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仲春时节,乍暖还寒。

前几日还风和日喧,可今晨推开门,外面却大雪纷扬,天地间银装素裹寒气逼人。平日喧嚣热闹的上京,顷刻就冷清下来了。

但深宅大院里的人却仍不得闲。

纪舒意昨晚没睡好,今晨又起得早,她见完各处管事,正想喝口茶润润嗓子,却听说婆母小宋氏起了,纪舒意只得又冒着风雪来向婆母请安。

纪舒意到时,婆母小宋氏已穿戴好了,正捧着茶盏在同身侧的陪房说话。

外面冰雪严寒,屋内却暖意盎然。小宋氏眼角眉梢力都是笑意,显然她今日心情很好。

纪舒意进屋请过安后,开始禀事:“这个月的月钱已经发了,母亲您昨日要的那两张皮子也找到了,已经交给您院中的孙姑姑了。成国公府老太太的寿礼也备好了,是一尊和田玉观音像,并一把翠玉福寿纹玉如意。母亲您看可要再添些?”

小宋氏看着面前气质娴静,办事周到的大儿媳,心里很是熨帖。

自从纪舒意过门后,有她帮衬着料理中馈,她这个婆母便松快了不少。

“你做事向来稳妥,这样就很好。好了,别忙活了,你坐下我们娘俩说说话。”

纪舒意坐下后,小宋氏又吩咐:“去端碗热牛乳来,让你们少夫人暖暖身子。”

“谢母亲。”

小宋氏嗔了纪舒意一眼: “你这孩子,都过门好几个月了,怎得还这同我这般生分?”

“儿媳不敢。”纪舒意垂眸,神色清寂恭谨,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小宋氏在心里叹了口气。

纪舒意性子柔婉,从前她们很是亲近。如今成了婆媳,她待她反倒只剩下了恭谨。

她心里还因那事在怪她吧?

但小宋氏并未问出口,而是换了话题:“听说大郎昨夜身子又不适了?”

“劳母亲记挂,昨夜大夫替郎君施了针,后半夜好多了。原本今日他也要过来向母亲请安的,但大夫说雪天寒气重他不宜出门,他这才让儿媳代他向母亲赔不是。”说完,纪舒意起身欲代夫向小宋氏行礼赔不是。

却被小宋氏制止了,“这有什么,大郎这孩子就是孝顺心思重。”

沈家大郎沈怀章并不是小宋氏的亲儿子,原本他该唤小宋氏一声姨母的。

原先的安平侯夫人宋氏过世后,宋家为了保沈宋两家姻亲不断,提议让小宋氏给姐夫做续弦。

安平侯沈铎想着自己常年在军中,家中母亲年迈稚子年幼,需得找个信得过的人交托中馈,遂答应了岳父家的提议,迎娶了小宋氏过门。

小宋氏过门后,时刻记得出嫁前父母的教导,上孝顺婆母下好生抚养姐姐的孩子。后来她虽又给沈铎添了一儿一女,但真论起来,小宋氏对沈怀章的疼爱远超过她亲生的儿女。

沈怀章自幼体弱多病,兼之又是她长姐留下来的孩子。小宋氏生怕别人说她这个继母厚此薄彼,所以她嫁进沈家后一直偏疼沈怀章,甚至为了沈怀章,她还做了对不起她亲儿子的事。

想到今晨收到的那封家书,小宋氏心中既高兴又担忧,她的目光不由落在纪舒意身上。

纪舒意今日穿着一袭玉色交领袄裙,裙裾上绣着疏落梅花。她颌首低眉的坐着,气质娴雅淡然,宛若空谷幽兰。

这样的女娘,与她家张扬恣意的二郎比,其实与她家温和宽厚的大郎更相配。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同她家大郎相配了。

小宋氏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眉眼和蔼:“如今有你在大郎身边,我甚是安心。只是这几日倒春寒,大郎的身子除了医药外,还得去求佛祖庇佑才是。”

“母亲说得是。那儿媳明日就去大相国寺寺为郎君祈福上香?”

大相国寺在城中,一来一回不过数个时辰。

小宋氏却道:“大郎身体抱恙,需求药佛庇佑。城外的普光寺原先是药王庙,如今虽然改成了佛寺,但主供奉的还是药佛。”

纪舒意明白了。

“那儿媳明日就去普光寺为郎君祈福上香。”

“雪天路滑,这两日山路也难行。今儿初十,你十五再去吧。”

纪舒意离开后,小宋氏面上才露出愁色来。

今晨她收到家书,她的丈夫和儿子就要归家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在十五这日。

这原本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眼下小宋氏心里的愁苦担忧却远胜高兴。

陪房在旁宽慰:“夫人,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二郎君是个识大体的人,您不必过于忧心。”

“我如何能不忧心,二郎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有多混不吝。他一直心心念念想娶舒意这丫头为妻,当初他离京前,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替他好生看顾他的意中人。如今舒意却成了他大嫂,此番他回来只怕得闹个天翻地覆。”

光是想想,小宋氏就觉得头疼不已。

这其中的内情陪房是清楚的,事到如今,她只能劝道:“夫人,您当初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会如此,二郎君向来孝顺,他会体谅您的。”

“但愿如此吧。”小宋氏以手扶额。

要不是她是侯府的当家主母,小宋氏都想出去躲几日,好避开儿子的怒火。

她那个儿子,孝顺的时候挖心割肉都不在话下。可若谁触到了他的逆鳞,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而纪舒意就是她的逆鳞。

小宋氏担心儿子归家闹的太难看,所以才想着那日将纪舒意先支走。

从暖煦的房中一出来,刺骨的寒意便让人身上扑。

见纪舒意出来,侯在廊下的侍女云绯立刻上前,将狐裘替纪舒意披上。

云绯是纪舒意的贴身婢女,去岁十月纪舒意嫁进沈家,她和琼玉两人跟着来了沈家。

今晨府中各处的事都料理完了,但云绯知道,回到他们院中却还有不少琐事等着纪舒意。而每日从小宋氏这里出来,走回去的这段路,是纪舒意短暂能够喘息的时间。

所以云绯也没聒噪,而是安安静静的跟在纪舒意身后。

她们主仆二人出了小宋氏的院子,沿着曲折游廊往回走时,就见下人们在沿路扫雪。

见到纪舒意,那些下人们纷纷抱帚行礼。

纪舒意淡淡颔首应过后,沿着石子铺成的甬道慢慢往前走。

整个侯府被掩映在厚厚积雪中,放眼过去,皆是白茫茫一片。

纪舒意走到积霜院门口时,已快到两刻钟了。

云绯惊讶的声音陡然响起:“娘子,那是郎君?”

正在想事情的纪舒意抬眸,隔着层层风雪,就见廊下站着个披着氅衣的清瘦男子。

那男子长身鹤立,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但在看见纪舒意时,他苍白的脸上,却浮现出温润的笑意。

纪舒意回过神后,疾步走过去:“郎君怎么站在这里?大夫交代过,你的身子受不得寒的。”

“屋子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说到这里时,沈怀章柔和缱绻的目光落在纪舒意脸上,又轻轻加了句,“顺便等你。”

沈怀章虽然病骨支离,但他生的龙章凤姿,身上还有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当他温柔而专注的望着一个人时,眼里的款款深情让人为之心动。

但纪舒意却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轻声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沈怀章眼底滑过一抹黯然,他正要说话时,却突然咳了起来。

纪舒意将沈怀章扶回屋内坐下后,当即吩咐去请大夫,却被沈怀章拦下了。

“不用请大夫,我只是受了点寒气,缓缓就好了。”

沈怀章执意不肯请大夫,而且他的咳嗽也慢慢止住了,请大夫一事才作罢。

纪舒意让人将沈怀章的药端过来。那药刚熬出来没一会儿,此刻还冒着腾腾热气。

纪舒意接过药碗,垂眸轻轻搅动着。

下人们都退下了,纪舒意和沈怀章夫妻二人隔着炕桌而坐,但却谁都没说话。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燃烧的哔啵声时不时响起。

蓦的,沈怀章沙哑而又带着愧疚的声音响起。

“是我拖累你了。”

纪舒意捏着勺子的手一顿,薄薄的碗底将她指尖烫的发红。

可不过须臾,纪舒意便神色平静答:“我们是夫妻,没有谁拖累谁这一说。再说了,成婚前我就知道你身体不好,而且我也是心甘情愿嫁给你的,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

沈怀章闻言,看着面前娴雅文静的妻子。

自他们成婚后,她外帮衬着他母亲管理中馈,内将他照顾的很好,府中上下都对她赞誉有加。

可他却从未见她笑过,更从未见她哭过。

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温婉平和的模样。就像院中那株看似近在咫尺,但他却怎么都够不到的花枝。

“药凉了,该……”

“舒意,二郎要回来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但却是沈怀章先说完。

说话落 ,沈怀章就见他那始终平静淡然的妻子,眉宇间骤然闪过一丝怔愣慌乱。

“啪”一声脆响,纪舒意手中的药碗骤然坠地,汤药飞溅在纪舒意的裙摆上。

纪舒意猛地回过神来,她迅速垂眸,丢下一句,“药洒了,我让人再熬一碗来”,就径自转身往外走。

一向举止沉稳端庄的人,离开时裙角却颤的厉害。

沈怀章的目光落在地上碎开的药碗上,久久没言语。

很快便有婆子进来收拾地上。没一会儿,沈怀章的侍女竹清也端着药进来了。

“少夫人呢?”沈怀章问。

“少夫人有事在忙,让婢子来服侍郎君喝药。”说到此处时,竹清觑着沈怀章的脸色,小心问,“郎君可要婢子去请少夫人来?”

“不必。”沈怀章似乎只是随口一问,之后他便捧着药碗,慢吞吞的喝药。

那汤药呈黑褐色,有一股浓郁苦涩的药味,光是闻着就令人蹙眉,但沈怀章却喝的面不改色。

竹清踌躇片刻,又道:“郎君,婢子听说,今日少夫人去向夫人请安时,夫人让少夫人十五那日,去城外的普光寺为您祈福上香。”

“知道了。”沈怀章反应平平。

很快,安平侯府上下都知道,他们侯爷和二郎君要回来了,府中众人皆喜气洋洋的洒扫除尘,准备迎接两位主子归家。

纪舒意那日的失态宛若蜻蜓点水,稍纵即逝,之后她整个人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冷静从容。

每日除了帮衬小宋氏理事外,其他时候她都待在积霜院中照顾沈怀章。

沈怀章的病症是娘胎里带来的,每逢节气交替,亦或者是天冷寒气重时,他身上的病症就会加重。

但经过纪舒意这几日的悉心照顾,沈怀章的身体已经逐渐好转了。

到了十三这日,惠风和畅春光暖软,沈怀章同纪舒意说,他想去院中坐一会儿。

纪舒意让侍女们将软垫铺好,她扶着沈怀章刚出来,就有小厮兴高采烈来禀:

“侯爷和二郎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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