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剀原本只是个月薪五千上下的白领,他也很喜欢玩游戏,但存款永远不超过五位数,一个人缩在套一出租房里度过一年又一年,贝鸥司游戏设备是买不起的,只能在网上看看测评和一些大佬还原贝鸥司场景的3D建模和五花八门的二创作品。
他最喜欢一个讲解贝鸥司世界观及各生物习性的土豪主播,这位土豪主播经常在直播的时候送游戏相关周边,每一个周边都至少价值四位数出头,但他每次都只从拥有铁粉徽章的粉丝里抽,这也是江剀一个每天数着钱过日子的人都在这位主播直播间花了几千块的原因。
幸好他也被抽到过一次,得到了细节大小都一比一还原的贝鸥司卡牌一套,让他不至于每天都在后悔不该充钱。
江剀被抽中后去网上搜了一下,被鲜红的五万多的价格吓了一跳,内心狂骂区区两百张卡牌居然卖这么贵,结果拿到手后,他发现卡牌不仅手感特别好,可以随意弯曲,弯折后还能完美复原原本的形状,甚至卡边硬到还能切水果,泡在水里一天一夜都不会吸水,火点不燃,泥土等污渍只会浮于表面不会浸入卡牌内部。
于是他挑出几十张最喜欢的,反手将剩下一百多张卡牌三百一张挂在网上,没想到刚挂上去两天就卖完了,扣除手续费都还净赚四万多,基本等于他一年攒下来的钱了!
这也让江剀对这位土豪主播更加死心塌地,当天晚上就给他刷了一千的礼物。
某天,他下班回家照例打开主播直播间,边给自己做番茄鸡蛋面边看,正搅拌鸡蛋,忽然听到‘贝鸥司设备’五个字,一个激灵,连忙在衣服上擦干净手冲到手机旁边,果然见到了屏幕上弹出来的抽奖礼物正是他心心念念的贝鸥司设备!
江剀手发抖地点了参加,面都快煮融了才回过神来捞,端上碗坐到桌边也一口都不吃,死死盯着屏幕的倒计时。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一个小时……十分钟、五分钟、一分钟……
就像赌徒等待答案揭晓的那一瞬间,他看到屏幕上弹出中奖消息,仿佛被一锤子砸中脑子,懵了足有十几分钟才浑身一热。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游戏设备需要空间,他只得咬牙取出所有积蓄凑了个套二的首付,每个月还房贷、看直播、玩游戏等等,就那样过了一年多,直到亲眼目睹了同事因闯红灯而被货车碾成碎片从而激活了背包,一个月后被追杀时恰好碰上外出的梁丘商和光常耀。
好战的光常耀当场就把追杀他的人干掉,正要对他下手时,梁丘商阻止了他。
“放过他。”那人随意俯视着他,好似是一时心软放生了一只动物,“我们走吧,时间很紧迫。”
江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旁边有一个清理身上血迹的杀人犯光常耀,面前这人看起来也不是善茬,他却能怔怔出声,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思绪回到现在,江剀确实有点仗势欺人的味道,他到这里之后了解到大部分人都是从游戏公会里跟到现实的,那会儿他还有点拘谨,但随着时间发展,本性逐渐压不住,从第一次忍不住呛了光常耀,却发现对方只会一脸茫然看着自己,其他人也没什么反应,而梁丘商根本不管内部矛盾之后,他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江剀还是第一次因为用言语去刺人产生心底发凉的感觉。
衡阳旦似乎就是随口一问,也不管江剀脸色有多难看,他拉开椅子对桓池三人:“走吧。”
—
娱乐室从外边看只有两个卧室大小,但他们推门进去后,发现这个空间大到足以和大型□□的一楼空间相比,单机、双人、多人联机、VR、深不见底的钓鱼池、娃娃机、滑冰场等设施应有尽有,还有一道小门可通往隔壁茶水室。
光常耀带着漂浮的拼图跟在他们后面,一进来就跑去四人联机的赛车座椅上坐下,把拼图收进口袋,转头喊:“我们玩这个吧!”
唐缘被内有乾坤的奇迹惊呆了,即使他通过桓池共享给他的部分记忆,以及在初明市市中心亲眼目睹的场面对卡牌的神奇有了不浅的了解,但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还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玩玩?”桓池的声音响起,唐缘回过神,“这里的空间富含卡牌气息,你可以多玩玩,可以尽快适应。”
“玩!”唐缘原本就有些跃跃欲试,见桓池都这么说了,当即坐到光常耀旁边,“等人齐吗?”
光常耀拨弄了一下方向盘,点头:“对,四个人比赛才有意思!”
周雨歌伸了个懒腰,顺手将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左耳戴着的浅红耳机,哼着歌走到唐缘旁边的座位坐下。
“三缺一啊,那肯定得我上了!”袁瑜笑嘻嘻地在最后一个空位坐下,“开始?”
“开始!”光常耀兴奋地握住方向盘。
见他们开始玩了,衡阳旦转向桓池:“观赛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我没记错的话,有几位成员从昨晚就一直泡在娱乐室没出去过,我们有概率碰上他们。”
左立兵可不敢在别人的地盘掉以轻心,至少现在还是别人的地盘,他看了眼很快融入对方的唐缘,主动道:“我就在这儿。”
“好。”桓池往别地儿走,“我去逛逛。”
他想看看用在这个房间的是什么卡。
卡牌气息倒是很熟悉,只不过有扩展空间的、活化金属的、感官拓展幻象的等十几种效果,他却只感受到了一个气息源头,这在他的卡牌知识库里是不存在的东西。
走过多人联机的游戏区,转过一个弯,仿佛刹那间穿透了什么不存在但又拥有明显触感的薄膜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宣泄而出,富有节奏感的‘哒哒’声从左前方传来。
桓池看过去,两台豪华版跳舞机上,是两道灵活又默契的身影,一男一女,两人随着音乐的律动而准确踩在对应键上,屏幕上的完美已经爆到了三百多,并且持续增加。
他们的闯入没有打断两人的舞蹈,头发缠了两个丸子,还绑着花边飘带的女孩只是在转身的时候看了眼他们,戴着鸭舌帽的男生特地转过身背对屏幕,还能和女孩做到完美配合不出差错:“副会长,您怎么有空来这儿浪费生命了?”
他的视线转到桓池身上,稍微顿了一下,转过身去和女孩交换站位后又转过来,“你就是‘残贝’吧?久仰久仰,我是刘惜彤,你也可以叫我‘三光证人’。”
‘三光证人’,众济会核心成员之一。
正好此时一曲终了,女孩拉开外套拉链散热,走到台下喝了几口水,偏头在胳膊上擦了下嘴巴:“瞿花,‘别跟我说话’。”
“后面半句是她游戏昵称。”角落忽然响起声音,一个头发凌乱,披着纱衣的女性扶着一台游戏设备从阴影中站起,她睁开迷蒙的眼睛,视线恍惚好一会儿才在桓池身上聚焦,“唔,‘残贝’,我是朱衣,很高兴见到你。”
“你们好。”三人说完话后,桓池才点头致意。
一旁的衡阳旦正打算说什么,刘惜彤一抬手,从台上跳下来几步走到桓池面前,男生身上运动过后的热气扑面而来,他笑着说:“不需要好奇我们为什么会知道你是‘残贝’,我告诉你原因,因为你很特殊。”
他一个响指隔空取来外套,三两下套在身上,把帽檐扯到一边,看起来更像一个地痞了,“哦当然,我是指你身上的那种目空一切的气质,和当初眼睛也不眨地杀了我一样,挺讨人厌的。”
“老大让六点到正楼大厅吃饭。”衡阳旦的视线从瞿花身上转移到刘惜彤脸上,“希望你爱惜自己的命。”
刘惜彤无所谓地耸肩,走过去搂着瞿花的肩,挑衅似的一拳锤在拳力测力机上,当啷一声,指针瞬间转到极限位置,颤抖几下后,显示力度的数字屏幕乱码了。
“再见咯讨厌鬼!”刘惜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朱衣趴在游戏机上,目送两人离开,弯腰从地上捡起外套穿上,打着哈欠走向他们:“不要在意,刘惜彤小心眼,谁杀过他他都记得很清楚,还有个专门写仇人名字的小册子呢。”
“谢谢,没事。”桓池不在意这些,他要是对别人的目光和语言敏感,那他也不会在贝鸥司混到今天。
语言是对他杀伤力最弱的东西。
“那就好。”朱衣又打了个哈欠,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模样。
衡阳旦问:“朱原去哪儿了?”
“不知道哦。”朱衣回道,“我可管不住他。”
衡阳旦短暂沉默,说:“他快越线了,你想亲自动手清除你的弟弟?”
“如果有这个任务,给我也可以。”朱衣一摊手,耸耸肩,“反正也没多深的感情。我要回去补觉了,先走啦。”
朱衣步子虚浮地离开了,衡阳旦等她走了才继续带着桓池往深处去。
两人穿透另一头的薄膜,进入一间大型滑冰场后,衡阳旦的身体轻轻一震,瞳孔周围染上一层透明的光圈,随后,他偏头对桓池道:“游戏入侵现实后,生杀予夺的日子过久了难免会心理扭曲。所以我给他们拉了一条线,湖立市内滥杀无辜的玩家清除,手上无鲜血也没有危害社会的玩家自由,不涉及人命但扰乱秩序的予以重点监控。”
他看着站在滑冰场中央静静望着他们这边的女孩,轻声道,“许多自发行为有时候看起来很可笑,毕竟没有公证机关为我们的目的正名,后来我一想,算了不管了,这世界都开始发烂发臭了,我们的存在正义还是邪恶都无所谓了。这是我给他们的规矩,你不必忍受,在众济会,任何对你出言不逊的,让你感到不快的,就尽管出手教训吧……”
“你会怎么做?”桓池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用卡牌暂用衡阳旦身体的梁丘商抿嘴无声笑了一会儿,那是一种奇怪的默契,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已经看到桓池对别人的羞辱和狂怒挑衅视若无睹,再在对方忍不住出手的下一秒将对方轻松解决,于是他回道:“那就随他们去吧……沉霁,六点吃晚饭!”
溜冰场中央的女孩点点头,朝他们挥挥手,一个转身滑向远方。
“那是‘小兔软糖’,叫沉霁,就是和雯字形一样的霁,她比较不爱说话,是我们这里最小的女孩儿……哦,现在不是了。”梁丘商推开一道门,门里的人闻声看过来。
房间里没开灯,只有两边各坐了一人的桌上,一颗球状玻璃散发着柔和幽冷的蓝光。
左方是一名披着深色长袍的女性,长袍的兜帽部位缀着星星点点的光点,那些光点像流苏一样从头顶垂下,看起来像是一个网状的头部装饰品,她一手抚在玻璃球上,一手按在桌面几张卡牌中的一张上,听到开门声后偏头看了过来。
右边的是一位熟人,女孩额头别着桔色发卡,耳边是几绺头发编出来的小麻花辫,拉到脑后挽了个花,用橙色大蝴蝶结遮住皮筋,五颜六色的指头大小的抓夹装饰麻花辫,给她添了少女特有的活力。
沈西汀眼睛一亮,回头和披着袍子的女性说了一句什么,起身走到他们面前:“很高兴又见到你了,我到这里的几天都没看到过你,还以为你不是这里的人呢。”
“他确实不是。”梁丘商和袍子女性打了个招呼,对沈西汀说,“只是会暂住在这里而已,他也不会做任务,所以别想着拉他一起。”
还没说出口的小心思被戳破,沈西汀一撇嘴,摸摸头上的发卡,嘟囔着走回座位:“就你知道。”
袍子女性一直看着桓池,沈西汀走回去后,她被风沙迷眼似的突然猛地闭上眼睛,肩膀轻颤一下,呼吸声明显了几分。
沈西汀疑惑问道:“霜霜姐,你怎么了?”
“没事。”袍子女性双手覆面,埋头一会儿后重新抬起,她原本在发光玻璃球映射下微亮的眼睛似乎有什么变化,却又细微到让人说不出来。
“看见什么了?”梁丘商随意问,脸上的笑容却颇有皮笑肉不笑的感觉,比起疑问,更像是一种质问。
“……”程尽霜收敛眼眸,半晌回道,“有事吗?”
“六点吃饭……哦豁,好像闻到焦糊味了。”梁丘商叹了口气,转身冲桓池挥挥手,“那就晚饭时间见了。”
衡阳旦浑身一空,轻飘飘的意识咚的一声闷响回归身体,他稍微缓了一下被附身的眩晕,瞥了眼沉默坐着的程尽霜,意识被梁丘商挤压时他也能感觉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女人做了些什么。
对于这种和光常耀一样的找死行为,衡阳旦真的说累了。
他对一头雾水的沈西汀强调了一遍六点之后不要进入正楼大厅,随后询问桓池:“我现在有点别的事,你是继续逛逛还是?”
“不用管我。”桓池侧身示意。
“好。”衡阳旦走了两步,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于是转身刚打算开口,就看到程尽霜起身从房间另一头的门出去了。
沈西汀不太明白气氛怎么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她看看程尽霜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桓池,想了想,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桓池,然后转身跟上程尽霜。
桓池低头一看,那是一块玻璃打磨的工艺品,圆润光滑的手感,如果是手工打磨,至少需要一周时间,他拿近了些看,才看出这五官和外形都很模糊的玻璃制品似乎是一只正蜷缩的猫科动物,但实在是看不出是哪个品种。
“她现在还不算正式成员。”衡阳旦说,“老大说她大多时间都在花精力维持她弟弟的存在,就把她扔去后勤部队了。”
“嗯。”桓池随手将玻璃制品放进衣服口袋,“你去忙吧。”
“好,那我先走了,你有事的话可以给老大打电话。”衡阳旦最后说了一句,激活传送卡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桓池一人。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