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把手机关静音，周禾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才缓过神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

宿醉之后的头痛让她有一些冲动，但是她现在的心情，更多的是开心。

这份工作已经把她的热情消耗殆尽，只剩下疲惫与厌倦，她知道总会有忍受不了的一天，只是不确定是哪一天。

今天她给了自己答案。

家里很安静，没有讨厌的人的说话声，没有开不完的会议，没有回不完的消息。

意料之外的清闲，周禾有一些不适应。但很快，她把这当成小时候读书的寒暑假，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打开电视机，随意选了一部电影，看着看着居然睡着。

再醒来时不知道时间，电影已经放完，客厅里没有声音，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绚烂晚霞，橘红色随云层渲染，是她很久没有见过的景象。

周禾稍微坐起身，倚在沙发靠背上，内心一片寂静。

什么都可以不想，什么都可以不做，就这样放空。

“你真的离职了？”

周领的声音一秒把她拉回现实。

没有丝毫准备，周禾吓了一跳，闭上眼睛花三秒平复心跳，随后拿起一个抱枕往周领身上打，“什么时候进来的？突然说话在这里吓我，中午叫你来接又不来，把钥匙还给我。”

她很生气，下手没有收敛力道，周领左躲右闪解释：“你都不和我说清楚，我要是知道你离职，肯定立马出现。我知不知道我对你多好，约会都推了来陪你，看你还在睡觉都没叫醒你，生生等了你三个小时。”

周禾打累了，停手放过他，“找我做什么？如果是你爸妈让你来劝我回去，那就立马出去，我不想听。”

周领还真的是被爸妈叫过来劝她回去的。来之前还被千叮万嘱，不能直接说要她回去，要委婉一些，先说一说其他事情，做不好就不要回家吃饭。

谁知道被周禾一句话堵回来。

他找到了一些共同点，“你看，之前他们催我回家上班，现在催你回家上班，是不是很烦？我们统一战线，一起对抗他们。”

周领准备走迂回政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带着期待：“你离职不是有时间出去玩了吗？正好我和几个朋友约了一起毕业旅行，下周一出发，你反正没事情做，和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

周禾已经熟知他的说话技巧，这一大串都是“虽然”，还有一个“但是”没有说出口。

“有这种好事？还轮得到我头上？”她不信。

周领羞涩地笑，露出了她熟悉的那个手势，五指并在一起，“你可以在物资方面支持一下，还能帮我们拍照。毕竟是毕业旅行，拍照的时候一定要全员在照片里。”

这才是她熟悉的周领。

“再看吧。”

“别再看啊，去吧，我现在就给你买票，再晚来不及了。”周领把她拉进群，按照出行计划给她买票。不是节假日这样的出行高峰，购票软件上还有不少余票。

周禾打开手机锁屏，十几个未接电话，没有一个是她想回拨的，微信消息一大串，有些是消息滞后的同事，私发问她工作上的内容，大多还是劝她不要意气用事，冲动辞职。

每个对话框点开看一遍，未读消息的红点逐渐消失，周禾点进周领刚拉她进去的群。

一看群名她就笑了，“成功人士预备役”，到底是谁这么有才华。

翻到最上面的一条消息，是周领发的：【各位预备役们，今天我很荣幸邀请到一位真正的成功人士，在一周后的旅途中，她会伴随我们左右，给予我们指导，同时帮助记录这段旅程的美好时光。】

【欢迎莅临指导。】这句话被不同的人都发了一遍，直接刷屏，搞得挺像回事儿。

周禾在群里发了个表情包，随后陈京瑜立马把行程安排发了出来，稍微扫过一眼，有吃有玩，中途租车自驾，单人的大概费用也标了出来，计划充分。

她没有太大意见，去哪里玩都无所谓。

消息看完，周禾今天第一次感到腹中空空，有一些想要进食的渴望。

看时间已经是六点出头，她问周领：“要不要吃东西，我饿了。”

周领求之不得：“那好啊，去我家里吃饭吧，让我妈炖了猪脚，卤了牛肉。”

虽然饿得发慌，想要吃点油脂丰富的东西，但是猪蹄哪里都有吃，去周领家吃鸿门宴，肯定要被问这个问那个。

“我去外面吃，你早点回家吃吧。”她才不会受这种诱惑。

这就送客了，周领推掉约会，可不是为了空着手回去的，“那我陪你出去吃？”

周禾知道他还不死心，扭头面无表情看着他，“我现在很烦，你要是再问我关于离职的事情，我会立马翻脸，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了吗？”

周领见识过她当场翻脸骂人的盛况，并不想变成当事人被她言语攻击，他双手捂住嘴巴，头点个不停，周禾这才让他跟在身后出门。

接连两天，周禾一条微信消息也没看，一个电话也没有接，日夜颠倒作息混乱，每次醒来都不知今夕是何夕。

中途周文秉好像来过一次，把她的窗帘拉开透光，被周禾丢了一个枕头，又把窗帘拉回去。

一句话都没有说，周文秉就站在边上接着微暗的灯光看了她几分钟，实在拿她没有一点办法，把要交代的事情发消息和她说清楚，走的时候还帮她收拾好桌上的外卖盒，把堆在门口的垃圾带下楼。

门铃在响，不知道又是谁来找她，周禾蒙在被子里还是一直听到声响，才不情不愿去开门。

手机消息能屏蔽，为什么门铃声不能在室内有静音按钮，外边有个人想要进来，里面的人就要一直忍受噪音污染吗？

周禾在走向客厅的时候一直在内心吐槽，准备找人换一个门铃。

穿着睡衣没换，头发也乱糟糟的。她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要是遇到熟人，这副样子也无所谓，要是不熟，那就更好办，直接关门请人走开。

开门之后，外面站着的人是秦景。请人走不太礼貌，但也没有熟悉到可以直接穿着睡衣见他。

秦景倒是毫无心理负担，大摇大摆轻车熟路走进她的家门，倒了两杯水放茶几上，抱怨道：“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

“有事直说。”

“真离职不打算回去了？那刚好到我这边来管一管人。”

“再看吧，最近想休息。”

秦景“啧”一声：“你都失联两天了，两天就这样在家里躺着？再这样下去身体都要出问题的。明天去公司看看，之前签了几个，只给你发过简历，趁明天给我过生日这个机会，你得去认识一下。”

周禾长叹一口气，不想回答。

秦景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你在公司转一转，五点请朋友一起吃个晚饭聚聚，吃完就去唱歌。”

看她蜷在沙发上揉眼睛，一副没有睡醒心不在焉的样子，秦景提高音量：“行不行啊，给个准话。”

周禾点头，“行行行，还有没有其他事？”

“没了，我亲自跑一趟还要被你嫌啰嗦，但凡你接个电话我都不用来了。”

“那我现在要回电话了，免得他们都以为，我想不开要去寻死。”周禾起身找手机，看没多少电量，又翻箱倒柜找充电器，最后在墙边上，拿抱枕垫着坐下，认真看消息。

见她没空搭理，秦景很有自觉地起身出门。

周禾心情好了一点，有耐心一条一条回消息消磨时间，看他起身，也没送，只是朝他摆摆手，让他快走。

秦景看到这个赶客的动作，心有不甘折回来，在她微睁的眼神下，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叹气道：“说了这么多，都不能喝到主人家倒的一杯水。”

周禾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爱喝不喝，楼下有卖瓶装水。”

言外之意是：有一口免费的水喝都不错了，还在挑三拣四，不喝就自己去楼下花钱买。

周禾从来不惯着他。

秦景抿嘴，随后笑出来，顶嘴说明她对外界的刺激还有反应，不会躺久了变成一个植物人。

周禾看他顶着一脸诡异的微笑轻轻关门出去，这么几年，她都不明白为什么秦景在挨骂后还能笑出来。

说他受虐倾向吧，别人骂他一句，他能嘴巴不停骂十句回去，不过这样的异常情况只是偶尔在她面前出现。

世界上她不能理解的事情多得数不清，再多加这一件也没关系，她不想找花时间找原因。

回消息、回电话，零零散散花了两三个小时。

闲下来之后，她坐在地上，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被空旷和孤独感笼罩。周禾在想自己是不是天生劳碌命，闲下来就浑身不舒服，非要找个班上一上。

为了摆脱这种可怕的想法，她决定出门挑礼物。

出门之前，打了个电话给周领，“你今年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惊喜来得太突然，他还有些愣怔，“今年这么早就开始给我选礼物了？”

“快说。”

“我之前和你说的那双还在预售的球鞋，国内可能买不到，你可以托同学买了寄过来吗？”

秦景对球鞋没有这么大的热情，这条建议不具备参考性，周禾接着问：“还有其他想要的吗？”

还能直接许愿，周领不会客气，“我那些想买的游戏机，可以买过去放你家吗？我爸妈看我一天到晚玩游戏就要骂我，在你家玩，他们就不知道了。

我还想要一只小浣熊，合法吗？不会被人举报之后，要戴银手镯吃国家饭吧？要不然你还是在动物园给我领养一只吧，我每天去看看就行了。

算了，养小浣熊有点为难你，那你可以满足我一个最虔诚的愿望吗？你以后态度能对我好点吗，不要老是骂我。”

周禾越往下听，眉头皱得越紧，秦景和周领差了几岁，按照平时对他们的了解来看，两人的兴趣爱好也大不相同，参考周领的愿望实在不是一个明智选择。

“你这些要求，还是等吹蛋糕的时候许愿吧，我很难办到。”

“对我态度好点很难吗？”

“你说话做事不讨打，我怎么会对你态度差？”周禾的处事原则就是：不要反省自己，要责怪他人。

“你又骗我，我再也不会上当了。”周领狠狠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