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杨千愿当即站起来。
“太晚了,你还得照看阿姨。我打车回去吧。”陈晓辰拿起自己的手机。她方才向杨心湖借了充电器,这会刚能开机了。
她一按开手机,就是一通电话打进来,熟悉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
“你也知道时间晚啊,这个点儿在这片区你要是能打到车,算你厉害。”杨千愿拎着车钥匙站在原地,抬抬下巴示意她先接电话。
陈晓辰划了接听键,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没想到这次能打通,过了会才开口:“你现在在哪?”
“在……”这是什么地方?陈晓辰没来过几回。
“千湖区。”杨千愿提醒。
电话那边苏醒尘已经听到了,他说:“地址发我,我来接你。”
苏醒尘来得很快,没一会就要开到了。杨千愿陪陈晓辰在门口玄关处等了会。
天上纷纷扬扬下起雪来,在茫茫夜色中好像水晶球里飘落的彩带飘絮,梦幻、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陈晓辰抬头,雪白的脖颈微微仰着,看上去细弱地不堪一折。她向前伸手,等雪花晃晃悠悠落在手上,然后像无灯芯的烛火一般渐渐融化。
她看着这雪,神情微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千愿对她说:“我妈妈算事情真的挺准的。”
“但这件事太玄乎了,你也别全相信她。还是自己多看多判断。”
她刚才和陈晓辰加了微信——大学毕业后她就删了陈晓辰——又补充了一句:“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找我。”
陈晓辰这才转过来,微微一笑,真情实意道:“谢谢你,千愿!”
她的笑容太明艳,杨千愿撇过头去,小声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远处有车灯照在她们的身上,陈晓辰偏头,因为被突然的光亮照射而微微眯了眯眼睛。车上走下来一个男人,他穿着一身黑色大衣,大步向陈晓辰走过来。
陈晓辰认出这是苏醒尘,她向门廊台阶下走了几步,刚想说点什么,就被他一拉手臂揽进了怀里。
扑面而来是冷松的气息,陈晓辰仿佛听到了男人急促有力的心跳,和他因跑动而微微呼出的喘气声。
他抱得太紧,好像生怕一放手就又把人给弄丢了,以至于明明是寒冬腊月,陈晓辰却觉得有些热。
她微微挣扎了一下,手腕使力推推他的肩膀,小声说:“你先松手。”
苏醒尘这才放开了她,他想说话,目光往旁边一放,这才发现门廊上还站着个人。
杨千愿:呵,总算看到我了。
陈晓辰向后退一步,又被苏醒尘拽住了手腕,他低头,眼角下垂,看起来恹恹的。他语气极为诚恳地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外面冷,你跟我回家好吗?”
陈晓辰其实根本就谈不上生苏醒尘的气。她只是在极度痛苦时,找到了一个甘愿让她抱怨的人而已。
她无声地点点头,心中细细密密泛上点情绪,名为愧疚。
陈晓辰把外套还给了杨千愿,礼貌地说:“车上不冷,谢谢你的衣服。”
杨千愿接过外套,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目送着两人离开。
男人将大衣脱下,披在女人的身上。雪花飘落在她如墨的发顶,苏醒尘没像方才刚见面那样亲密地揽住她,而是绅士地与她隔了一拳的间距,又默默抬手挡在她的头顶,隔开纷扬的雪花。
似乎是吵架了,不过看着像是单方面的。
杨千愿一年前曾经见过他们的。恒州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那时苏醒尘就他们公司新推出的一个产品召开了发布会,杨千愿做自媒体时小有成就,因而也在受邀行列。
她中场休息时专门挑了大楼里偏一点的厕所,要出门时却听到走廊上有人在争执。
“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向外界公开我?我的朋友都觉得我在撒谎。你觉得我丢脸吗?如果你一点都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女人歇斯底里地低吼,像是愤怒异常,却又不想让旁人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我已经和你解释过很多遍了。”刚才还在万众瞩目下侃侃而谈,举止间风轻云淡,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感到为难的男人,此刻以手按压着自己的眉头,看起来无奈又疲惫。
他在业界树敌太多,许多人都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哪怕动不了他,让他痛苦一番也是好的。假若苏醒尘公开家庭关系,受伤的只有陈晓辰。
至于不爱她,又为什么要与她结婚?
苏醒尘笑了笑,反问:“这好像要问你吧?”
他面上带笑,这笑却不达眼底。他眼中好像有无尽的哀伤,像是对人生不抱期待,又像是对故人感到失望。
“不是你,说我问心有愧吗?”
因而有传言说苏醒尘与其妻子感情不和,杨千愿是相信的。
但她现在看着两人的背影——苏醒尘快走几步,替陈晓辰拉开了车门,护着她的头等她坐进去。
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陈晓辰坐在车里,伸手把大衣裹紧。这大衣还留有部分之前主人的体温,让她因寒冷受冻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
苏醒尘又播了通电话,开口说:“刘森,让他们不用找了。”
“嗯,我找到了。”
“休息吧。价格按十倍结算。”
他的声音有些疲惫,陈晓辰默默听着,感到心虚。
她一开机,苏醒尘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这不是巧合,而是他一刻不停地在尝试联系她。
陈晓辰问:“你刚才就在千湖区吗?”
苏醒尘嗯了一声。
他联系不上陈晓辰之后,就排查了机场的车次排班,又联系刘森在沿途找。自己则循着接驳车的站点一个个找下来。等到了终点站千湖区的时候,才终于拨通她的电话。
陈晓辰没忍住解释了一下,她晃了晃自己的手机:“我不是故意失联,是手机没电了。”
“嗯。”像是觉得自己回答得有些冷漠,苏醒尘还偏头对她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陈晓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回家路上一直无话。
等终于开到家,已经凌晨三点多。陈晓辰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又看了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的苏醒尘一眼。他始终与陈晓辰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不主动靠近、也不离得太远。
“如果你想要休息的话,可以先去洗漱睡觉。”苏醒尘高过陈晓辰许多,然而此刻他低着头看她,却仿佛气势弱过她许多,“如果你现在就想知道事情的原委,我可以立刻告诉你。”
陈晓辰看苏醒尘一会儿,他又有了点黑眼圈,在白净的脸上特别明显。她毫无预兆地抬手。
苏醒尘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却感觉只是额前的刘海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再睁眼,正好看见陈晓辰收回手。
“头发上有雪。”陈晓辰解释,她莞尔一笑,“你以为我要打你?”
苏醒尘不置可否。
她打开房门,在进去前转头催他回房:“太晚了,快去休息吧,再不睡黑眼圈就要掉到肚子上了。”
她关上了房门,苏醒尘却没觉得轻松。他更希望陈晓辰能当面痛骂自己一顿,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即使伤心,却还能笑着对他讲些俏皮话。
他默默站在灯下,拨了拨自己的刘海,听到房间里传来锁门声。
陈晓辰躺在了床上,她看着这房间里熟悉的装潢,好像回到了十八岁那年高考完的暑假。
烈日当空、夏蝉争鸣,房间里的风扇呼呼地吹起陈晓辰的刘海,总感觉下一秒,妈妈就会拿着锅铲走进来一边挥舞一边数落:“还躺躺躺!叫你多少遍吃饭了伐?给我死出来!”
陈晓辰觉得苏醒尘没什么好和她解释的。这整件事错都不在他,只是她太脆弱,接受不了自己的不堪。陈晓辰想要找一个人来责怪,且无论如何都不希望自己是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而这罪魁祸首当然也不该是苏醒尘。
她没告诉苏醒尘今晚杨心湖所说的换魂术一事。这种事太过于匪夷所思,是以前陈晓辰听到,只会面不改色地吐槽:“好老旧的套路,建议你下载个反诈APP。”
那么在她亲自得出结论前,还是不要再说。不然以苏醒尘这个法定丈夫的身份,似乎很有资格把陈晓辰扭送进精神病院。
“贾盼……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陈晓辰喃喃。
而贾盼此时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正在抓狂:
“怎么可以这么穷?”
贾盼已经违约了好几个合同,她原本觉得无所谓。然而,当她同时收到五六份包括但不限于房贷、水电费、违约金的传单时,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银行卡的密码。
等她好不容易去了银行办理“重置密码”手续后,却发现卡里的余额也只够她大几个月的房贷、日常花销。但如果扣去违约金,就远远不够了。
在陈晓辰打算着要找贾盼探探虚实的时候,贾盼正在考虑找苏醒尘要点钱。
当年能逼着苏醒尘娶她,如今好歹夫妻一场,他就不能再替她还一次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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