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讲人坏话本就不光彩,更何况被当事人撞破,只会更加尴尬。不过他们毫无顾忌,并不在意周禾听到。
助理一路小跑,看周禾背影消失在会议室门口,拿着电脑、鼠标和充电线赶紧跟上,正犹豫着敲门进去,冷不防听见周禾语气温柔,口出恶言,愣在原地。
“六叔啊,有这个时间讲闲话,不如多报几个学习班,学一学英语,不然下次有重要的外国客户谈生意,却只会站在边上傻笑,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对公司形象不好。
如果觉得我能力不行呢,下次这种客户你就可以自己上,我真的不想次次都接烂摊子,加一个月的班,到头来落不到一个好。
六叔觉得靠脸就能有订单的话,大可以招几个美女进来,不过可要提前和六嫂说好,不要再像上次一样,以为六叔做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抓着人家小姑娘闹个没完。”
周禾看到门口的助理,朝她招手,让她把东西拿进来。
助理把东西放好后,脚底抹油一般快速溜走,神仙打架,一定要有多远躲多远,免得殃及池鱼。
周禾插好电源打开电脑,慢悠悠喝一口咖啡。
会议室没人说话,只有鼠标点击发出的声响。
六叔脸色黑沉,他和周禾几乎是撕破脸皮,三天两头就要吵一架。不过周禾牙尖嘴利,他除了偶尔几次,说得周禾不做回应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周禾阴阳怪气反驳。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想起自己是一个长辈,不应该太和小辈计较,强压下心中怒火,避免当场打起来的情况发生。
周禾说完了想说的话,也不在乎他们反应如何,打开邮箱回复信件。
根据与会人员来看,公司高层到了一大半,会议应该十分重要,不过没有人提前通知她内容,估计也轮不到她发言,坐着听就是了。
十几分钟过后,爷爷走进来坐在会议桌最前端,开始会议。
周禾关上电脑,专心听讲。
爷爷问的是最近最大一宗客诉案,产品出了问题,客户要求赔偿,赔偿金额还未商议妥当。
被拉出来挡枪的发言人,回答得支支吾吾。
周禾听爷爷的音量越来越高,最后听到客户要求的赔偿数额时,勃然大怒,“赔三倍的销售额,你是不是想搞垮我公司?从这个月起,你部门的奖金就用来抵赔偿金,什么时候赚到钱,你就什么时候再拿奖金。”
声音穿透实木门,路过的员工低头快步走过,“老板不知道又在骂谁,这么大声。”
六叔连忙拧开保温杯递过去,“爸爸,消消气,老张那边我已经强调过了,以后一定严格把控产品质量。昨天的国外客户参观非常满意,等订单下来的时候,这种客诉的小订单您都不一定看得上。”
爷爷慢慢平息怒火,因为上了年纪,还是止不住在喘。
六叔立马把电脑连上投屏器,总结起昨天的内容。
周禾看着他的PPT一页一页翻过,脑海里回想他什么时候找了个助理,连夜把总结做好,图文并茂,的确有点水准。
水准高到好像是六叔本人做好全部前期准备工作一样。
周禾往后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双手按压太阳穴。工作几年,惊心动魄的尔虞我诈,倒是极少见到,像这样朴素的抢功劳行为,倒是恶心了她很多次。
她昨晚喝的酒还没醒透,头还有些痛,没有精力去反复强调自己做过什么。
她这几年为公司付出的努力有目共睹,已经学会了趁早邀功,这次也不例外,她昨晚已经打电话和爷爷说明情况。
在PPT末尾,爷爷看向她:“小禾做得很好,比你们每个人都让我省心。”
六叔讲得口干舌燥,说这么久没得到个好,反而听到周禾被夸,差点气得七窍生烟。
爷爷语音一转,“小张那边管不好的话,就换一个人管,你们有谁自荐吗?”
底下一片沉默。
刚说的拿奖金来抵赔偿金,光是到手的工资就直接腰斩,指不定多少员工抗议要离职,到时候人会不会少到难以运转都是个未知数。
再说张总在职十几年,部门内的员工大多是他介绍来的朋友老乡,无缘无故换个主管,员工被煽动情绪,根本没有办法开工。
之前这样的换人行为,全部都以妥协告终。爷爷看张总已经是眼中钉肉中刺,只等有朝一日把人薅下来。
有客诉是很正常的事情,爷爷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没人想接这个烂摊子,周禾也不例外。
所以爷爷看向她时,她错开眼神,环视会议桌一圈,目光停留在嘴角带笑的六叔身上。
那笑容好像就在说:“这次你一定要栽。”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禾就听见爷爷的询问:“小禾来接手吧。”
她下意识拒绝:“分公司人员还不是很稳定,我没有时间顾两边。”
六叔接过话头,“分公司顾不过来,就让给别人管,都这么久,生产也稳定了,几个骨干在,能难管到哪里去。现在老张那边才是火烧眉毛,紧迫得很。”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也不用这样明显。
周禾举到嘴边的咖啡被重重放在桌上,说出来的话也不客气,“我又不是一块砖,哪里需要,你就能随便把我往哪里搬。张总这边的事情,我接不了,要么董事长考虑其他人选,要么在外面招一个。”
眼看着就要当着会议室十几个人的面吵起来,爷爷叫住周禾,“老张这边的事情你先帮忙管一下,等招到合适的人,再转交下去。你六叔说的也没错,事情比较紧急,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六叔脸上的笑再也藏不住,开始下一个会议话题。
周禾不说话,看着电脑壁纸发散思绪。早就知道爷爷的立场在左右摆动,公司事务上有争执,有时站在她这边,有时站在六叔那边,从来只选对公司、对他自己最有利的。
话说的好听,谁知道这个人还招不招,要多久才能招到,招进来能不能撑住?
他似乎还没有想好,以后要把公司给谁管,目前没人可以得到他的偏心。
周禾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沙丁鱼在运输过程中大量窒息死亡,卖不上好价钱,为了让沙丁鱼活着到达渔港,渔民会在鱼槽里放入以沙丁鱼为食的鲶鱼,沙丁鱼就会四处躲避,加速游动,从而获得大量氧气,延长存活时间。
她就是那条被放入鱼槽的鲶鱼,搅动这一潭死水,让久居高位的叔叔伯伯们有些许危机感,不至于让公司在安逸中走向灭亡。
一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在爷爷的管控之下。
周禾彻底没有胃口,有一搭没一搭隔着塑料杯□□咖啡里的冰块。
“小禾,我说的没错吧?”会议途中,六叔突然点到她名字,笑意盈盈地问。
周禾抬头看他一样,看着他讨打的笑容,内心居然毫无波澜,“不知道,没有听。”
六叔没有借题发挥,本来和她搭话也只是为了给她添堵,周禾这个反应,说明她心情很差,于是更加高兴,没有计较她开会不认真,自顾自接着往后说。
周禾拿了一张白纸,开始写写画画。
停了笔,周禾也不管他们谁在讨论什么东西,拎着包走到爷爷旁边,把纸放在他面前。
第一行“离职通知书”五个大字,让爷爷皱起眉,他转头朝走到门口的周禾训斥:“胡闹什么?不想做就告诉我,交什么离职单?”
周禾脚步没有停顿,朝着办公室走。
她难道没有说不想接吗?只是没人当一回事。没有人认真听她说话,没有人尊重她的意见。
爷爷看着那边空荡荡的座位,桌上只有一杯喝了几口的咖啡,他大声喊:“把她叫回来,什么时候离职能这么草率?”
两三个在底下坐着的主管,一起匆匆跑出会议室。
周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助理正收拾东西准备去吃午餐,看她来了,重新坐下,拿起鼠标随便打开一个文件。
周禾不是那种一定要助理在上班时间不休息的那种领导,做完了事情就可以休息,对她平时摸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这么紧张。
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周禾敲了敲她工位上的隔板,“我离职了,这桌上的东西,你有看上的,直接拿走,其余的帮我扔掉。”
助理瞳孔地震,猛地站起来带翻了椅子。一个小时之前还好好开着会,现在就说要离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无数的疑问到嘴边,只剩一个呆愣的“啊?”字。
周禾没有多说,往电梯走。
这时几个主管追上她,不停劝说她留下,有的还上手扯她臂弯里的外套和包。
周禾停下脚步,斜眼横过去,气势凌厉,“喜欢我的外套和包是吗,要不要我送给你啊?”
那人悻悻放开手。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已经决定的事情,你们再多说什么也只是浪费口水。”周禾给他们分析利弊,“少我一个,公司照样转,还没人给你们添堵,我知道你们都不太想和我共事,现在得偿所愿,不是很好吗?”
再往前走,没人跟上来。
周禾打电话给周领,叫他来接。
“姑姑啊,我在约会,要不我让京瑜去接你?或者给你叫个车?”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很低,似乎不方便说话。
周禾走出公司,朝家的方向走,并不执着于周领来接,既然提到陈京瑜,开**待他:“以后有客人去家里玩,不要睡到那么晚才起,让他饿着肚子等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打车。”
说完就挂了电话。
周领并不觉得早上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他和陈京瑜那么熟,完全没有必要见外,他把周禾家当成自己家,陈京瑜也会把周禾家当成自己家,所以才没有把他当做客人来招待。
挨了几句说,周领反省了一秒钟,还是坚定认为自己没错,陈京瑜推迟几个小时吃早饭也饿不死,于是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开开心心继续约会。
手机被放进包里,周禾站在路边等车,有人朝她跑过来:“周总,董事长只是一时想不清楚,过一会儿就能想通,迟早要客客气气请你回去的。”
周禾转头看,是在她手底下工作过两年的员工,如今调去了别的部门当管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这么快就来帮忙劝人。
“无所谓。”看着开过来的出租车,周禾挥手示意,“我先走了。”
周禾上了出租车,开始一个一个退出微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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