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听不下去，叫了一声“覃总”。

单星野转过头来，看到覃春念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他也不是为覃春念出头，他就是看不下去这些二五仔。

有人趁机问覃春念：“覃总，咱们公司还有开发泳装和婚纱的计划吗？”

又有人说道：“覃总上回穿的婚纱很漂亮，预告片一放出来就有很多人问，可以当预热。”

听到同事夸她们的结婚礼服，单星野心里有几分得意，可一想到这个视频里的新郎是蓬山，单星野的脸又黑了下去。

覃春念没留意到这些，回应道：“两样计划都有，不过不是今年。大家继续吧。”

众人收起心思，各自干活儿。

不过单星野能早于大家知道公司的发展规划，可见和老板关系非同一般。周倩羽也是这个想法，只是刚惹了麻烦，此时选择闭口不言，乖巧得很。

镜头补完，单星野晃到覃春念身边。覃春念正在和导演对下一条的本子，瞥见他过来，问了句：“有事？”

“嗯。”单星野点头，没了下文。

覃春念和单星野走远一点，问道：“什么事？”

“尹川临走前说的南陵路289号是什么意思？”

“是我公寓的地址。”

单星野皱起眉：“他跟踪你？”

“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我的住址，昨天已经来小区门口找过我一回了，不过保安很敬业，不会随便让人进去的，不用担心。”覃春念看出他的心思，安慰道。

单星野还是放心不下：“今天我送你回去吧。”

覃春念无可无不可：“好。”

这一天又拍到日落时分，周倩羽接了一个电话，匆匆走了。没人攒局，大家各自回家。秦春念照例还是上了善星野的车，一路开向自己的公寓。

车子经过小区的大门，一路下地库畅行无阻。单星野不放心，一直把覃春念送到了门口。

两人来到门前，看到门口的置物架上放着一个快递盒子，看标签是国际快递。想到尹川走前那咬牙切齿的面孔，又在车上听了周倩羽做的好事，单星野谨慎道：“打开看看是什么。”

万一高大上的外包装下是什么危险物品，又或者是什么有恐怖或威胁意味的东西，也未可知。

覃春念从善如流，把人请进了家门。就在门口的玄关处拿裁纸刀小心地把快递拆开，里面是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扁扁的，淡粉的底色，嵌着浅灰的边框。

单星野心中暗想，或许是什么朋友寄来的礼物，自己可能过于谨慎了。

覃春念继续拆开盒子，里面是一副画，有山有水，烟雾蒙蒙，像江南的景色。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单星野此时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就是朋友寄来的。覃春念学的服装设计，朋友里应该有不少会画画的，这大概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礼物。

可再一看，不对劲。

覃春念的手在抖。

很轻微，但确实在抖动。

而且，她沉默的时间也过于长了。

“你没事吧？”单星野问道。

覃春念像是回过神来：“没事。”

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

单星野狐疑：“不会真是尹川寄来的吧？这画有什么寓意吗？”

覃春念定了定神：“画上没有落款，盒子里也没有卡片，快递单上寄件人的名字隐去了。至于寓意，应该没有吧。”

单星野打量着覃春念的神色，笃定她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不想说。

“那你怕什么？”单星野直接问道。

“怕？我没有。”覃春念有些茫然。

怕到手都抖了，还在这逞强。单星野看着覃春念，灵机一动：“对了，有个事我要和你商量一下。”

“你说。”覃春念有些心不在焉。

“我要在这借住几天。”

“为什么？”覃春念疑惑道。

“不是你提出的吗？要让两边父母看到我们确实有好好过的意愿，是实在过不下去才提离婚，这样阻力会小一点。”单星野理直气壮。

“是这样没错，可是我也说了你可以自己选择住的地方，不是要和我住在一起。”

“是这样，”单星野半真半假地说：“王叔呢，听说我要搬到你的公寓，打点了一堆东西，说要送过来。他知道我的生活习惯，像是我用的枕头什么的，没有我会失眠的。”

“你是为了应付王管家？”覃春念半信半疑：“那也不用搬过来啊，他送东西的时候你在就可以，然后再把东西带走，不会影响什么。”

“王叔的眼睛很毒的，你想随便糊弄过去，那可就小看他了。还有啊，”单星野有点不好意思：“我有个表姐呢，她带着孩子回来了，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家里会比较……热闹，可能还有很多事要麻烦我。我在你这里，也能躲个清静。”

覃春念想了想，明白了单星野的意思。毕竟是新婚夫妻，外人不知内情，不好意思打扰她们。

“那你要住多久？”覃春念问道。

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单星野道：“不会太久。现在朱绚和三个小孩在家里，王管家正焦头烂额。等他腾出手过来看我，我就搬出去。”

听起来也就是三五天的事，覃春念点头：“好。那你住客房吧。”

这么一来，既保证了覃春念的安全，又解决了自己的住处，一箭双雕，单星野心中得意，在屋里打量起来。

她的公寓不大，只有两个房间。客厅同时也是书房，没有电视茶几这些传统的家具，只有一面整墙的书架，摆满了书。

客厅中央是一张长长的书桌，黑胡桃色，一把同色的椅子。后面是两组单人沙发和一个小圆桌，可以喝茶。

房间里还摆了几盆绿植，不会太闷。都是阔叶的，有天堂鸟和龟背竹，其他的单星野就认不出来了。

覃春念招呼单星野去看他的房间：“这里只有我妈住过，床不大，你凑活一下吧。柜子里有枕头被子，都是干净的。”

房间小是小了点，胜在整洁。只是，好像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味？

覃春念看单星野表情：“怎么了？”

“这里……最近没人住过吗？”单星野突然想起来，好像还没认真问过覃春念有没有正在交往的人。

“没有，有什么不对吗？”覃春念问道。

“我闻到了一点烟味。”单星野直言，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忐忑。

“哦。婚礼前，我在这抽过烟。不好意思，帮你开窗通通风吧。”覃春念说着打开了窗户。

“你抽烟吗？”单星野看着她的背影，修长又清瘦。她是有什么心事吗？

“嗯。十几岁的时候抽过，戒了很多年了。”覃春念回过身来，面色平静。

“那怎么又抽了呢？是因为结婚？所以你不开心？”单星野轻声问。

“谈不上开不开心。为了做自己想做的事，总是要支付一些代价的。”覃春念神色淡淡。

“代价是嫁给我？”

覃春念听出他语气中的不快，虽然不知道这不快是从何而来，但还是解释道：“代价是为了钱，而不是为了感情结婚。这不是你的问题。”

说到这，覃春念其实想问，他住在这里，他女朋友不会介意吗？临出口又觉得矫情，男朋友婚都结了，如果这件事也能接受，那么为了应付管家在同一屋檐下住几天大概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

反正她对单星野没有任何想法。

“早点休息吧，晚安。”覃春念说完就出去了。

单星野看着关上的门，也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脱口而出了那句话。只是当时下意识觉得，和他结婚，好像对她是一种伤害。

覃春念没想那么多，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又拿出了那张画。

画面上是西湖十八景中的湖山春社。

她去过无数次的地方。

夕阳西下，暖黄色的日光铺陈到湖面上，泛出融融的光彩。边缘的湖水依旧是青绿色，乌篷船荡在湖上，船夫撑着船桨，似要归家。

这明亮又不刺目的色彩搭配，这熟悉细腻的笔触，正是出自于景深之手。

当初，她们本打算一起去留学的。

于景深虽然家境贫寒，但天赋极高，他寄出的作品被巴黎一所学校看中，可以提供全额奖学金。

覃春念高兴极了，前途坦荡，爱人就在身旁，童年那些遗憾与孤寂似乎正在离她远去。

可就在她们准备出国的时候，于景深提出了分手。

“我不是真的喜欢油画，我申请去巴黎读书只是为了你。”于景深说道。

覃春念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每次提起莫奈的画，都那么着迷。她“不小心”留给他的画具，他也都格外珍惜。

那些用时间和心血凝结出来的画作，怎么会是不喜欢的呢？

覃春念还想追问，却发现联系不上他了。

仿佛人间蒸发。

她失魂落魄，甚至怀疑于景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想去他家打探消息，才发现对他的家庭一无所知。

就在出国前三天，覃春念终于又听到了他的消息。

是晏珍的转述：“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抱歉，对我来说，还是前途更重要。”

她不知道他的好前途从哪里来。不过她知道，于景深认识晏珍更早。

覃春念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晏珍之前每周都要回杭州家里的原因，正是去见周末给弟弟做家教的于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