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过后的承天峰气温升高,但大雪仍然日夜刮着。宗主收到了许多其他宗门发来的请帖,请他去交流一下弟子培养心得。凌安怀听着像极了研讨会。不过大多数信,还是写给封琚月和凌安怀的,邀请她们去做客,给自己宗门的弟子施压。
但宗主代笔尽数回绝了。因为她们目前离开了承天峰,下山去断俗了。
五月的人间倒是暖和自在,下山路上到处都是野花遍地。
凌安怀,封琚月,以及不知为何跟来的朗岁,三人雇了一辆马车,悠哉坐着回京城。那马夫认得凌安怀,听说凌安怀要下山断俗,一路上时不时地弓腰擦个眼睛,别提多难过。朗岁还打趣,叫凌安怀要不下次再断俗,等这些老年人都去世以后。
“再不断就晚了。”凌安怀只留下这句话。
毕竟,年底的时候,该来的就要来了。她也在承天峰待了快一年了。而那场命定的决裂任务,也马上要来了。
车轱辘跟着马蹄转进了京城,马夫收了一锭银子后兴冲冲地走了。朗岁要回朗家不同路,便与二人约定黄昏时京城门口见,而后先行离开。
两人一路买着玩意回了郡主府。郡主府的下人早在之前她就遣散了,就剩点珠一人在郡主府里始终不肯离开。庞大的,冷清的郡主府,目前只有点珠一人住着。偶尔瑞王爷回来,同点珠像老朋友一样坐着喝茶,然后惆怅离去。
所以,当点珠扫着院中落叶,看到凌安怀推门进来时,她便知道这一面,恐怕没有再见了。
“郡主您歇会,我去叫王爷来。”点珠怕待久了要掉泪,便急忙伺候了两人喝茶,然后动身朝瑞王爷府上去。
凌安怀知道这个时候也不好挽留点珠,便同封琚月安安静静喝起了茶。
她开始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点珠就在了。那个时候点珠还只是个九岁孩子,抱着她这个婴儿,看着她一点一点长大。
但是她没法把点珠当作家人。也没法把对她掏心掏肺的瑞王爷当作家人。因为他们都是小说里的人物。她终究是要回去的。
在郡主府等候的时间,芍乙找来了。
短时间未见,芍乙似乎更沉稳了。她毕恭毕敬跪在封琚月跟前,磕着头,一言不发。
芍乙没法跟去上山。因为她实际上的年纪已经五六十了。幸得封琚月相助,她能突破修为,为自己延年益寿。而后她便改名换姓,取了路边芍药花作姓,跟在封琚月身后做事。她本打算用一生来报答。但她与封琚月注定无法走上一条路。
没能上金丹的修士,都被认为是无法真正踏进修真界的失败者。他们大多只能在人间待着,为人间鸡毛蒜皮的各种事情忙活一生;而登上金丹的修士,则要日复一日精进修为,克己复礼,要守住道心,如若不然,那修真的日子永远没有盼头。
封琚月与芍乙,在此作别了。而封琚月在凡间的所有执念,便交给芍乙,一一处理。
两人等候了些时候,点珠同瑞王爷回来了。封琚月便识趣,起身去了外边等候。
瑞王爷一来,就抱着女儿哭。他哭他女儿长这么大,这么出息,也哭女儿就要断俗,离他而去。凌安怀本来不想哭的。觉得磨磨唧唧的早点断俗,早点回山上去。
可是听着瑞王爷一遍一遍念她的名字,念小时候的事,她还是忍不住掉泪。父亲怎么都是一样的啊。她离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她老爸也是这样,抱着她拍她后背,然后再抬头,就看到他掉泪。为何分别总是如此痛苦?为何离别总是含泪?凌安怀也不知道。她只是很想父母,很想很想。
可能,她就算嘴上不承认,心里也还是把瑞王爷当做了父亲吧。那样爱自己女儿,把女儿宠在心尖上的父亲,凌安怀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爱呢?
但最终,她还是与瑞王爷断俗了。她与瑞王爷书信一封后在湖边烧掉,以此上达天道。
自此,便是斩断了俗缘。今后凡俗之事,再与她无任何瓜葛。她只需坚守本分,除魔卫道,心怀大爱考虑黎明苍生便是。
如此一来,谋权篡位的那段剧情应该也可以避免了吧。毕竟断俗之人,不能介入俗世。原书里凌安怀就没有断俗。大抵是舍不得瑞王爷。
临走时,瑞王爷将这些日子搜罗的灵石法宝都塞给了凌安怀。这些到底耗去了王爷府多少银两,凌安怀也不敢多问,只能怀揣着珍重的爱意,同瑞王爷彻底道别。
她跪在郡主府门口,朝着哭得眼睛通红的瑞王爷跪下,磕头三次。一是,感恩生养之恩;二是,感恩养育之恩;三是,感恩父女之恩。若有来世,再做一对平凡父女。
两人的断俗很快就结束了。便决定直接去朗府找朗岁。
刚找到府上,守门的小厮见到凌安怀,便立即往里边传信,说万福郡主来了。目前凌安怀断俗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她郡主的身份自然派得上用场。
随后二人就这么畅通无阻进了朗府,光明正大坐在客位上喝茶。稍等片刻后,等来了朗岁的父亲,商贾荆仁。
这位精瘦的男人出来后便客客气气地拱手,只是也不弯腰,就这么对凌安怀说道:“郡主,不知您前来,多有怠慢。”
凌安怀刚想说这人礼数怎么这么不周到,就见他嘴皮子一碰就开始放屁:“您这番想必已是断俗,那么也就不用皇室的礼仪待您。还请您稍坐片刻,就请回吧。朗岁不见客。”
“那你叫朗岁亲自来同我说。在我这里,你还没有说话的份。”凌安怀算是知道为什么这人礼数如此不周了。想必通过朗岁,知道了凌安怀也是来断俗的便嚣张了起来。
只能说,有些人是真的不知者无畏。修士虽然断俗了,但也是修士,说话的份量和这些普通人可是不一样的。
荆仁眯起眼睛,目光打量着凌安怀。他本想就这么送客的,闹到朗华那里,他今晚又上不了床。但是动手他们也打不过,讲道理的话……凌安怀很明显是不听的。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招呼小厮,叫他去把二小姐给请来。
稍等后,朗岁穿着一身大红的嫁衣,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她也不与凌安怀对视,只是弯腰,拱手遮住脸,一字一句道:“还请凌姑娘……告遇我长老。就说逆徒朗岁,要结俗缘……”
大红的嫁衣,刺痛了凌安怀眼睛。
凌安怀起身,一掌劈烂了朗府的墙。她拽着双目无神的朗岁,径直朝屋外走去。封琚月虽不明所以,却也赶紧跟上。
朗府的人在后边追,凌安怀拉上朗岁,和封琚月一起在前面跑。
“凌安怀!你这是作何打算?”封琚月知道凌安怀有想法,但也不能这么盲目跟着跑。
凌安怀解释道:“京城端王府家世子,是王爷替我决定的未婚夫。我砸不了同门的家门,我还砸不了区区世子家的门楣不成?我要让朗府的人好好看看,惹恼我的下场。”
朗岁眸光微动,看向凌安怀。
这个人,本应是权利漩涡中心的。母亲也一直说凌安怀将来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澜王朝女皇。但她不这么认为。她接触过凌安怀,凌安怀绝对不是那种野心在高堂的人。所以,凌安怀才能如此简单,就能断俗了吗?为什么凌安怀能断俗,她不能啊?
回到朗府时,母亲只夸过她一句,说她修为有明显长进了。她在府中,在京城已经是天之骄子了。十几岁的年级辟谷巅峰,放眼整个京城能有几人做到这样?可就算如此,她在母亲眼里也仍然只是巩固朝中位置的工具。哪怕她能修炼到化神也如此。
于是她开口,提出了断俗。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她大发雷霆。说她根本不考虑家族利益,也不考虑她母亲在朝中的地位。那是母亲第一次甩她巴掌。凡人的一巴掌轻飘飘的。可是打在她脸上却火辣辣的疼。
[真是养你不知道干什么,白眼狼!真是翅膀硬了敢跟我断俗!行啊!你去断啊!我给你安排了亲事你给我结完,把人家孩子生了你再给我断!马上就是我的关键时候了!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不要那么不懂事好不好!答应把你送去那个劳什子宵云宗,我已是仁至义尽了!]
母亲的话,刺痛着她。她连什么时候穿上红衣都不知道。她只知道,端王府的世子要纳她作妾。母亲要把她送过去。就像当初,把大哥大姐同样送出去巩固地位一样。
她麻木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竟是连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朗岁啊朗岁,你就当真如此铁石心肠?
凌安怀和封琚月来了。那两股强大的气息,她一下就察觉到了。父亲是应付不了的。于是她被请了出去。她不敢面对二人,感觉,十分羞愧,无言以对。
然后,凌安怀为她发怒了。朗府的墙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墙后母亲惊慌失措的表情。原来母亲也有怕的时候。
然后,她被拽了出去。她不知道凌安怀为什么会为了她这么愤怒。但是,回想起在云上秘境时短暂的相处,她又觉得合理了。
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是同门吧。
凌安怀一脚踹破端王府大门,二话不说掏出无锋剑便是一剑断开断开端王府,将整个府邸一分为二。府中养的高手每一个赶上前来阻拦。
开玩笑,那三个人是什么境界?两个金丹一个辟谷谁敢拦?
端王爷赶紧出来,见到凌安怀,脸吓得煞白。只有他那个脑残儿子还不怕死的跑出来,指着凌安怀破口大骂:“凌安怀!你干什么呢!瞧你干的好事!你有毛病啊切我端王府!”
“你管我的?我要做甚,谁都拦不了我!朗府的都给我瞧好了!跟我作对的下场!”凌安怀说着便又是一剑劈出去,即是收了力道,端王府的房屋也像豆腐一样切得稀碎。
凌安怀收了剑,转身朝着追上来的朗府喊:“朗岁是我们宵云宗器修峰弟子!她要走就走,她要断俗,要修仙我们宵云宗就要替她开道!我看谁敢拦!”
凌安怀拽着朗岁,便径直御剑离去。
封琚月看着吓破了胆坐在地上的世子,眼睛危险的眯起。
未婚夫?
她走近了些,将金丹期的威压尽数释放出来,压得端王府以及朗府的人伏地不起,叫苦连天。
然后看向那全身发抖,□□飘出骚味的世子时她将威压敛起,尽数压迫世子那羸弱渺小的识海。将那世子脑瓜仁给压成了傻子。
“失礼。”随后,她便踩上从玉佩中飘出来的阳剑跟随凌安怀离开的方向。
而那大红的衣裳,在天空中飘着,飘着,从朗岁的身体上剥离。它在空中旋转着,拉扯着最后淹没在云海之下。
回到承天峰时,朗岁只觉得如释重负。她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捧着承天峰薄薄的雪,终于是流下了眼泪。
后来,朗华听说被瑞王爷针对,就连家里的商业都收到了影响。
而端王府因为独苗世子痴傻,不得不考虑让年事已高的端王爷重新开始身体活,却因为年老色衰,始终无法再有一子。
也从那日过后,澜王朝再也不会有万福郡主了。
金阳子在后续才听说了凌安怀断俗一事。他知道封琚月肯定也断俗了,于是收拾了东西,竟然没有按照原书剧情那样留在京城,而是坐着他的蒲扇,回去他的药王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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