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若有似无的、如同**甜品的怪异花香。废弃温室的穹顶破碎,惨白的月光与中央那盏摇曳着幽绿火苗的油灯光芒交织,将一切渲染得光怪陆离。
林絮站在稍靠后的位置,身形隐在一排枯萎植物的阴影里。
他那双习惯于观察细微痕迹的眼睛,此刻正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紧紧锁定着那个蜷缩在诡异符号中心、手臂血流如注却依旧在癫狂吟唱的男人,以及男人面前那颗仍在微微搏动的、令人作呕的心脏。
“不对劲……”林絮低声自语,他的声音几乎被男人的吟唱和藤蔓蠕动的窸窣声淹没。
他看向男人的伤口,伤口滴落的血液,一接触到地面上那由枯藤组成的复杂符号,那些原本干瘪的藤条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深暗,甚至隐隐透出一种暗红色的光泽,如同吸饱了鲜血的血管。
林絮瞳孔一缩。
“傅队!”
林絮猛地抬高声音,清冷的声线在空旷的温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血!那些符号在吸收他的血!他的血和仪式有关!”
正在前方与数条挥舞藤蔓周旋的傅沉岩闻声,一个利落的侧滑避开横扫下盘的攻击,眼神锐利如鹰隼般扫过地面。
果然,那些符号正在“活”过来!
“压制他!打断吟唱!”傅沉岩对身旁一名手持防爆盾的特警队员吼道,自己则试图寻找空隙突破藤蔓的封锁,逼近核心。
必须制服他,中断这该死的仪式!
傅沉岩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不仅仅是体力消耗,更是一种面对未知诡异的沉重压力。
这起连环失踪案,最终指向这个郊外的废弃植物园,所有线索都透着一股非自然的邪性。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条格外粗壮、颜色近乎墨黑、表皮覆盖着诡异粘液的藤蔓,如同从地狱深渊探出的触手,悄无声息地从林絮身后一堆茂密的观叶植物丛中猛地窜出!
它速度快得惊人,带起一阵腥风,顶端尖锐如矛,精准无比地朝着林絮的后心要害刺去!
“林絮——!”
傅沉岩的眼角余光瞥见这惊悚一幕,心脏几乎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停止跳动!那一声呼喊完全不受控制,撕心裂肺。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千倍!
傅沉岩完全无视了另一条正带着破空声抽向他面门的藤蔓,肾上腺素飙升到一个极限值。他猛地调转方向,脚下发力,泥土飞溅,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以近乎残影的速度扑向林絮,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撞开!
“呃——”
两人滚倒在地的瞬间,傅沉岩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那条偷袭林絮的藤蔓尖端,带着腐蚀性的粘液,擦着他抬起格挡的手臂外侧划过,特质战术服瞬间被撕裂,皮肤上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一道狰狞的血痕立刻显现。
而原本抽向他面门的那一击,虽然因为他及时的扑救动作避过了要害,却依旧重重砸在他的左肩胛骨上,骨头仿佛都要碎裂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踉跄着几乎单膝跪地。
“傅沉岩!”林絮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凭借出色的核心力量迅速稳住身形,回头望去,恰好将傅沉岩为了保护他而硬抗两下攻击、受伤吃痛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那张在解剖台前面对最惨烈尸体也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上闪过一丝裂痕。几乎是想也没想,林絮立刻上前一步,伸手紧紧扶住了傅沉岩未受伤的右臂,试图为他分担一些重量。
那一下触碰,隔着薄薄的衣物,短暂却无比真实地传递着彼此的体温和微微的颤抖。
【恋爱关系确认度:10%】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两人脑海中同时响起,像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带着一种任务进度更新的漠然。
两人俱是一僵,扶着的手臂都瞬间僵硬如铁。
确认了?只是因为……一次下意识的、在危急关头的搀扶?
荒谬!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脑海中那清晰的提示音。
然而此刻形势危急,容不得他们细想这诡异的“诅咒”。
“我没事!”
傅沉岩率先从那股诡异的僵直中挣脱,咬牙强忍着肩背和手臂传来的剧痛站稳,几乎是有些粗鲁地甩开了林絮的手——动作却不如以往在办公室里争吵时那般决绝冰冷,反而带着点难以言喻的仓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他重新举枪,眼神狠厉,对着那条伤了他的墨黑藤蔓根部连开数枪!
“砰砰砰!”枪声在温室里回荡,直到那条藤蔓剧烈抽搐着,流出暗绿色的汁液,迅速缩回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集中火力!攻击符号边缘的藤蔓根茎!”傅沉岩强忍疼痛,声音嘶哑却依旧充满威慑力地指挥。
特警队员们也被队长的悍勇所激励,稳住阵脚,火力交织,精准打击。
在密集的子弹洗礼下,那些蠕动的藤蔓仿佛失去了能量来源,动作变得迟缓、僵硬,最终纷纷瘫软在地,颜色迅速灰败,变回彻底枯死的状态。
那个疯狂的男人也被两名特警队员趁机扑上,成功制服,铐上了冰冷的手铐。他依旧在喃喃着什么,眼神涣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行动终于结束。
温室里一片狼藉,断裂的藤蔓、翻起的泥土、散落的枯叶,以及那颗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心脏。
只剩下那盏幽绿的油灯还在顽强地摇曳着,映照着每个人惊魂未定、写满疲惫与后怕的脸。
傅沉岩捂着受伤流血的手臂,血迹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滴落在泥土里。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发被汗水浸湿,看向几步之外同样气息未匀的林絮。
林絮也正看着他,平日里清冷无波的眼眸中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残余的惊悸,有对刚才那诡异提示音的困惑,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无奈。
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询问伤势,又想探讨那该死的“诅咒”,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句符合他专业身份的、克制的低语:“你的伤需要立刻处理,可能有未知毒素。”
傅沉岩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要穿透他那层冷静的外壳。
刚才那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强烈的念头就是——不能让他受伤!这种远超职责本能的冲动,让他心惊。
这诅咒的威力……竟然这么大吗?还是说……
【剩余时间:05:11:26】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在他和林絮的脑海中同步闪烁,无情地提醒着他们现实的严峻。
傅沉岩有些狼狈地别开脸,不再与林絮对视,耳根却在幽绿的光线下,隐隐有些发烫。他宁愿相信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热。
******
抓捕行动后的善后工作繁杂而冗长。
嫌疑人被押回局里突击审讯,现场需要彻底勘查,那些诡异的枯藤和油灯,以及那颗心脏,都需要作为关键物证封存,
由林絮主导进行更深入的检验。
傅沉岩手臂上的伤口经过随队医生紧急清洗和包扎,血是止住了,但那股火辣辣的刺痛感和肩胛骨的钝痛依旧清晰,提醒着他刚才经历的凶险。他坚持留在现场指挥,直到所有初步工作完成。
等他终于拖着疲惫不堪、浑身酸痛的身体,回到市局,处理完所有紧急事务,泡了一杯浓茶试图提神,看向倒计时时,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00:58:17】
不到一个小时了。
那冰冷的倒计时像最终审判的钟声,在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重重敲击。
确认度只有10%,远远不够!
刚才在温室里,那一下搀扶带来的“确认”,更像是一个讽刺,提醒着他们这被迫建立的“恋爱”关系是何等脆弱和荒唐。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手臂的疼痛和心头的烦躁,以及那丝越来越清晰的恐慌。
目光下意识地在忙碌的办公室里搜寻那个清瘦挺拔、总是带着一身疏离气息的身影。
林絮还在法医中心那边,配合证物部门处理那些危险的枯藤和那颗被作为“祭品”的心脏。
傅沉岩知道,以林絮那种对工作和细节吹毛求疵的性格,不把所有证物妥善处置、分析完毕,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实验室半步的。
一种莫名的焦灼感攫住了傅沉岩,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心上爬。他不能再等了,时间不等人,那该死的诅咒更不等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桌上的笔筒,也引来了路过的队员诧异的目光。
“队长?”
“没事!”傅沉岩声音沙哑,几乎是有些急切地迈开步子,朝着法医中心的方向大步走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略显沉重凌乱的脚步声在冰冷的瓷砖上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越是靠近那扇熟悉的、印着“法医病理学实验室”的金属门,他的心跳就越快,咚咚咚地擂着鼓,像是有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消毒水特有的冰冷气味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他脑中的混沌。
实验室里只亮着一盏孤零零的无影灯,光线聚焦在中央的操作台上。
林絮背对着门口,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正微微俯身,用一个极长的金属镊子,小心翼翼地将最后一点枯藤样本放入无菌证物袋中。
他的动作依旧稳定、精准,如同最精密的仪器,但微微塌下的肩膀和灯光下显得过分苍白的侧脸轮廓,清晰地泄露了他的疲惫。
听到开门声,林絮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问,声音带着长时间工作后的微哑:“审讯有结果了?”
“还在攻坚,那家伙满嘴胡言乱语,精神鉴定估计够呛。”傅沉岩反手关上门,高大的身躯有些脱力地靠在冰凉的门板上,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林絮清瘦的背影上,一时间,所有在路上打好的腹稿都卡在喉咙里,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实验室里陷入一种微妙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只有证物袋封口时发出的细微“嘶啦”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流淌的、带着巨大压迫感的倒计时。
【00:41:03】
最终还是林絮先完成了手头的工作。
他直起身,动作优雅地摘掉一次性橡胶手套,精准地扔进一旁的医疗废物垃圾桶。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傅沉岩。
林絮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比平时更加平静,平静得如同结了冰的湖面,让傅沉岩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时间不多了。”
林絮陈述着这个显而易见、却又无比残酷的事实,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在说一份普通的检验报告。
傅沉岩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站直身体,朝林絮走了几步,在距离他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住。
这个距离,既能看清对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又固执地保留着一丝象征性的安全界限。
“啊。”傅沉岩应了一声,感觉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问这诅咒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想问那10%的确认度到底算什么,想问……我们到底该怎么办才能活下去。
但所有的话在嘴边翻滚了无数遍,最终却变成了一句硬邦邦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蠢的问候:“你……没事吧?”
问完他就想给自己一拳。
林絮似乎微微怔了一下,冰封般的眼神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随即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眸中可能泄露的情绪。
“我没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傅沉岩包扎着的手臂上,补充道,声音低了几分,“你的手臂……样本初步检测,藤蔓黏液含有神经毒素和轻微腐蚀性,你需要详细检查。”
“小伤。”傅沉岩打断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手摸了一下包扎处,刺痛感让他微微蹙眉,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目光紧紧锁住林絮,不容他回避,“那个……确认度,才10%。”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确认度”这三个字,带着明显的屈辱和恼火。
“嗯。”林絮轻轻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傅沉岩,眼神依旧清澈冷静,但傅沉岩却仿佛从中看到了一丝极淡的、与他相似的无奈和……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让傅沉岩更加焦躁。
“我们……”傅沉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感觉每一个字都烫嘴,都难以启齿,“我们得做点什么。”
他说得含糊其辞,但他知道,林絮一定能听懂。
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影灯冰冷的光线笼罩着两人,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光洁如镜的冷色调地板上,边缘模糊,几乎要交叠在一起。
林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沉岩。那目光像是带着某种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傅沉岩的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在耳中轰鸣。
他能看到林絮白大褂下微微起伏的胸口,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冷冽木质香的气息,此刻在这密闭的、充满死亡与科学意味的空间里,却仿佛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矛盾的力量。
傅沉岩的心脏狂跳起来,如同失控的马达,血液疯狂冲上头顶,耳膜嗡嗡作响。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理智与求生欲疯狂交战,只剩下那个冰冷的、不断减少的倒计时在疯狂闪烁,如同死神的催促。
【00:19:55】
不能再犹豫了!
傅沉岩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林絮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略显急促地拂过自己的下颌皮肤,带来一阵微麻的战栗。
林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脚跟只是微微挪动了半分,便死死定在了原地。
他没有后退。
林絮只是抬着头,看着傅沉岩,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浅色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傅沉岩此刻有些慌乱、却又异常坚定、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意味的脸。
傅沉岩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动作有些迟疑,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缓缓地、试探性地,抚上了林絮的脸颊。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两人同时剧烈地一颤!
林絮的皮肤微凉,触感细腻得超出傅沉岩的想象,如同上好的冷玉。他能感觉到对方下颌线瞬间绷紧,肌肉僵硬,能看到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泄露了主人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傅沉岩的呼吸彻底乱了,灼热的气息喷在林絮的额发上。
他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烫到,又像是终于找到了某种溺水中的浮木,手指笨拙地在那细腻的皮肤上停留了片刻,贪婪又惶恐地汲取着这唯一的“生路”。
然后,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又被脑海中那刺目的红色倒计时狠狠推了一把——
傅沉岩闭上眼睛,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低下头,朝着那两片他曾经在争吵中无数次注意到的、总是紧抿着的、颜色浅淡的唇,狠狠地印了下去!
不是一个温柔的吻。
甚至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吻。
更像是两只被困在绝境中的野兽,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为了生存而进行的、孤注一掷的碰撞。
牙齿磕碰,带着血腥味,动作僵硬而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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