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熹的第一反应,不用取血受痛,太好了!
而后才转向纸人,察觉出不对,迟疑道:“万新雨?”
万新雨不是个女子吗?怎么是男人的声音!啊啊啊不会引错魂了吧?
却没想又一道声音从纸人身体里传出:“叫你姑奶奶作甚?你对我用了什么妖法!”
这口气,是万新雨没错了,那先前听到的男声是幻觉?
像是否认她的猜测,男声再度响起,带着几分疑惑:“新雨?”
室内陷入寂静,良久之后,纸人站起身,一脸不可思议:“哥哥?”
听到这两个字,纸扎人体内传出一声松气的叹息,男声带着欣慰:“你没事就好,这是怎么回事?”
郁熹从震惊中逐渐回神,心道完了,这人还是个精分,小心翼翼试探:“你有几个人格?”
人格?什么玩意儿,但从郁熹的眼神中,万新雨读懂了她的意思,没好气道:“这是我哥,万松晚。”
“我还没问你呢,我刚不是还在小和尚身体里,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万新雨看了眼纸扎的身体,一脸嫌弃地走到镜子旁,还在不断数落:“我可不是什么人都附身的,首先长得要看得过去......”
话音戛然而止,万新雨一脸震惊:“这是我自己?”
说罢原地转了两圈,从头至尾审视一遍新身体,言语间诸多挑剔:“矮了一点,瘦了一点,手短了一点。”
与之相对的是逐渐上扬的眉毛,和怎么压都压不住的嘴角。
七年了,她终于能拥有自己的身体,虽然粗糙了一些,但万新雨莫名生出一种不合时宜的安心感。
她仿佛再也不是水中浮萍般的孤魂野鬼。
更何况,她睫毛微颤,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一个梦境:“哥哥,真的是你吗?”
头顶传来一股浅淡的暖意,像往日万松晚抚摸着她的头一般,让她不禁眼眶一红。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确实是我。”万松晚语带一丝迷茫,但更多是抚慰的确信。
得到确定的答案,万新雨眼眶红得更厉害,却迟迟没有漫起水汽,而是蹙眉瞪眼,咬牙切齿:“嗤,那个秃驴也不过如此!”
观空和安安被派去查看主持那边的情况,如今房内只剩下她们三人,或者四人,郁熹听着万新雨足足骂了她嘴里的“秃驴”半刻钟,终于忍不住弱弱出声。
“那个,要不要先解释一下?”
万新雨原本滔滔不绝的话突然中断,抬眼瞪了郁熹一眼,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审视和警惕:“你同这安慈寺是什么关系?”
不是她审问人吗,怎么反被审问?郁熹挠挠头,如实告知:“先前我同伴受了点伤,客栈去不了,只好先在此处养伤。”
眼里浮现出一抹嘲讽,万新雨冷嗤一声:“那你们可真够倒霉,来了这魔窟。”
魔窟?看来万新雨果真知道些什么!
郁熹不由上前半步,看着万新雨的脸:“到底是怎么回事?安慈寺怎么会是魔窟?”
视线不知看向何处,万新雨眸底一片冷厉:“既然是魔窟,自然是有个魔头!”只是说完这句话,突然呕了一大口血。
万松晚察觉到不对劲,语带担忧:“新雨?”
“没事,”万新雨淡定地擦去唇边的血痕,心道这比她之前做过的事,可让人好受不少,复又看向郁熹和斐青珵。
“我被下了禁制,但凡提到真相就会受到反噬。若你们真想做什么,就去那里看看。”
顺着万新雨指的方向看去,郁熹心领神会,那正是主持的禅房!
“那你们......”郁熹犹豫不决,不知如何处置万新雨。
抬手自然地倒了杯茶水,万新雨压下喉头的腥甜,随手指了指斐青珵。
“我们有把柄在秃驴那里,无法离开。当然,若你们不放心,也可以让这位公子像刚才那样,把我定住便是。”
刚才的交锋,让万新雨意识到这两人是有真本事,若能打倒那魔头,她和哥哥也能得救。
若是实力不济,万新雨垂眼,语气平静:“或者直接杀了我便是。”只能如了那秃驴的意。
杀是不可能杀的,郁熹把斐青珵拉到门外,小声商议:“我们等下要去禅房,你能不能施术把她们困在这个房间里。”
“只要万新雨不乱跑,应该没什么事吧?”
斐青珵略一沉吟,答应下来:“好。”
又抬眼看向郁熹:“她们二位,应是双生子,都是生魂。”
内里的生魂面容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相似的眉眼和身形。
“怪不得会附身在同一具纸扎人身上。”郁熹恍然大悟,她还以为自己的技能出了什么差错,没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等把万新雨安置好,又将晕在院里的观树抱进小厢房,郁熹和斐青珵前往主持的禅房,在半路上碰到了气喘吁吁的二人。
看到观空和安安没事,郁熹显然松了口气,她急着过去也是怕她们出意外,尤其是得知根源就在禅房。
观空气还没喘顺,语带焦急:“静明和静山师兄不见了!”
她们先是在禅房外边等了片刻,见里边毫无动静,凑近窗户也看不出什么,便以为二位师兄已经回了。
但去僧房一打听,大家都说一整天都没见到二位师兄。
没想到两人直接失踪,看来事情比她们想的还要糟一点,郁熹对着二人:“你们先别乱跑了,回院里待着。”
“不能进大厢房,没事就照看一下观树,给他熬两剂安神的方子。”
王淇安咬着下唇,眼睛里全是焦急和不安:“你们是不是要去禅房?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眼睁睁看着祖母在自己面前出事,不能再连累郁姐姐和斐哥哥!
摸了摸安安的头,郁熹语气轻缓:“放心,这位斐哥哥可厉害了,不会有事的。”
见小姑娘还是忧心忡忡,郁熹故作严肃:“若你跟着去,万一打起来,到时侯我们是顾着打架,还是先护着你?”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王淇安完全听不出郁熹有嫌弃的意味,便明白她是在安慰自己。
“好,那我乖乖待着,你们一定要小心!”王淇安最终松了口,用力握了握郁熹的手:“我们在院里等你们回来!”
目送着二人背影消失在眼前,郁熹转身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好像真打起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又没有纸人可以让她扎。
郁熹看向斐青珵:“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云雾轻挪,丝丝缕缕的月光倾泻而下,莹白的月光衬得斐青珵的面容更显温和。
“郁姑娘每次都能帮上忙的,先前对付水怪,是你先发现了它的弱点,在山上也是靠着郁姑娘的纸人,才能反败为胜。”
“正是因为有姑娘在,我才能次次全身而退。”
早蝉偶尔发出阵阵鸣叫,被人这样全神贯注地温柔注视着,郁熹只觉心跳快了两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视,挠了挠头,面颊微红:“嘿,原来我这么厉害的啊。”
这样一想,好像她也不会拖后腿?郁熹瞬间充满斗志,朝前迈进:“走吧,去救人!”
看着她的背影,斐青珵唇边漫出笑意,心里还有一句说不出口的话。
他第一次觉得,有人陪伴在身边,似乎感觉不错。
主持的禅房位于寺庙深处,离郁熹的院子离得不算远,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见到眼熟的建筑,郁熹咽了下口水,压低声音:“现在怎么办,我们直接闯进去吗?”
抬起手,斐青珵将掌心覆在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上,刚要尝试破除,结界突然波动起来,在他面前留下一个供两人进去的通道。
郁熹看不到结界,见斐青珵动作也试着伸手往前,却落了个空,不由狐疑地看向他。
斐青珵语气里带着未散的笑意:“走吧,看来有人已经在等着我们。”
收回手,郁熹略带紧张地点点头,同斐青珵一起跨入结界。
在她们进去后,结界再次波动,原本出现的通道逐渐消失,又恢复到先前密不透风的模样。
抬手推开门,只见殿内正中依旧摆放着那尊高大的金身如来,而下方的蒲团上,跪坐着一声一声敲着木鱼的人,正是真如。
桌案上的高香烟雾缭绕,将他的背影烘托出几分缥缈氤氲。
郁熹的精力全放在真如身上,丝毫没注意到自入殿后,斐青珵的视线一直落在佛像上,眸底一片冰冷。
木鱼声停,真如放下木鱼棒,双手合十朝着佛像一拜,缓缓开口:“你们来了。”
无人回应,真如也不在意,安静地站起转过身,对着斐青珵彬彬有礼:“久闻仙君大名,如今一见,果真不俗。”
仙君?郁熹下意识想到时雨仙君,不确定是不是又被错认。
斐青珵并不客套,语气冷淡:“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郁熹这时才发现斐青珵情绪不对,一向温和的人像是被什么隐隐触怒。
“仙君竟有一双破障目,是贫僧自视甚高,在仙君面前献丑。”
话虽如此,真如面色却波澜不惊,突然伸手一挥,撤去了佛像上的障眼法。
斐青珵来不及阻止,郁熹只觉眼前一亮,直接对上了佛像此时的真实模样。
高大的佛像身上,全是哭号的白魂,层层叠叠,不可胜数。
一张脸重着另一张脸,像是无数面迎风飘扬的白幡没入佛像深处,只露出隐约的头颅,面容扭曲,啼啼不休。
数百道声音在耳边如浪潮般排山倒海,争先恐后挤入郁熹的脑中。
“我好疼,想要一副健康的身体。”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呜呜想吃饱饭,求佛祖多给我一些钱财吧。”
“愿同郎君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男女老少的声音同时响起,每一声都是祈愿,一浪盖过一浪,让郁熹不由低头捂住了耳朵。
真如的声音穿透其中,音若洪钟:“众生皆苦,为何不听?”
郁熹下意识抬眼,在佛像右侧的最上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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