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春念听完只说了句：“知道了”，就叫蓬山出去了。

蓬山走时不着痕迹地看了单星野一眼，单星野目不斜视，微微抬着下巴，双手插兜，颇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两个男人默默在空气中划地盘，覃春念看着有些好笑。

男人至死是少年。

单星野对蓬山隐隐的敌意，覃春念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作为老板，她要处理的事千头万绪，实在犯不着在这件事上再花精力。单星野敌意的来源，她隐约也能猜到：男人的占有欲，哪怕是对名义上的妻子。

只要不影响她的生意，覃春念不去计较这些小事。她看着单星野，微笑打招呼：“早啊。”

单星野矜持地回道：“不早了。”

他已经经历了被熊孩子吵醒，听管家传达噩耗，差点沦落到当表姐司机，以及无家可归等一系列惨事，仅仅用了一个早上。

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可惜覃春念没问下去。

看到手机里有新信息提示，覃春念侧着头随口说道：“你的镜头要和周倩羽一起拍，她下午才来。有事的话你可以先去忙。”

就这？

他大老远地过来，两句话就把他打发了？

见单星野还站在原地，覃春念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单星野有些别扭地问道：“我的办公室在哪？”昨天一来就去拍摄了，他还没见过自己的办公室。

从小就在车队训练，没体会过普通人上班的感觉，单星野多少也有点期待。

下一秒覃春念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公司体量小，除了我和财务，其他人是没有独立办公室的。等下叫Amanda帮你找个工位。”

单星野睁大眼睛？什么意思？他爸公司那些叔伯，个个办公室宽敞明亮，怎么到自己来上班，就沦落到和别人挤开间了？

“那，周倩羽也没有吗？”他的印象里周倩羽和他是一类人，属于老板的亲朋好友，应该有些优待。

“她？”覃春念有些迷茫：“她是个自来熟，到哪都能安置好自己的。”而且通常是在帅哥身边。

行吧，单星野认命。随后又问道：“那尹川呢？”他顺势问出了自己刚刚就想问的事，如果尹川真要回来，是不是覃春念就不需要他了？

“和蓬山、拾一他们一起，都在模特区，不过后来职员多了，区分就不那么明显了。”

“那你打算让尹川回来吗？”单星野直接问道。

“不打算。”覃春念回答得很干脆。之后才意识到，单星野或许是听到蓬山的话，有了危机感。毕竟如果他被尹川取代，压在自己这的五百万就拿不回去了。

这么想着又解释了一句：“其实尹川私下里找过我了，我已经回绝他。蓬山可能还不知道，才帮他带了句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噢。”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单星野手摸进外套的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浅绿色陶瓷罐子：“昨天说要给你的。”

覃春念诧异地看着这罐子：“茶？”

“老单的茶室，应有尽有。”说完这一句，单星野潇洒地转身出去了。

覃春念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放下手头工作，扭开瓶盖，清新的茶香缓缓溢出，是龙井。

单星野……人还不错。覃春念又盖上盖子，食指敲了敲桌面，从现在到离婚前的这段日子，就对他好一点吧。

下午，一行人又来到拍摄场地，才拍了两组镜头，一个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画面。

尹川。

“覃春念！”尹川来势汹汹，身上还带着酒气。单星野往前走了两步，挡在覃春念身前。

尹川朝着覃春念大吼道：“覃春念，你搞我！”

覃春念皱了皱眉：“你发什么疯？我们在拍摄，不要打扰我们。”

“你个小人！你面上假惺惺地说不介意我离职，私下就去找了我老板，现在我混不下去了，你满意了？！”

“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去找过你老板？”覃春念诧异。

“你少装蒜！不是你还能是谁？”尹川跳槽一个多月了，眼见着最近一个大活儿要到手，忽然给了别人。不仅如此，他的工作几天前突然全停了。

尹川急得嘴角都起了泡，天天守在艺人主管的门口，前晚终于约到他吃饭，吃掉他一个月的薪水，对方才云山雾绕地透了一句：“想想你最近得罪过谁？”

他来上海才一年，除了惹过几段桃花，还能得罪谁？排除了所有可能的人后，他忽然意识到，他的前老板啊。

之前从财务那得到的小道消息，公司可能撑不了太久了，尹川才急忙找下家跳槽，后来不知怎么公司又活了过来。难道是覃春念记恨他，所以暗里给他下绊子？

越想越有可能。尹川考虑着要不就服个软，看覃春念能不能再让他回去，可她态度冷淡，一副没商量的模样。尹川愈发肯定，一定是覃春念暗中搞鬼。

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么肯定念念害你啊，是不是你先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周倩羽说道。

“公司要倒闭，我给自己找条出路有什么错？”尹川对着四周的前同事们大声喊道：“是她心胸狭窄，说一套做一套！公司有今天没明天，你们迟早要自谋生路！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覃春念，南陵路289号，路上小心点！”

单星野和蓬山分别在覃春念身侧，尹川也不敢真做什么。眼见着保安已经朝这边走来，大吼一通后，又自己走了。

覃春念看了眼周倩羽：“你跟我过来。”

周倩羽吐了吐舌头，有些心虚地跟了过去。

两人一走，四下纷纷议论起来。

“你说，真是覃总干的吗？”

“我看不像，他就是自己过的不如意，来撒酒疯的吧？”

又有人担忧: “公司的资金不会真出问题吧？”

Floria说道：“我觉得不会，上次聚餐覃总还说过，年底要再涨一拨工资呢。”

“老板画的饼，听听就得了。”一个略显年纪的声音说道：“还是得两条腿走路，这些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出来玩票开公司，万一哪天兴头过去，或者结婚了，生孩子了，说不干就不干了。咱们能比吗？”

“有道理，我赶紧把这个项目加上，再丰富一下我的简历……”小赵还没说完，就被身边人怼了一下，瞟了单星野一眼。

有几个人自觉聚拢到一起，说起小话来。上回聚餐的人都默认单星野在追老板，此时说着要找出路的事，下意识回避单星野。

这一切落到单星野眼里，他才对覃春念的处境有了真切的体会。

她为了让公司继续下去都拿结婚来换钱了，这些人竟然还在找备胎。不知怎么，单星野心里就有点气愤。

另一头，覃春念看着周倩羽：“这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吗？”

周倩羽低着头：“我就是从拾一那听说了这事，想帮你出口气，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

“你干什么了？”

“我有个朋友，刚好是他那个公司的大客户，就，提了一嘴。后面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了。”

大客户不喜欢的人，当然就没必要出现在镜头前了。尹川的处境可想而知。

“以后这种事，不要再做了。”覃春念叹了口气。

“我知道，给你添麻烦了。”周倩羽有些抱歉。

“尹川来上海时间也不长，这些人都是我亲自招进来的，各有各的不容易。都是谋生，没必要跟他们过不去。”

“可他私下里还鼓动其他模特离职，拉人过去。说那边也在扩张，尹川拉人有提成。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不收拾一下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些都是周倩羽从拾一那听来的。拾一不是没动过心思，只是他想得更周全一点，看尹川过去了曝光也没比以前多，甚至还变少了，才决定再观望一阵。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覃春念问道。

“就……小奶狗咯。”周倩羽含混道。

覃春念知道她老毛病又犯了：“玩归玩，也别太过火。我听说你四哥进公司了，你不打算争一下吗？”

周倩羽平淡道：“有什么好争的，二十几年了，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外面使绊子抢资源抱大腿，来来回回不都是那几样。”

覃春念知道她家关系复杂，也不多说什么：“以后有什么事，和我商量一下。”

周倩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乖巧地应了一声，跟着覃春念回片场了。

蓬山最先看到覃春念的身影，走了过去小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尹川是那样的人。”

单星野正背对着她们敲打有贰心的员工：“老覃总的产业遍布全国，公司会没钱？现在新中式这么火，公司大有前景，以后还要开发泳装线、婚纱线，还要针对高端客户搞定制，规划长远着呢，公司开不下去，这是哪个土包子传出来的？”

几个员工本来在心里腹诽，这个小赤佬，还没追到手，先摆起上门女婿的谱来了！一抬头看到覃春念来了，立马挺直背脊端正起来。

单星野看到他们态度变了，以为是自己的敲打奏效：“这就对了，跟着覃总干，以后有赚不完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