!”
“抓起来!抓起来!”
“把她抓起来!”
......
沈姝一开口便换得众人声讨,一群大汉叫喊着冲过来,手里拿着杵子棒子,欲把沈姝抓起来。
沈姝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惹得这群人怒火冲天如同声讨杀父仇人。
府衙里的侍卫要么被沈清和带去了临川县,要么跟着江年书去了城外,此时除了还没起床的温岭若,还真没什么人可以帮她。
可温岭若年纪尚小又没什么武功,罢了,还是她自己来吧,虽然双拳不敌四手,但她聪明机敏,对付这些人,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妖女,你们可别血口喷人啊!”
沈姝纵身跃起,退去十米。
“还敢狡辩!就是因为你!”
“自从你来到我们孔方城,城中便一直出事,先是鸡鸣狗盗,鼠窃贼偷,后来变成人口失踪,夜半谋杀,抛尸入院,方才仙人已给出指向,就是因为你这个煞星来了我们孔方城!”
一拄拐老者沙着嗓子喊道,周围人听着更是情绪高涨,杀伐戾气难掩。
“什么夜半谋杀,什么杀人入院,你在说什么?”
沈姝眉头紧锁,对老者的话满是疑惑。
“哈!城主至今还在瞒她,护她,就是她迷了城主的心窍,令城主为她织造出城内宁静祥和的幻境!杀了她!只有杀了她,才能唤醒我们的城主!”
“杀了她!”“杀了她!”
“城主?城主是谁?城主不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吗?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城主!”
壮身大汉冲过来钳住一时分神的沈姝,她挣了又挣,心中却忽然有了一个猜测,令她如坠冰窖,瞬间抽走她全部力气。
“城主是......沈清和?”
“你总算清醒了!大家伙都来搭把手,把这妖女抓回仙人庙!抓回去给仙人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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