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山谷宵云宗自云上秘境一事后名声大噪,其门中几位的名字更是传遍九州大陆,说书人更是为每人赋予意义非凡的名号,让凌安怀一度以为说书人有中二病。
然而这些佳话要传到万界山谷这种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还要一段时间。目前宵云宗正忙着给赶回来的六人接风洗尘。无论六人有没有拿到呼来传,至少得让六人回宗门里是感到安逸自在。
所以当遮天的鲲鹏在承天峰顶盘旋时,宵云宗众人反应还不是很大,只是以为那几位回来了,便留在原地等候。来的也就是剑修峰和灵修院的两位长老,其他都是同峰的的师兄姐弟,还有推着朱寒青从宗主府慢悠悠走出来的宗主。来迎接的人不少,但也不上多,毕竟没有人觉得会是大获全胜。其他峰的长老便也就没来。
所以当封琚月跳下来后,众人看到她手里捧着一个玉匣,在场任何人的神识都无法透过玉匣探测到内部是何物。毫无疑问,这就是云上秘境此次放出的秘宝——呼来传。
于是常年清静的承天峰难得热闹了一次,特意效仿了凡间的庆祝,又是挂上红灯笼,又是敲锣打鼓载歌载舞,摆上好酒好菜,将六位参与云上秘境的弟子请到主位。
凌安怀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宴席。封琚月本想跟去照顾,但庆功宴不能一个主客都不在,只能由封琚月坐场,让墨濯漓负责照顾。
然而墨濯漓并没有带上什么补给的丹药,两袖清风直接进了灵修院,推开了凌安怀的房间。满屋子的稀奇玩意也叫她惊讶。但此时,更让人讶异的是凌安怀正在逐渐变黑的头发。
“强行突破金丹的副作用。”凌安怀撑着身子躺在柔软的角落里,向墨濯漓解释,“只要补足我残缺的内丹,再灌满灵力就行。”
凌安怀头一次感觉到,普通人的身体和修士身体的差距居然能这么大。她现在完完全全是普通人的□□,因为在辟谷前刻意削减体重让自己速度变快,她的身体在失去灵力的辅助后虚弱无比。不仅四肢无力而且眼花耳鸣,像那种贫血低血糖患者一样……和她大学狂睡一天下午六点爬起来迈第一步的时候的感觉没有区别。还有就是,即便□□很轻,她也仍然感觉到沉重。
纯灵体带来的好处是,让她四肢百骸乃至经脉,淋巴组织神经末梢表皮都带着灵力。一旦失去,她就是一个虚弱又残废的,废物人类。
墨濯漓蹲下身,伸出手,手指压在凌安怀纤细的脖颈上。已经不止轻轻一掐就会断的程度。感觉捏一下就会像番茄一样,在手中软烂一滩。
凌安怀抬着脑袋,灰色的眼珠对上墨濯漓那双倒映窗外白光的眼睛,她露出苍白的笑容:“现在是真的独处了。还不现出原形吗,妖孽。”
闻言,墨濯漓森冷双瞳中圆润的瞳孔骤缩竖状,嘴角在凌安怀有气无力的声音中扬起。
“不在你那妖都好好待着,跑这里来。你想违反互不侵犯条约吗?”凌安怀感受着脖子上的手指正在用力,却也仍然不急不慢的说着。
“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墨濯漓直起身,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头顶两根被湖绿云雾充盈的犄角,脸颊隐有青色鳞片纹路,身后是长长的,如水般摇曳波纹的尾巴。
果然啊,能出现在女主身边的,绝对不会是什么普通的东西。蛟龙啊,这种放哪个小说里都是超绝强悍的种族,就这么水灵灵地出现在她这里了。
“打啸界兽的时候。”凌安怀摸了摸脖子,自己的脖子冷得厉害,兴许还是感觉到了害怕,“你表现出来的实力,和你的境界不符。也和你千丹万药峰长老的身份不符。”
墨濯漓眨了眨眼睛,等凌安怀继续说下去。她知道不可能仅凭这点就判断出来她是妖修。
“给你输送灵力的时候,我察觉到了我的灵力与你体内的灵力波长相异,甚至频率都合不上。嗯,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能懂吗?就是,人血与妖血是永远不能相容的那种情况。”凌安怀其实想用基因这个词来解释的,但想了一下这个世界的人可能不是很懂。
“原来如此。那既然这样,你又如何将灵力送进来的呢?”
“很简单啊,我是纯灵体,”凌安怀咧开嘴角,笑得无比自信,“我能驾驭任何灵力。妖的,人的,灵兽的,甚至魔族的。”
墨濯漓藏起了自己的半妖形态,幻化为人,再度蹲下身,钳住下巴让凌安怀昂头。
“真想现在就把你绑走,带你去阿古境。你一定很重要,对我,对阿卿来说。”
“那又因何作罢?”
“得先修好你的金丹,不是吗?金丹的实力都没有的话,你要如何从阿古境去而复返?”墨濯漓将凌安怀脑袋放下,抬起手横置嘴前,从口中吐出一颗浑圆莹润,晶莹剔透的‘珍珠’。
凌安怀不识那是何物,但也大概能猜到,像是蚌类结晶一样的东西。但若是早已走南闯北过的封琚月的话,便能认出这是龙丹。龙族个体修炼之结晶,修炼中积攒下来的至纯精华慢慢会凝结为龙丹,龙丹越圆润,内涵越高,价值也越高。
服用龙丹,人类可延年益寿,巩固□□,滋养血肉,扎根修为敲打基础;妖族服用,修为跃升,境界飞越。
而墨濯漓吐出的这枚龙丹足有眼球之大,吐出时还萦绕着飘飘然的云雾。
凌安怀就那样愣愣地看着。然后看着看着,墨濯漓把她嘴巴掰开,大拇指抵上她上牙,食指压住她下颌。如此粗暴的行为让凌安怀难受地去抓墨濯漓的手臂,可她孱弱的的力道甚至无法伤到墨濯漓的衣服。
龙丹被强行塞进凌安怀嘴里,推着压着,最终滚入凌安怀腹中。
于是龙丹入腹,墨发褪白,凌安怀一下感觉力道全数充盈起来,于是抬脚踹在墨濯漓腹部,将她给踢飞出去。她咳嗽着站起身,虽然眼睛还在充血,大约是灵力还不够饱满的原因,但不影响。
被踹飞的墨濯漓撞翻了一堆物件,但那一脚对她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她拍拍衣服站起身,轻咳两声道:“好好养。等我见你境界稳固,你就该随我去阿古境了。”
刚才那番,原来是在帮她。凌安怀捏着袖子擦去嘴角溢出的涎水,闷着声音说道:“谢谢。”
墨濯漓笑了笑,离开了灵修院。
不同于灵修院覆雪的冷寂,承天峰高塔内热闹非凡,觥筹交错,杯酒交欢。就连一向自恃的封琚月也没忍住多啄了两口酒。
直到夜月凌空,高塔中喧杂的欢闹才渐渐散去。
宗主打开玉匣,匣中是一块不知何种材质的银色铃铛。没有多余的花纹,没有刻字,没有铭文,就是一块光华朴实的铃铛罢了。
至于什么作用,宗主自是知道的。他将铃铛取了出来,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酣眠的女儿,似是纠结地拧眉后,将铃铛交给了封琚月。
“此物,与我宗镇法器有异曲同工之妙。你若摇铃呼唤某人,那么无论你们身在何处,那人都会来到你身边。”宗主兴许是想到自己女儿,如今就连说话都需要灵力的供养了,便将此物,转赠给了将其带回来的封琚月。
顾修第一时间来送上祝贺:“恭喜阿月,这可是秘宝。”
封琚月礼貌的点点头,道过谢,便将此物收进了玉佩。她现在只想知道凌安怀怎样了。
于是深夜,封琚月在这个难得没有宵禁的夜晚踩着山顶的大雪朝着灵修院走去。灵修院的大门,却是意外的虚掩着。
她推开门,还未踏入长廊,便看见铺满雪的庭院中,凌安怀一人伫立,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新月。
“怎地来了?”凌安怀早已察觉到封琚月的气息,见她站在门口没动,便主动开口。
封琚月三两步来到凌安怀身旁,兴许是酒精微醺的原因,她没有察觉到凌安怀灰色的眼珠。但是她察觉到了凌安怀此时充盈的状态,而且残缺的内丹也被补完,只是体力灵力仍然亏损严重。
“来看看你。看来墨长老已为你医治过了。”封琚月一开口,便察觉到自己浓浓的酸味。
凌安怀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说:“没想到已经十四年了……”
她十七八岁误入这个世界,从婴儿一路走来,如今已经在这里生活十四年了。算起来,实际她应该三十好几的岁数。
封琚月看向凌安怀,看向那双眼睛。她回忆起当时脱口而出的话中伤凌安怀时,凌安怀的眼睛也是如此伤寒惆怅。
她有时总觉得,凌安怀的心不在这里。不在这个九州。她不望修炼登高,不望功名利禄,不望一身荣华富贵长长久久。她纵使如何的狂傲嚣张,无论多么的霸道跋扈,都掩盖不了她灵魂的秉性,以及这身躯壳的无尽空虚。
“五月要来了。劳动节要来了,然后就该立夏了来着。回头挺过六月,就放暑假了……”凌安怀喃喃着她原本应该度过的大一下学期的行程。她应该有更多的朋友,同班的,社团的。他们可能会一起组队参加比赛,一起结交外出游玩,参加各种活动。她喜欢看脱口秀的,大笑的时候好像能忘记一切烦恼。
封琚月在一旁看着听着,那种恍惚的感觉又再次出现了,好像凌安怀马上就要飘离,去到一个永远也无法相见,就算呼来传也无法再见的地方。她立刻上前,将凌安怀拥入怀里。
她不想再遮遮掩掩了。应该好好的,面对一下自己的内心了。
凌安怀也在此时回神。不是,就伤春悲秋了一下怎么就抱上了!什么意思啊喂!不,不可以炼铜!
但心里是这么喊的,凌安怀的手却很老实的抓住封琚月腰侧的衣服。
“别走……别再离开我了凌安怀……”封琚月抱得紧紧的,要揉碎进骨子里那般,紧紧地抱着。哪怕在怀里碎掉,也好过就这样离开自己。
莫名其妙!
“我哪也不去啊?做甚的你——撒手!”
仅限于我找到回家方法之前。
“赶紧地!本郡主说话呢!你耳聋吗!”
所以快撒手吧,莫要再为我平添留念。
“还不快松手你!”
算了,你就且先抱着吧。等我走了,你也就抱不到喽……
凌安怀地挣扎与咋呼微弱下来,直至化作一声叹息。她抬手回抱封琚月,像安抚孩童那般。轻轻拍着封琚月的后背。
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的,所以封琚月,别再招惹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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