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瑜夹牛肉丸的筷子一顿，偷偷看她表情，竖起耳朵听。

什么怎么样？周禾没有随意评判别人的习惯，慢吞吞吃蟹腿，不着急回答。

周领以为她不知道林琪是哪一个人，耐心解释道：“等高铁的时候，说要去跳伞的那个同学。昨天吃宵夜开另外一辆车的那个，你们不是一起走过来的吗？还有印象吧？”

“有印象，停车技术比你好。”

“不要在这里打岔，”周领不满她的敷衍，“谁问你这个了？我问你觉得他人怎么样，京瑜也不是外人，别再说客套话，说你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既然要说，那就不要说些没有的场面话，她听到这个名字，就想起昨天在黑暗中受到的惊吓，自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不能背后说人坏话的风度被抛之脑后，周禾吐出一节蟹壳，语气平常得像评论早点的味道，“白痴。”

陈京瑜眼睛微睁，第一次听她骂人。

“他要是当我助理，我一天不骂他十次，也要骂他八次。”她现在想起被吓到的心情，还是很生气。

周领像是司空见惯，露出一个意料之中的淡笑，马上消失不见。

陈京瑜被这句话逗笑，林琪自尊心那么强的一个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被气死，周禾根本没有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

周领把手机丢到周禾眼前，让她看聊天记录，“你看要怎么回，让他别再发消息骚扰我了，一早上好几十条消息，谁受得了。”

她看都没有看一眼聊天记录，敲下几个字发过去，把手机还给周领。

“她喜欢年上，你死心。”

周领念出这句话，叹一口气，“你还真是简单直接。”完全没注意到旁边的陈京瑜变了脸色。

“也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事情，我就这几天和他有接触而已，过了这个星期，估计都不会再见面，有什么好拉拉扯扯？再说这是你的同学，你都说不用给面子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周禾夹起一只虾饺，吹凉塞嘴里，慢慢咀嚼。

三个人心思各异，沉默吃完所有的食物。

下午的安排是包船捞虾，现在是皮皮虾正肥的时候，陈京瑜联系好一家本地渔民，早在两天前就放网，等着他们过去收。

其他同学吃完回去拿东西，把车开到了店门口，周禾出门还没走几步，就被叫住上车。

路程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左右可以到，有人开车，周禾不用操心，闭着眼睛靠在周领肩膀上休息。

一路顺畅无阻，渔民已经在路口等待他们的到来，周禾醒过来，看到路边一排排两三层的房子，好几家房前都晾着渔网，竿上还有晾晒的鱼干。

渔民姓邓，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因为常年出海，皮肤黝黑，身上虽没有大块粗壮的肌肉，但干起活来一点都不含糊，堆在一起半人高的渔网，轻轻松松扛到肩膀。

旁边站着的是他妻子。

邓大哥偶尔也接这样的活，包船出海，一网上来，无论货多货少，都是一个价，如果客户要现吃，不再另外收加工费。

要是货少也没办法，海上拼生活没个定数，空网回去也是常有的事情，他那艘船最多可以载四个人出海，实在是没有捞到货，就当花钱看海上风光。

问题出在邓大哥的船上，陈京瑜和他订下两艘船出海，现在停在海边的只有一艘。

邓大哥解释道：“我的确有两艘船，这个倒不至于骗你们。这里只有一艘，是因为三天前另外一艘发动机出了点毛病，送去维修，修船那个老头说今天上午可以修好，我想着你们下午才来，就没有和你说。谁知道我上午去看的时候，船上那些东西都拆下来，根本还没装上去。”

陈京瑜皱着眉头，一脸不信任的表情。

邓大哥叹一口气，用推心置腹的语气和他说：“我肯定是没有骗你的，我还被那老头骗了，说上午能修好，结果根本没有好。”

找出谁在骗人没有意义，摆在面前的问题是，仅剩的一艘船如何坐下两倍的人。

陈京瑜问他：“你能不能找别人借一艘船？”

“借”这个词一说出来，邓大哥就直摇头，“别人家吃饭的家伙，怎么会借给我？”

邓大嫂在一边帮腔道：“没有这样的事。”

“那去问问今天能不能修好？”

“都说早上问过，还没修好。”

陈京瑜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那你说怎么办吧？”

邓大哥大喜过望，就等着这句话，他把想了一上午的解决办法讲出来：“你要了两个网，我开船收一个网回来一趟，换一批人上来再出海，这不就每个人都玩过一遍了吗？”

周禾笑出了声，莫名其妙地、被点中笑穴一样，停不下来。

围成一堆的同学讨论纷纷，有人抱怨道：“怎么不找个大点的船，这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怎么安排。”

“我这船怎么不行了？你们这么多人，小船接不了，大船给不了这个价，我的船是最合适的。”邓大哥听不了一句说自家船不行的话。

“对，”陈京瑜点头，“这个地方网上能找的包船信息太少，我看到的包大船都很贵，完全超出预算了。其他省旅游业发达的地区，包船便宜一些，但加上路费也是不划算的。”

最佳安排落空，只有八个人能够按照原计划游玩，周禾本来就是临时加进来，她开口主动放弃：“我不去了，晕船很严重。”

周领紧随其后，“我也不去，坐在上面一两个小时不能动，我会疯掉的。”

只要他想，坐船出海的机会多得数不清楚，没必要霸占这个机会，何况他也怕自己情绪不稳定，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比起几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他宁愿一个人待着。

另外还有几个同学兴致不大，推脱道：“我不会游泳，也不太相信救生衣，你们去吧。”

“深海恐惧症，想想一只小船飘在深不见底的海面上，就觉得瘆人。”

“没带换洗衣服，在船上蹭一下，全身上下都是海腥味，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邓大哥时刻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听到这里及时叫停道：“够了，剩下八个人，我的船能载得下，你们别再让来让去了，再让下去，我都要一个人出海了，到时候谁来帮我拉网？”

周禾找块大点的石头坐下，看想去和不想去的人逐渐分成两队。

陈京瑜没有说话，默默站在周禾身后。

“赶紧出发吧，还等着你们打鱼回来吃顿好的。”周禾旁边一个女孩子像赶苍蝇一样挥手，催促着同学出发。

“多捞点啊，要是船上没有鱼，那你也不用回来了，跳下去喂鱼算了。”

“帝王蟹金枪鱼都要来点吧？这两样都没有的话，其他小鱼小虾我怎么吃得下？”

一个同学往前走得好好的，听到这句话回过头来，“你点菜呢？沙子做的金枪鱼吃不吃？没捞到我就给你手工堆一个，多有诚意。”

笑笑闹闹的，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他们旅途中的热情高涨。直到船只驶离，在岸上的五个人跟着邓大嫂回家休息。

周禾确实是不想去的，周领现在应该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致，她不知道陈京瑜为什么不跟着出海玩一玩，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周禾以为他们是因为位置不够在推脱，没想到最后空出足够的位置，也没上去。

直到他们两个人相视一笑，又纷纷低头，周禾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了。

邓大嫂话不多，蒙头往前走，只顾着带路，七扭八拐把他们带到摆好两张桌子的院子里，看样子要露天吃饭。

熟悉环境之后，那一男一女结伴往外走，说是要去随便溜达。

呆坐着也无聊，周禾抱着吃瓜的心情跟着往外走，踢了一脚坐着滑手机的周领，示意他跟上。

虽然手机没有什么好玩的，周领被使唤起来也不太高兴，一张脸拉得不知道多长，生无可恋地跟上。

陈京瑜拿上两瓶水，跟上去。

他们走在前面不远，一时说想去附近的居民楼里逛逛，找一处地势高点的地方拍照片，一时说下午四点退潮，正是赶海的好时候，去海边玩一玩水和沙子也好。

跟着走出去一段路，前面两个人似乎是有意加快步伐，拉开和他们的距离。

周禾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碰了一下周领的手臂，问道：“你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说说为什么吧。”

“谁说我心情不好，我心情好得很。”周领立马扭头看她，语气有点冲，完全是被人看破后的气急败坏，大步向前走，倒打一耙，“你不要一天天在这里瞎说。”

周禾及时拉住他后衣领，“你还往前走什么？前面那两个都只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你个电灯泡上去凑什么热闹？”

周领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前面两个背影，“你在瞎说吧？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好上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居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这察言观色的能力，他得再练个八百年才比得上周禾。

“不想说就算了，我又不会逼你。”周禾叹一口气，不理会他受到震惊后的连续发问。

她问旁边怀里抱着两瓶水的陈京瑜，“你呢，你又是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没有心情不好。”陈京瑜低头看沙子。

一个两个全是闷罐子，周禾不用猜都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沉寂下来，“因为只有一艘船，大家不能一起出海吗？”

他不说话，周禾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旅游途中变数太多，不能完全按照你的安排执行，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本来规划行程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世上难有十全十美。现在不也挺开心的吗？想坐船的人就去坐船，想去赶海的人就去赶海。”

周禾踢开脚下的空贝壳，“不用自责，接受现实、随机应变就好。”

她不说这些安慰的话，陈京瑜还觉得没什么，她说完这些话，他抬起头来看周禾，涌上心头的委屈再也掩饰不住，低低“嗯”了一声，怕被她看见泛红的眼睛，立马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