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如意坊一回府,周乐音就询问槐米情况,在得知人醒了之后,她又放下刚买还未冷的枣花酥赶去了小院。
上次定国公只是请了个大夫来替他诊断,说得好听是诊断,说实话其实是吊命。
定国公不是大善人,国公夫人也并没有含着舍利子,他们的善心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的,特别是一个妄图伤害周乐音的人。
连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动周乐音一根手指,竟然有人拿刀威胁到周乐音的脖子上来。
第一天国公夫人就说过不会让那人好过。国公夫人擅长在心理上折磨一个人,她不像顾止那样在表面折磨人。
她的手段都在暗处,残忍程度不至于顾止那么深,却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只是这些都是背着周乐音,她并不知晓。周乐音偶尔听身边人提到这件事,但也不怎么关注。
她在想,从顾止送来那个人之后,她的止疼药就一天三四颗的吃。是药三分毒,是个人也不能这样疯狂地吃药吧。
她一想,干脆去小院看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来。周乐音坐在桌前,玩弄着核桃小屋下悬挂的流苏,一边询问接诊的大夫:“他还有说话的可能吗?”
大夫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最后摇摇头,“不太可能。”
“还能写字吗?”
依旧是否认。
……
大夫其实想说,首辅大人是故意的,故意毁掉能治愈的一切可能。
可一想到这是定国公府和首辅府之间的恩怨,又只能将蠢蠢欲动的话压回肚子中,毕竟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朝廷大事插不得手。
更别提是无人尽知手段残忍的首辅了。
周乐音有点失望,本以为可以从这人嘴中问出些什么,现在看,什么也不行。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收起手中的小玩意儿,望向床上的人,眸色少见的深沉。
待走出小院,周乐音这才感慨:“很可怜。”
“但是有一点点解气……”
槐米跟在身后,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他之前好可怕,还好小姐没事,不然别提首辅大人,就连我都想把他剁了。”
“就你杀鸡都不敢吧。”周乐音回头朝她笑,捏了捏槐米肉嘟嘟的脸。
槐米双颊发红,有些恼怒,“小姐就知道打趣我。”
周乐音手指交叠做差的模样放在嘴前,眉眼弯弯朝槐米笑。
很快她一愣。
刚才大夫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看见了,一开始还以为是大夫不想当着病患的面说伤情,现在一想,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顾止是故意的?让人说不出话写不出字,交代不出任何东西?
那这个人到底知道些什么顾止不想要他们知道的东西?
见周乐音嘴角的笑僵住,槐米试探地唤她,“小姐,您在想什么?”
手掌在眼前上下晃动,打断了周乐音的思绪,眸底还带着未反应过来的深思,抬头回,“没什么。”
“上次让你收拾的斗篷还在吗?”
“在啊。”槐米点头。
“我们去还给顾首辅,快去拿上。”
周乐音平时便是想一出是一出,槐米早就习惯了,速度早已练出来了,飞一般就奔去拿斗篷。
斗篷放在身侧,马车一路走得平稳,什么时候到首辅府门前周乐音都没反应过来。
她就坐在马车上,掀起一角车帘,透过小小的缝隙去看顾止。
瞒着父母去找顾止,她只能选择这样一种称得上笨拙的方式,
——在外傻傻地等着顾止。
顾止的行踪不是那么好打探的,以前尚且还能从定国公口中旁侧敲击打听出来,可自从上次,定国公对顾止的名号额外敏感。
就是再隐晦地提一句,定国公也会迅速反应过来,然后终止这个话题。
周乐音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能打探到顾止的消息,无法,只好选了一个最稳妥的方式。
可眼瞧着从太阳从慢慢降落,天色一片橘黄,也不见顾止,她只好先回去了。
周乐音不知道的是,她的马车前脚刚走,首辅府楼上的窗户很快就被人关上。
橘色夕阳透过窗棂,照在顾止的脸颊,长睫微颤,带着变幻莫测的侧影与失落的情绪。
第二天周乐音并没有再傻傻坐在马车上等。
她本就是一个会享受,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这回周乐音去了一趟如意坊,挑选了许多爱吃的糕点,又特意带上大表哥给她做的核桃小屋。
铺上一层蓝白色的桌布,周乐音笑靥如花,再一一将糕点从食盒中挑选出来,摆在桌上。
一下缩在塌上,左右挪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就能拿到糕点,抬头就能瞧见首辅府大门的动静,往后一靠,更是一个瞌睡的好姿势。
周乐音等着,却依旧没有发现半点顾止的踪迹。她要是再发现不了问题,那就是真的迟钝了。
周乐音从马车上跳下,正准备围着首辅府绕一圈看看有没有别的门能够进出,一转头就撞见了赵怀瑾。
赵怀瑾手中握着一卷册子,他并没有看见周乐音,神色匆匆往首辅府赶。
周乐音往后一缩,利落地躲在马车中,就怕赵怀瑾看见她。
首辅府门前人来人往,偶尔也会有马车停在路边,周乐音停的地方不会影响到过路人,因此并不显眼。
赵怀瑾从马车一侧经过,扫一眼马车,只觉得有点熟悉,但因为心中想着别的事情,并没有过多关注。
周乐音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赵怀瑾。
要知道前几天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她要是这时候出现在赵怀瑾面前,这位关心她的大表哥一定会对她表示亲切的问候的。
等赵怀瑾走远了,周乐音这才再次拉开马车的帘子。
她让马车夫先拉着马车先回去,自己围着首辅府转了一圈,果真就发现了一个后门。
但后门荒草丛生,且后门窄窄的,平常府邸的后门虽不比大门宽敞,却也不差,首辅府倒是新奇。
周乐音想象了一下矜贵优雅的顾首辅从窄窄的后门走过后,皱着眉头拍掉身上的灰尘,就忍俊不禁。
她想了一下,怎么也觉得不太可能,又从后门绕到了正门。
她在门外转了几圈,没有看见顾止,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慢步走了回去。
顾止在故意躲着她。
周乐音几乎是肯定地得出了整个结论。可是顾止不出门,她也没有办法得到顾止的行踪,更别提接触到顾止了。
赵怀瑾带着册子与顾止商议过事情,走出首辅府时特意往树下瞧,却没有再见到那辆隐约熟悉的马车。
他心有疑惑,但只是稍稍停留片刻后又疾步离开。
-
“音音,你最近出门怎么这么频繁?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国公夫人关怀地问。
吃饭时她就欲言又止,犹豫之下还是问了出来,“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和娘说。”
她平时不会约束周乐音,也不会强迫要她学大家闺秀那样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先前周乐音也偶尔出门,但不会像这几天那么频繁,几乎是只有吃饭的时间才能在家中找到她。
周乐音心一跳,剥橙子皮的手停顿片刻,很快又继续剥着手中的橙子,撒着娇,“娘,有事我肯定会说的。”
可她眼皮敛着,就好像真的在认真剥橙子一样,实际上真实的想法藏在眉眼里,没让国公夫人看见。
国公夫人还是觉得不对,想要再问,却被塞到嘴中的橙子堵住了嘴。
周乐音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坐在她椅子上的一角,把橙子塞在她的嘴中后又给自己塞了一块,酸味弥漫整个口腔,两人一同皱起眉头。
与国公夫人对视一眼,周乐音朝国公夫人弯了弯眼,像漂亮的月牙一样。
她递了杯茶过去,笑着看国公夫人,“好酸呀。”
喝过茶国公夫人才缓过来,赞同地点头,“这个时节的橙子怎么还这么酸。”
提到橙子,国公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从桌上摸出一张请帖,递给周乐音。
“这是长公主递来的帖子,你看看,要是去的话刚好能够散散心。”国公夫人道。
贵族的请帖一般做的很漂亮,周乐音喜欢这种亮闪闪又精致的东西。
好看的请帖她收了一沓又一沓,倒不是说自己买不起只能收别人的,而是东西永远都是别人的好。
长公主送来的请帖更是好看,大红的封面上衔着镂空的花纹,黑色的字迹苍劲有力,行云流水。
镂空的花纹下竟然还夹杂着金色的丝线,照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一般。
再看里面的内容,果真是赏花宴。这种宴会名叫赏花宴,可实际上都是借着赏花的名号聊各种八卦。
周乐音猜这段时间自己就是被人八卦的对象,她虽喜欢看热闹,但对成为别人口中的热闹敬谢不敏。
她把帖子收了起来,感叹道:“好精致。”却又完美的避开了国公夫人的问题。
自己生的女儿哪能不了解,但国公夫人没有催促,只是关怀宠溺地说了两句。
这次的赏花宴与先前不同,以往只有女客,没有男客,这次有男有女,虽是男女分席,但偶尔还是能接触到男客的。
只可惜周乐音最近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顾止身上,并没有发现,只可惜只是只可惜。
十五及笄,周乐音已过二八年华一年,本该替她物色人家的,他们舍不得便一直拖着,再过一会周乐音就十七了,要是再拖也不好。
国公夫人心想要是周乐音能在赏花宴上遇见什么合适的,到时候也好办。
但这件事她不愿催,也就任由周乐音自己决定了。
请帖是提前两天发来的,周乐音尚且还有时间决定。她没有再去首辅府门前傻等,闲着就窝在家中,只偶尔到院子中走走。
顾止和赵怀瑾商议完事情之后再去开窗,就不见树下马车的半点影子了。
才一天就不愿意再坚持了吗?
顾止喃喃自语,低垂眉目,羽睫颤动,像干旱沙漠中一只濒死的蝴蝶,无力地抖动着翅膀。
一时兴起罢了。
顾止没有朋友,平日里身边也只有胡生,但他不会和胡生说这些事,他不高兴时唯一能发泄的事情就是舞剑。
他取下悬挂在墙上的剑,褪去厚重的斗篷,脚踩着落叶,有力又毫无章法地舞动着手中的剑。
落叶随着剑风卷入空中,利落的一剑之后一分为二,归于地面,又被顾止卷起,再次分裂,最后如碎屑一般落于尘土。
将剑刺入土中,顾止弯腰握住剑柄,白皙的脸色发红,汗一滴一滴顺着额间滑落,大口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
汗水打湿了衣裳,也安抚了心中的躁动。风一吹,汗迅速冷却下来,带着点点凉意,让顾止回神。
刀剑入鞘,掩住了锋芒,顾止也敛了神色。
“大人,这是长公主递来赏花宴的请帖。”顾止尚才刚停下动作,胡生“咻”的一下穿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份不知道为何的物件。
顾止蹙眉,他向来不喜凑热闹,胡生把这个递过来做什么。
胡生给了顾止一个“这你就不懂了”的眼神,趁着顾止还没发飙前,一本正经说道:“长公主邀请了适婚的所有贵女。”
适婚贵女?
与他有什么关系。
顾止没往周乐音身上想,只觉得胡生最近莫名其妙,是安排的任务太少,导致他闲得慌跑来说些奇奇怪怪、狗屁不通的话。
推开胡生,扫他一眼,顾止眼底的警告显而易见。
胡生:“……”
猝不及防被推开,胡生摔了一个屁股蹲,电光火石之间还记得护着请帖,自己倒摔在落叶碎屑堆里。
他容易吗他?简直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顾止回头,见他摔在草堆里,冷冷道:“最近训练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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