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开始忙起来，周领想要照常去催一催进度，总是找不到人。

陈京瑜在公司很少看见周禾，两个月来只远远看见过一次侧脸，之前明里暗里来打听他和周禾关系的同事，现在也平息下来，认定他们关系并不密切。

至于私下联系，更是没有。那天周禾送他回家之后，陈京瑜隔天早上约她一起看电影，周禾说在外地出差，一两个星期才回来，于是看电影就不了了之，陈京瑜只能通过朋友圈了解她的近况。

周禾发现自己可能是天生劳碌命，闲下来浑身不自在，忙起来反倒是如鱼得水，事事顺心，两个月谈下不少生意。

秦景被她干起活来不要命的架势吓到，苦口婆心劝她休息几天再来上班，正巧明天有个高中同学聚会，周禾就答应了。

周禾大学倒是有两个同学成为了朋友，直到现在也一直有联系，不过近年来可以明显感觉到，她们都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

她高中独来独往，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几年前的同学站在她面前，周禾可能都叫不出名字。

之前也组织过几次聚会，周禾一次都没有去过，但是今年恰好碰上六十周年校庆，请了老师一起来，她再拒绝就说不过去。

聚会安排在周六中午，几个出人头地赚了大钱的男同学一起请客，在市中心的饭店吃饭，周禾掐着点到，包厢里已经有不少同学端着酒杯在聊天，小孩子满地乱跑，到处是尖叫和哭闹，耳膜都要被震碎。

居然有这么多同学已经结婚生小孩，周禾还没来得及感叹，就有一个小不点撞到她的腿，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周禾蹲下，把人扶起来，温柔耐心问：“撞到哪里了？我给你吹吹。”

小不点专心致志地哭，不能分神回答她的问题，周禾只能抹一抹他脸上的眼泪，等他冷静下来。

旁边伸出一双手把小孩抱起，周禾看过去，是班长。

班长把人搂在怀里安慰几句，小孩很快就停止哭泣，“来，叫阿姨。”

小孩泪眼朦胧看着周禾，扭过头拒绝，扑腾着要下去，班长把人放在地上，摸摸他的头，“去和哥哥姐姐玩吧，小心点。”

“你儿子啊？多大了？”周禾看着那小孩跑远。

“两岁半。”班长看着周禾，感叹道：“你比上学那时候还要漂亮，不像我，生孩子胖了就一直没瘦下来过。”

周禾看着她圆润的脸，客套回去，“你这是有福相，再说了，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孩，胖一点算什么？”

班长笑着直摇头，脸上是幸福的烦恼，“他呀，乱得能飞上天，一眼没看住就跑得人影都不见，明明小身板那么小，也不知道为什么力气就是用不完。”

周禾没有社交的需求，班长拉着她找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倒了两杯橙汁聊天，说起组织这场聚会的几个男同学，“那边的胖子你还记得是谁吗？”

周禾顺着她的手看过去，那张脸庞上的五官有点熟悉，但是实在记不起名字，于是摇摇头说：“不知道。”

班长大笑，“他那时候就坐你前桌你忘记了？不过也是，他高中瘦的像跟竹竿一样，现在肚子看着像怀孕八个月。”

“还有油光满面在喝酒的那一个，高中时候白白净净的，怎么进入社会几年就变得这么油腻了呢？”

班长叹一口气，转而看在场的女同学，个个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你还记不记得班上有一对情侣，高调得全班都知道。当时都说女生长得不好看，配不上男生，现在看来，完全是男生高攀。”

“那对现在还在一起啊？”之所以会被全班同学知道，是因为他们三天一吵架，五天一分手，周禾以为他们高中毕业就会分道扬镳。

“对啊，他们上的同一个大学，毕业证还没拿就怀孕了，被双方家长催着领结婚证，去年还吵着要离婚，但是你看看她那肚子，二胎都怀上了。”

班长看一眼男生，像是不忍直视，“你说他离了还有哪个女的看得上他。”

把在场的男女同学评判一圈，班长得出一个结论：女生越长越漂亮，男人的花期短得像露水，太阳一照就没了。

“你就说我有没有讲错！”班长向她寻求认同，周禾被她的一番言论逗笑，乐不可支点头。

“不过有一个人例外，你看被女同学围在中间那个李飞云，他好像越长越帅了，你高中还和他打过架呢。”班长指着侧方一个人。

正巧那人也望过来，举杯示意，周禾和他对上眼神，举了一下杯子。

“他现在可是李老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几年谈过的女朋友都数不清。今天的聚餐他也出资了，等会儿一起去敬一杯，不能白吃人家的饭。”班长神通广大，好像掌握所有人的八卦绯闻。

李云飞被一群同学围住，一步也挪不开，周禾仿佛是这场聚会的局外人，在一旁观察，跟所有人都没有关联，她没有凑热闹的打算，也对李飞云不感兴趣，“人家忙着呢，哪里有空搭理我们。”

李飞云那一举杯，让不少同学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陆陆续续端着杯子往这边来，周禾躲清净的美好幻想彻底破灭。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周禾干脆端杯子起身，加入说话的队伍。

“高考状元怎么躲在角落不说话？”被班长说像是怀孕八个月的同学，看她杯子里是橙汁，倒了一杯红酒强硬地塞在她手里，“这么多年不见了，只喝橙汁有什么意思？”

周围都是人，挤得她动弹不了，周禾心里厌烦，无奈接下这杯酒，浅浅喝一口。

“状元在哪里工作？比我们都会读书，现在肯定也赚大钱了。”毕业后的发展是同学聚会的必问项目，明着问不太体面，要旁敲侧击，让人主动说。

混的好的人，都不用问，自己倒豆子似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混的不好，就躲在人群后不出声，沉默当个背景板，安安静静蹭一顿饭。

“就在本市工作，一个月赚得不多，刚好够用，胜在清闲。”周禾说得模棱两可。

“你在开玩笑吧，你可是那届的状元啊，怎么混的还不如班上几个街溜子。”同学不信。

“全国那么大，每年出多少个状元？哪能个个混出头？我会写试卷而已。”周禾笑一笑。

“说得也有道理。”同学哈哈大笑，语重心长，“女人嘛，干得好不如嫁得好，你又聪明又长得好看，趁年纪不大，绑住个金龟婿，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

周禾有点后悔，后悔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说话这么谦虚，让他蹬鼻子上脸，借题发挥。

同学没注意到周禾沉下去的脸色，大着舌头为她指点迷津，“当年的同学里也有好几个发达的，眼光不要这么高，看看身边人，虽然长相差一点，但是过日子靠的是经济实力。”

就差没说考虑一下他。

还知道长相差一点呢，周禾以为男人有钱之后，就会膨胀到对自己的长相没一点数，以为钞能力可以解决一切。

“管好你自己，”周禾抬腿离开，路过他身侧时，低声说：“我怎么过，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同学错愕，一下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态度变差，想问清楚时，周禾已经随班长向老师敬酒了。

几圈走下来，喝了一肚子酒，周禾把杯子放下，朝卫生间走去。

饭店的男用卫生间在左边，女用卫生间在右边，中间共用洗手台，比喧闹的包厢安静太多。

周禾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李云飞左手插兜，站在镜子前拨弄头发。

白色衬衫的长袖被挽到手肘，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裤配皮鞋，再加上手腕处一块价值昂贵的表，标准的成功人士打扮。

他看起来是在等周禾，看她出现便停下动作，转身面向她，“好久不见，你比几年前更美。”

周禾任水冲手，淡定点头，“我知道。”

李飞云笑一声，“你还是这样的性格，又高傲又冷漠，高中那时候就是这样，把好多人的明恋生生逼成暗恋。”

“是吗？”周禾挤一泵洗手液，放在掌心揉搓。

“当然啦。”

周禾低着头，没看见李飞云的眉目含情，他声音有一点失落，“我那时候喜欢你，也不敢说出口。”

是吗？以李飞云张扬的性格，看起来可是一点不像会有不敢说出口的喜欢。

周禾终于看他一眼，毫无感情波动，“那真是可惜，错过了。”

“不可惜。”李飞云脸上是期待的笑意，含情脉脉地说：“我一直喜欢你，现在也还喜欢着，我们这次可以不再错过。”

是吗？周禾想起班长说过的八卦。

同学聚会，旧情复燃再续前缘，周禾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戏码还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只可惜主人公找错对象，要抱憾而归。

“刚刚那句话只是客套，我以前看不上你，现在也看不上你。”周禾没留一点情面，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抽两张纸把手擦干，转身离开。

身后，李飞云脸上的笑意，如同被冲走的泡沫般支离破碎。

周禾回到吵吵闹闹的包厢，给自己倒一杯凉茶慢慢喝，久违地想起陈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