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看出来了。

紫裙女孩的能力无非分为两种。

一是可以通过驱使孢子，控制尸骨。

二是建立空间。

三人小分队之前闯过的每一层都是她精心策划的陷阱。

林泽看着百平房间内，墙壁上挂着的，角落里堆着的，都是失败者。

——紫色熔岩中的尸骨也并不是幻觉。

紫裙女孩彻底发疯。

地板变得滚烫，接着开始融化。

“M1-189号，是你吗？”

紫裙女孩红了眼：“下地狱吧！下地狱吧！”

秃鹰惊恐地飞来飞去，但始终找不到出口。

林泽见状，马上将张心凌拉到自己身边。他顾不上思域烙印的灼烧感，同时构建思域空间。

紫色流动的熔岩中，桌椅、实验舱都在下沉，发光孢子们逃之不及都被融化。

紫裙女孩发起狠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怪你，都怪你们，「她」醒来了，我被找到了。”

——她的身体也受到影响，虽然看起来有些痛苦，但始终没停下。

唯独林泽脚下出现了一片青葱草地，最初只有3个平方。

慢慢地，这片狭小之地向外蔓延，清冽的山风吹散了灼灼热气；火红的熔岩埋葬在潮湿的土壤中。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张心凌喃喃道。

“别担心，有我在。”

紫裙女孩看到眼前的绿原，眼光闪烁，像是换了个人：“你怎么也会构建思域……是你是M1-043……终于来找我了。”

听到「思域」两个字，林泽猛地回头，只看到紫裙女孩最后的影子，和她脸颊上的两行眼泪。

偌大的房间里只是破败，没有留下被大火焚烧的痕迹。

林泽收起思域，人虚弱地跪倒在上。

他摸索着从身上拿出一瓶补充剂，这是他离开家时，黎朔递给他的。

说是花了大价钱买的体能补充药剂，让他在紧要关头喝。

林泽的身体情况，他自己是清楚的。

思域能力的透支岂是寻常药剂能补偿的。

「嗯？」

「怎么会这样？」

咕噜咕噜灌下去，林泽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不少。

但这熟悉的气息，香甜的滋味……

他突然想起夜夜做的那些梦。

在折叠床上，在地上，在沙发上……

他捧着黎朔的脖子、肩膀、指腹一顿乱啃。

原来那些场景不是梦，都是真的？！

大量间断记忆涌现到脑中，令林泽又羞又恼。

别看林泽平时与人为善，广交好友。但对于异能者和指引官之间的关系，他向来清醒得很。

这次怎么就犯了糊涂。

曾经有一位异能者告诫过他：

「不要和指引官走得太近。」

「他们贪得无厌……他们……」

在那之后，那位思域者就很少露面了。

而且黎朔这个人怎么回事？他不是最冷酷的指挥官吗，怎么我救了他一命，都愿意舍命给我当血包。

不过从黎朔主动提供「体能药剂」的行为来看，他也是想维持这段关系的？

想到这，林泽的愧疚感淡了不少。

成年人你情我愿嘛，就谈不上谁对谁错了。

一旁的张心凌看着林泽面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担心：“要不要我扶你起来？”

林泽动了动筋骨，身体机能已经恢复了八成。

“我没事，哈恩和杜祁都暂时脱险了。走，我们先离开这里。”

逃生通道楼梯口。

林泽疑惑：“指挥中心遗址地下只有两层。我们现在在负二层，为什么还有往下的楼梯？”

连他的超凡视觉都没有洞察出来。

“这里一直有负三层，不过是后来秘密修建的，建筑图纸上更是没有画出来。”张心凌说得十分笃定。

“那你怎么知道的……”

“抱歉，其实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张心凌抬脚向下，“走吧，林泽。下面有你想知道的所有秘密。”

而且说是地下三层，其实并不切确。

楼梯通道一直旋转向下，起码离负二层有二十多米的距离。

而且好几处出现坍塌，需要人猫着腰或侧着身，才勉强从缝隙中通过。

最终两人来到一扇凹凸不平的石门前，能看出这是就地取材，匆忙建的。

张心凌不慌不忙地站在门前，按下了一连串密码。

正当林泽怀疑，这么深的地底，这么久了，供电系统还会正常吗？

石门开了。

陌生的空间内，不似遗址的其他楼层那么昏暗，亮堂许多。

正对门就能看到一组巨大的透明实验舱内，舱内摆放着第二层液体舱。一个女孩平静地立在其中，她的脑后连接着错综复杂的传输线。

林泽：“又是一位M1-189号？”

除了实验舱，这里还摆放着众多大型电子设备。

“这里的供电系统起码还能维持100年。”张心凌摸着实验舱的玻璃门，虔诚地说道：“她是我们的神明。”

林泽：“心凌，我尊重你的信仰，但是我并不认同哈。”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信服。”张心凌转过头认真地问，“但是林泽，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吗？”

林泽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确实不属于这里。

“我相信。”张心凌陷入回忆之中，“其实气象中心播放的每一条精确预告，都来自地磁场。我们记录员只负责记录，破译员有专门的词典解读其中的信息。”

“在气象中心的日子，乏味、重复。”

“所以我偷偷背下地磁码，找到报纸上的预告信息一一对照。时间一长，我的直译正确率居然也能达到80%。”

“这时候，高层选中了我，希望我在阿尔法发射塔重启后，发射一条讯息。当收到信号文本的时候，我才知道……”张心凌抚着胸口，心跳快得异常，“他们为什么不能选一个破译员。”

林泽被她说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一条求救信号。”张心凌掩面，“林泽，历史是假的，这个世界早就完了。”

林泽：“发给谁？”

“谁知道呢。”张心凌摇摇头，“只要闭上眼，那段文本信息就会张牙舞爪地出现，令我一刻都不能安宁。直到——”

“神明找到了我……腐烂的世界根本不需要拯救。”说到这，张心凌的眼神闪烁着明亮之光。

林泽回忆起，张心凌被抓走时，没有半点挣扎之意。当时还以为她只是受到心理创伤，单纯没了求生欲。

“你要做什么？”

张心凌没有回答，她走到大型电子设备前，深呼一口气。

像钢琴家在演奏前起了范，紧接着将手指轻放在蒙着灰的键钮上，行云流水地操作起来。

本已休眠的仪器突然开始工作，巨大的电子屏上显现出几百个画面，大部分都是雪场。

实验舱上的灯光闪烁。

休养舱内紫裙女孩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平和，令林泽产生熟悉感。

只见女孩的嘴巴一开一合，声音却是从张心凌的口中发出的。

“M1-043号，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林泽站在双层实验舱前，离得如此近时才能看到，飘扬的紫色裙子只是外层实验舱壁上的电子影像。

内层的湛蓝的液体里只包裹着半颗大脑。

在此之下，什么都没有。

林泽：“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张心凌」：“听我讲完这个故事吧。”

“曾经有一支探险队在极寒之地遇险，有个热心的小女孩看他们可怜，便提供了临时住所。探险队员们干脆把大本营建在了那里。”

“不过后来，其中有几名自称乌塔园研究员的人，发现了女孩身上的秘密，便把她囚禁起来。用火烧、用电击，用水淹，就是为了刺激她，不断提供新的场地。”

“就这样，人类能生存的区域越来越大，有些甚至重叠了起来。虽然偶尔会迷失，但能获得的远比代价多。”

“直到有一天，这些人类竟然窥探起世界的起源，受到了反噬和惩罚。”

“而女孩也在长久的折磨中分化出另一个人格，她偷偷建了「地狱区」，大量人类因此丧命。”

“那些探险队员最终杀掉了女孩，带走了她的身体，只留下半颗大脑维持着已经生成的区域。”

林泽沉默了。

故事包装得很好，还能让人一下子抓到重点。

在中央基地研究院里，所有异能者会定期接受不可描述的「训练」。为的就是激发他们构建领域的能力，成功者会晋升为思域者。

思域大小和大脑开发的程度是成正比的。

在这里也是一样，不管是雪场还是时间湍流，都是眼前这个女孩创造的。

林泽：“你失踪前，说找到了摆脱异能者命运的方法，为什么你会被困在这里？”

「张心凌」自嘲道：“是我太天真，怎么会有人类真的接纳我们这种……怪物。我当初真的应该听你的话，隐藏思域者能力。”

林泽：“我说过这种话？我对你说的事情，毫无印象。”

长久的停顿后，女孩的声音释然：“他们又整理了你的记忆。这是好事，只有这样，你才能毫无痛苦地活下去。”

“不要打哑谜，把一切告诉我。”

“当然，M1-043号，我也希望自己能给你提供更多帮助，很可惜他们拿走了我的身体和半颗脑子。”

“「他们」具体是谁？”林泽隐隐猜到了答案。

“乌塔园的研究员。”女孩换了话题：“我听到了阿尔法高塔传出的讯息。别管其他的了，中央基地很快会赶来的，在这之前努力藏好吧。”

“我跟你不一样，我会活下去！”角落里又走出一位紫衣少女，女孩愤怒地叫喊着，“那些人背叛了我们，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这位便是M1-189的愤怒分身，和中枢大脑的想法背道而驰，而且也不认识林泽。

“可我累了。”声音仍然是从「张心凌」口中发出的。

林泽在争吵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对异能者的身份感到厌倦，所有人都在期待他牺牲，这曾经令他沮丧而又愤恨。

「张心凌」没有开口，她转头回到了仪器面板前。随着她的的操作，电子屏上的分区影像逐渐消失。

右下角的红色数字在飞速下降。

“324。”

“278。”

……

紫裙分身女孩企图接近「张心凌」：“你不能关闭那些区域，那是我辛苦构建陷阱……有了它们，我才能把那些贪心的人类引诱进来。”

“123。”

……

“23。”

数量还在急剧下降中。

林泽用藤蔓牵扯住紫裙分身女孩，防止她对张心凌的身体造成伤害。

“人类终将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而我也会为我的无知赎罪。”

「张心凌」的手一刻都没有停下。

电子屏幕上，左边屏幕是现在基地的样貌，弹着提示窗：【YG082号地面基地：暂无权限删除！】

【区域02，删除失败】

【区域90，删除失败】

……

最终，数字在11和12之间来回闪烁。

【正在删除区域00放逐地，进度……45%】

“不，你不能这样做！这不公平，我也是你，我也是……”放逐地女孩逐渐变得透明，她转头大喊，“救救我！救……”

看来这个区域正是分身女孩的源头所在。

林泽眼前一阵恍惚，女孩的影子和记忆中某个场景重合。

“你是043？我是189号，那你的年纪一定比我大了。”

“043号！偷偷告诉你，我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043号，真希望我们可以一起走，不如我把方法告诉你吧，明晚来找我。”

“043号，哥哥……救……救救我。”

……

“叮咚！”

紫裙女孩分身消失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紫色晶石滚到林泽脚边。他伸手去碰的一刹那，左手上的思域印记持续发烫。

放逐地的一草一木，河流和山坡，雪地和冻胀丘快速地在脑海里闪过。林泽能感应到，自己那片小小思域和放逐地连接了。

——他作为一名思域者，吸收了另一名思域者的思域空间。

而「张心凌」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透露了最后一个秘密：“剩下的11个时间湍流区域，我没有权限干涉。看来……那就是这个世界的起源，如果……有一天你想回去……去那里……”

张心凌应声倒地。

“心凌！”林泽的心被抓紧。

他叫的既是眼前之人，也是那位陌生的「故人」。

模糊的记忆没有复原完整，但旧的新的情绪全都乱扯着。吞并了放逐地的林泽，同样接受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乌塔园吗？

他会去的。

*

等林泽带着张心凌回到地面一层时，原本的指挥中心遗址也不见踪影。

眼前是郁郁葱葱的绿原。

“林泽？”

哈恩和杜祁小跑了一段，一人抱住林泽和一人接过心凌。

哈恩：“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们了。”

林泽笑道：“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哈恩：“这……有什么区别？”

杜祁：“就在前不久，我和哈恩发现雷达恢复作用。马上搜寻你装甲上的同频信号。”

哈恩：“说来奇怪，原本兜兜转转出不去的放逐地，现在看起来这么小，没走几公里就找到了你们。”

林泽：“走吧，我带你们回去。”

话音刚落，哈恩和杜祁眼前晃过虚影，四人瞬间回到放逐地入口处。

杜祁：“这……”

哈恩直白又清醒：“你是又获得了什么神奇能力？”

林泽：“类似瞬移吧，我们先送心凌去治疗，她撑不了太久。”

哈恩：……！

杜祁：……！

黎朔：什么时候到我出场了？

卑微的作者挺起腰杆：马上要安排了！[三花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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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