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领一点都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不依不挠地问：“你怎么看出来他们两个是一对的？你是看见他们两个牵手了，还是看见他们两个偷偷亲嘴了？”

周禾白他一眼，大发慈悲为他答疑解惑，“眼神。”

“他们俩眼神不是很正常吗？坐车吃饭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挨在一起，难道眼神拉丝还被你看到了？”

周领今天格外爱钻牛角尖，周禾一点不惯着他，本来就不多的耐心在此刻耗尽，朝他招招手，“来，凑近了听。”

他毫无防备，傻傻低头，让周禾有机会在他脑袋上敲一下，“孺子不可教。”

周领心理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一声不吭揽住陈京瑜往旁边走，试图孤立周禾。

没多久，陈京瑜举着手机凑近，兴致勃勃让周禾看手机屏幕。

屏幕里的背景是没有边际的大海，仿佛世界上只剩这一艘船，画面中央是两个男孩子，一个扶着船，另外一个从背后抱住他。

周禾点开，拍视频的人随着船的颠簸在摇摇晃晃，视频画面也不太平稳，手机里立马传来装腔作势的夹子音，“Rose…”

尾音拉得很长，像是被人捏住喉咙，拼尽全力说完这一句话就要离开人世。

另外一道肉麻到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的声音传来：“Jack…”

两道声音合在一起：“You jump，I jump。”

多么英勇无畏的恋人，多么感人至深的爱情！

周禾立马把手机关掉，生怕晚一秒就会看到他们拥吻在一起的画面，让自己恨不得去洗眼睛。

她很认真地问道：“他们两个真的是一对吗？”

双手插兜走在前面的周领冷哼一声，“你看他们的眼神啊，看像不像情侣，这么蠢的问题还来问我。”

刚说完，手臂就挨了一下打。

周领敢怒不敢言，气得腮帮子鼓起来，瞪她一眼，捂着手臂退到一边，发誓今天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明明知道周禾是在开玩笑，他还阴阳怪气回话，陈京瑜暗自摇头，心想周领果然没有一顿打是白挨的。

他开口解围：“他们两个都各自有女朋友，拍照的人就是站后面那个男同学的女朋友。”

“哦。”周禾干巴巴应一声。

走到海水边，周领随便找了一块礁石坐下，看着海面发呆。

周禾看他一副思考人生，随时都有可能想不开去跳海的样子，跟着停下脚步。

陈京瑜在周禾背后，没来得及刹住车，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立马退开说：“对不起。”

周禾大跨步往前走两步，绕到周领左边坐下。陈京瑜掩下心底的失落，如她所愿去了周领右边的位置。

有不知名的海鸟在低空掠过，朝下冲刺一头扎进水面，叼着鱼破水而出，百发百中。

饱食的海鸟发出高亢的叫声，吸引越来越多的同类聚集，很快空中被褐色的海鸟占据，多得几乎把太阳遮住。

有羽毛盘旋着降落在周禾面前，她捡起仔细观察，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把羽毛放在一边，拿起相机拍波光粼粼的海面，拍自由翱翔的海鸟。

原本安静的海边充满叽叽的叫声，身边有两个人已经是周领忍耐的极限，现在没人说话，他都不得安宁，郁闷的心情无处发泄，倒霉的阴云笼罩在他头顶。

他不想留在这个破地方了，只想回车里待着，等同学从海上回来，就立即出发回去。

又一片羽毛落在周禾怀里，她拉着周领的衣服站起来，“走吧，赶紧换地方，我怕它拉屎在我头上。”

衣服被扯上去，勒住手臂，周领听她这么一说，逆反心理上来了，站起来的动作生生止住，梗着脖子定在原地。

周领不为所动，甚至还嘲笑道：“这种小概率事件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就认衰吧，你倒霉都是天意。”

周禾双手抱着头，挡住头发往回走，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恨不得踢他一脚，但是想想他才被甩没多久，心情不好也是正常，决定不和他计较这些小事，生生忍住。

陈京瑜转头看看快步离开的周禾，下意识想要跟上去，他看看周领，注意到他黑色头发上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东西，黑灰白三种颜色，融合得是那样自然，在他头发上是那样和谐。

“你真的不要一起走吗？”陈京瑜伸出手，欲言又止，“这里的鸟越来越多，你头上……”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是在他说话之前，周领已经感觉到一些不对劲。确实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头发上，不是很重，但也不是太轻，压得他发丝往下坠了坠。

周领愣在原地，心想自己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于是下意识抬手去抓。

陈京瑜反应迅速，制止了他，“别碰，不然满手都是。”

不用明说，周领都知道脑袋上毫无疑问顶着的是一坨鸟屎。他不信自己真的这么衰，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眼泪都差点流下来，迅速站起的同时，还要控制动作幅度不能太大，以免那团恶心的东西被晃得到处都是。

“等等，给我一张纸。”周领大声喊，低着头朝周禾的方向冲刺。

他就像小牛犊一样横冲直撞，周禾在他撞上来之前躲开他的脑袋，赶紧掏出一包纸，抽一张递到他手上。

周领不乐意了，整个人暴躁又委屈，“你都不帮我擦掉？我的眼睛又没有长在头顶上，怎么看得到要擦哪里？”

“行了，刚刚叫你走还不走。”周禾忍住恶心，多抽出两张纸，叠得厚厚的，帮他把头发清理干净。

弄脏的纸巾被塞进周领手里，周禾叮嘱他：“找个垃圾桶丢掉。”

周领的情绪完全没有平复下来，他一点不关心手里的纸巾要丢去什么地方，他拉住周禾，快步往邓大哥家里走，“快去找把剪刀帮我把头发剪掉，用纸擦是擦不干净的，想想我有一撮头发沾过鸟屎我就难受，快点回去找把剪刀。”

周禾被他拉得小跑起来，火速回到邓大哥家，到处找剪刀。

“要不你拿刀割也行，多短都没关系，只要给我剪掉就行。”周领看她和邓大嫂在屋里乱转，耐心即将消失。

用刀多危险，他这是暴躁到极点，慌不择路了。

陈京瑜在放杂物的小筐子里找到一把微微生锈的剪刀，递给周禾，“只看到这一把。”

周禾接过去，朝周领招手，“过来试试。”

周领乖乖听话，叉开腿弯腰低头。

虽然生锈，剪刀剪几根头发还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周禾遵从他的意见，利落把那一块的头发都剪掉。

周领顶着有个缺口的发型，终于冷静下来，坐回角落里的小凳子，双手抱膝，头埋进臂弯，说话声音闷闷的，“不要再叫我去这里去那里了，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周禾叹一口气，去厨房找到一次性纸杯，倒了温水，放在他脚边。

纸杯放在地上发出轻响，周领偏头看了一眼，闭上眼睛没动。

厨房还剩下两杯水，陈京瑜端了出来，递一杯给她。

周禾接过说谢谢，找椅子坐下，看手机的未读信息。

成功人士预备役群里有同学发照片，是捕捞上船的鱼虾蟹，在甲板上活蹦乱跳，看样子还不少。

“一网这么多，今天运气不错。”陈京瑜也在看消息。

“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周禾问。

“应该是的。”陈京瑜发消息问他们大概还要多久能回来，“之前邓大哥说的是出海一个半小时左右，看时间也差不多了。”

“那加工可以指定口味吗？还是他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吃？毕竟也没有另外收费。”周禾已经开始计划食谱。

“之前在电话里问过，可以指定口味，只要邓大嫂会做就行，如果缺调料，就要我们去店里买。”

“食材够新鲜的话，做法简单一点就可以了，螃蟹用姜蒜随便炒炒就很鲜甜，虾就用来白灼或者盐焗，鱼的话……”

“我有话要和你说。”周领听着他们两个说这些事情，只觉得耳边叽里呱啦，越听越烦。

他状态不对，心情不好，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出来吗？还能当着他的面聊下一餐吃什么，没看见他都快要被气死了吗？

周领说话的语气像是有大事要宣布，周禾收起手机，收起懒洋洋的姿态，站直身体，回以郑重的态度，“请讲。”

两双眼睛看着他，周领突然又不想开口了，这时候邓大嫂也从房间里出来，看着他，他内心那团小小的火焰也消失，回到自闭的状态。

邓大姐提走一张椅子，见他们的三个都没有开口说话，默默走开。

周禾在他身边蹲下，耐心开导，“你可以悄悄告诉我，我发誓不和别人说。”

周领侧头枕在手上，没有避讳陈京瑜，声音低落，说出自己还未完全接受的事实，“我分手了。”

让周领感到意外的是，周禾对这个消息并不是很意外，她像无事发生那样，点了点头，“我知道，来这里之前听到你打电话了，我不是故意偷听，是你说话声音太大，结合你这一下午不在状态的表现，猜到了一点。”

周领看着她，等着她说一些安慰的话，等了几秒钟，都只等到周禾用清澈的眼神望向他。

他重新把头埋进臂弯，心碎至极，拒绝和外界沟通。

周禾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只能用眼神示意陈京瑜出出招，作为旁听者，他的作用不可能只是听八卦。

陈京瑜并没有处理这种场面的经验，走近两步，他笨拙开口，“毕业就分手的人又不止你一个，不用太伤心。”

周禾像见鬼一样转头看他。

这算是什么安慰？这真的不是为了报跳山羊的仇，往他心口上扎刀吗？

周领听了这话，头埋得更深。周禾艰难环住他的肩膀，一下一下抚过他的头发，“没事的，好女孩多得是，以后你会找到更喜欢的。”

就像一对父母安慰失恋的儿子，陈京瑜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这个想法。

不是因为他想占周领的便宜，而是他跟周禾同样站在知情者的角度，明明很久之前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对他没有提醒，此刻旁观他的伤心失落，还要装模作样为此感到惋惜。

“之前学校表白墙上还有学妹捞你。”陈京瑜细数他魅力爆发的时刻，“打篮球被拍到两三次，校运会的时候也有，就连晚上穿拖鞋去超市买个冰淇淋都被人要微信。”

周领堵住耳朵，一点都不想听他们说这些不相关的废话。再多的女孩子喜欢他有什么用呢？他现在是失恋，失恋的意思就是他和喜欢的人分手了，关其他人什么事呢？

他们一点都不能理解他的心情。

没有被安慰到的周领内心感到无比的茫然，靠在周禾肩膀上，久久不能平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