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京瑜说，她高中那次打架被通报批评，是见义勇为，看不惯男生欺负同学。

他说错了，她和男生打架，是因为她考砸了心情不好，而李飞云正好撞到枪口。

忘记是哪一次考试了，周禾只记得那是数学的一道压轴大题，她早早写完了整张试卷，检查过一遍，就盖上笔套望着窗外发呆。

直到最后五分钟，她突然翻开叠好的试卷，发现那道题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把错误答案划掉，周禾在答题卡剩余区域重新作答，只是计算量太大，而时间不多，铃声响起的时候，还差一半没写完。

周禾在座位上，看未完成的答题卡被老师抽走，心情不太好。

收拾东西回教室的路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个男生不去吃饭，在走廊上倚成一排，周禾路过的时候，不知道谁吹了一声口哨。

李飞云站在一帮人中间，手肘向后撑着外走廊隔墙，闭着眼睛头往后仰，说了声：“一天天摆个臭脸给谁看？神经病。”

周禾在一片嘈杂声中准确捕捉到这句话，她停下脚步，偏头盯住侧边的李飞云，眼神冷得像是要结冰。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李飞云校服领口上端突出的喉结，还有棱角分明的下颌，周禾转过身，书本抱在胸前，一副好学生模样，“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他妈说你装什么……”李飞云低下头，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看到周禾，脸上短暂出现错愕的表情，随后就挨了一脚。

有同学被吓到高声呼叫，人来人往的走廊，以周禾为直径空出一片。

周禾把书和笔塞给旁边傻站着的女生，把她推出暴力波及范围，朝未反应过来的李飞云身上补了一脚。

“你他妈读书读傻了？”李飞云无缘无故挨了两脚，勃然大怒，下意识握紧拳头挥出去。

周禾躲开了，他挥了个空，还想动手找回场子的时候，被周围一帮同学拉住，“云哥，冷静冷静，咱不打女生。”

“我他妈好好站在这里被人给踹了，你是个女的又怎么样？老子照样还回去。”李飞云指着周禾，恶狠狠地说：“妈的。”

作为打架的一方，周禾不像他一样张牙虎爪，她冷静地不像话，仿佛刚刚只是朝一棵树踢了两脚，边上也没有人拉着她，于是周禾得以自由活动，用力拍掉李飞云指着自己的手。

没想到李飞云的手皮糙肉厚，周禾反倒是痛得手缩在肚子上，微弓下腰来缓解疼痛。

梅开三度，拉住李飞云的同学也有点心虚，他好像就是因为被这帮朋友拉手抱腰，限制了行动，所以才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于是都纷纷松了手上的力道，退出纷争。

于是老师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他的得意门生周禾虚弱地蜷成一团，校服被一个吊车尾揪在手里。

“干什么呢？住手！”老师长得高，结婚之后发福，身材变宽不少，但成年人的力量一点不减。老师一把推开李飞云，一只手按在他的胸膛，轻而易举让他行动受限。

“你们不要再打了。”老师身后还站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手里抱着周禾的书，是她去叫的老师。

周禾捂着手退到老师身后，安安静静站着。

李飞云被老师拎着脖子去了办公室，他的一帮朋友推搡出平时说话机灵的，跟在老师背后。

女生抓住周禾的手，“我看到是你先动手的，你要一起去办公室。”

老师背着手，在四个学生面前走过两圈，“怎么回事？”

周禾心情不好，不想说话。

李飞云被一个女生又踹又打的，觉得丢脸，没有开口。

叫老师的女生只看到开头，没看到全部过程，也不开口。

跟上来的事外人跃跃欲试，“老师，我来说。”

“你凑什么热闹？谁让你进来的，赶紧去食堂吃饭，下午还有考试。”老师打开门站边上等他出去。

巧舌如簧无用武之地，他不甘心地再争取机会，“周禾先动手打的李飞云。”

他平时就和李飞云一起鬼混，老师一点不信，周禾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可能先打人？他扶着门框冷漠无情地说：“出去，别让我动手。”

“好吧。”男生灰溜溜出门，过了几秒确定老师没注意这边，趴在窗台上偷偷看。

“谁说？这个点你们不饿，我还想去吃饭。”老师搬来一张椅子坐下。

“他先骂我。”周禾说。

“李飞云，你为什么无缘无故辱骂同学，还动手？”周禾的形象太过正面，老师理所当然把纷争源头锁定在吊车尾身上。

李飞云黑着脸，“我没有骂她，我骂的是邓琪。”

“老师，当时李飞云在和我说话，可能说话语气不太好，这位同学恰巧从旁边过，误以为在骂她。”帮周禾拿书的女同学开口，她是外班的，周禾此时才知道她的名字。

“我好好从走廊上过，要去教室放书，就听到他骂我。”周禾只说自己遇到的事情。

“然后呢？你骂回去，他就直接动手了？”老师问。

周禾摇头，“我和他确认了一遍，他又骂了我一句，我忍不了就动手了。”

老师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再三确认，是周禾先动手，得到肯定的回复后，终于死心，“李飞云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骂她？”

“我说了没骂她，”李飞云一脸不耐烦，“还要说多少遍，我骂的是邓琪。”

“那你为什么要骂邓琪？”老师质问道。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李飞云，此刻像是嘴被胶水粘起来，死活不开口。

“那邓琪，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骂你？”老师转而问另外一个人。

邓琪点头，“因为我找他问一件事情，让他觉得烦了。”

“到底是问什么事情？和我打哑迷呢？”

“问他和张思思是什么关系。”邓琪越说越委屈，说话也不顾场合，“你明明说和她什么都没有，结果她拿着你的手表来找我，让我还给你，她故意的。”

张思思又是哪个班的？老师一个头两个大，一场匪夷所思的斗殴还能牵扯出一段三角恋。

既然已经暴露，索性破罐子破摔，李飞云也不打算隐瞒，他语气烦躁，显然是厌倦了解释，“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分手了。”

邓琪不依不饶道：“我还没有同意，我们就还是情侣关系。”

周禾震惊：“这种烂东西你还不分手？对你态度这么差，还有暴力倾向，还劈腿，还不珍惜你，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你骂谁呢？姓周的。”李飞云朝周禾走近一步，被老师拦住，他冷笑着转移话题，“成绩好就代表一切是吧？我他妈就活该被踹两脚是吧？能不能就事论事谈一谈她打人怎么处理？我上学期跟人打架被记大过，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

打架就是打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是性质恶劣。最后周禾接受了长达一个小时的思想教育，这件事情才算了结。

学校对于学生早恋的一贯处理方法，是男女双方必须有一个转校，用距离使情愫消退。

虽然李飞云说他们已经分手，但是最后邓琪还是转去了别的学校，也不知道是家长受学校压力做出的选择，还是邓琪想通了，主动换个环境专心学习。

八卦传播之快难以想象，每一次传播同学都会或多或少加上一点主观评价，因女生先动手这个罕见因素，传播版本也变得五花八门，其中最受同学欢迎的一个说法是：周禾路见不平，怒打渣男。

当事人周禾被问起时，极力解释事情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但是没有一个人听，同学都只觉得周禾谦虚，做好事不留名，久而久之，周禾放弃挣扎。

周禾以为这件事情仅限于同年级传播，没想到陈京瑜也知道，还郑重其事说出来，一副相信她人格的样子，她脸上不自觉泛起微笑。

喝完手里的茶，周禾趁人不注意，拿上东西溜了出去，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

走到一个绿植店，周禾想起周领在一个月前说想要买仙人掌放家里，还发了几张图片问她哪种开花好看。

当时周禾看过消息就去忙别的事情，没有回复他，再想起来已经是一个星期后。

不知道周领买好没有。

周禾进店看了几盆，选了大小适中的一个，拍照问周领喜不喜欢。

周领秒回：“你买的都喜欢，现在过来吗？”

“二十分钟左右到。”周禾买下这一盆没有刺的仙人掌，打车去周领家。

还在走廊上，周领家的门就被打开，有人倚在门口，等着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周禾把一小盆仙人掌从塑料袋里拿出来给他看。

“我还能不认得你的脚步声？”周领接过盆栽，放去阳台，拿喷壶接了水开始浇。

周禾在房子里转一圈，去了他身边，“就你一个人在家？”

“对啊。”周领无知无觉点头，足足一分钟之后，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么？你找京瑜吗？”

“没有啊。”周禾否认。

周领狐疑看着她，思考这句话的真假。这两个月以来，周禾油盐不进，像是铁了心要孤独终老。

“你公司的艺人，你不知道情况吗？他最近还挺忙的，这里跑那里跑，忙着面试找工作，经常不回来。”周领走到阳台另外一边，开始给一个月前自己买的仙人掌浇水。

“我不太了解，没有工作的话，他的行程可以自由安排，像这种面试一般也是他自己去。”不会有专人向周禾汇报一个没有业绩的员工的行踪。

“你打电话问问他在哪里。”周领怂恿。

“打电话干嘛？”周禾的第一反应是拒绝，“我找他又没有事情要说。”

“那你来干嘛？我不信就是为了送一盆仙人掌给我，这是我一个月前给你发的消息，我早就已经买好了。”周领找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周禾语塞，恼羞成怒，“两个月不见了，我来看看你不行吗？”

“那你现在看到了，变帅了吗？”

“帅没帅不知道，变自恋了倒是真的。”周禾在沙发上躺下，正打算和周领吐槽一下中午的同学聚会，秦景打电话过来问她晚上有个饭局去不去。

“你昨天不是说怕我猝死，让我休息几天吗？今天立马又来压榨我了？”周禾为这人的变脸之快感到震惊。

“那导演和制片人我都熟，你就当朋友聊天，露个脸就行。”

“不喝酒我就去，我刚刚喝的酒已经够多了。”周禾开出条件。

“都说是朋友，你想喝就喝，不想喝我给你挡。”秦景这话都说出口，周禾推脱不了，让他发来时间地址。

周领听了她电话的全过程，酸溜溜地说：“大忙人啊，难怪没空搭理我们家京瑜。”

周禾给他手臂一掌，“你什么时候和陈京瑜成一家人了，我怎么不知道？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周领冷哼一声。

晚上计算着时间，周禾掐点到了秦景说的饭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进了包厢。里面已经有人了，周禾走过去坐秦景旁边。

服务员问秦景：“先生，人到齐可以上菜了吗？”

“临时加了一个人，你帮忙加一副碗筷。”秦景拿手机回消息，“他说马上就到，你先上菜。”

“还有谁要来？”周禾小声问。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秦景同样小声回答。

菜上到一半，陈京瑜急匆匆推门走进来，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各位，我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