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视觉暂时失效，所以听觉也就变得格外敏感，即便身处险境，乔野也能从那些外界冲撞的声音中分辨出那几声响动。

她顺着响动发出的方向走去，一路跌跌撞撞，还踩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过来的头颅，差点被绊了一跤，不过好在她反应速度惊人，在摔下去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身手，扶住了身边的墙壁。

这时候，一道莹莹蓝光忽然钻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能够接住这道光，看见自己，这扇已经被打开的门。

她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一脚踏入了这间屋子。

迈出这扇门之后，就像是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听不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撞击声，也没有了令人眩晕的摇晃感。

这间最尽头的屋子，应该就是警员们的盥洗室，脚下的地砖还有未干透的水痕，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漏出水滴，坠落在水面上时，发出了安静而又骇人的滴答声。

她侧过头，朝着盥洗室的深处走去，而在这个过程中，那道照亮整个空间的蓝光也愈加明亮，使得她看清这间盥洗室的真实模样。

如果说，警员宿舍那挂满了床柱的残肢断臂就已经足够骇人了，那么这间盥洗室内更像是一个一台锋利的绞肉机。白色的舱板上沾满了血迹，而地上则是带着明显啃噬痕迹的人类残肢，以及只剩一些边角料的内脏。

乔野的脚步绕过一具只剩下半身血肉的骸骨，然后看见了背对着她，站在前方的原子骄。

她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了头，视线越过了原子骄的肩膀，看向了他的前方。

那里是一面墙，墙角有一个小小的浴缸，而浴缸里，仰躺着一条磁性的美人鱼。

她有着一头被水浸透了的黑色长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以及肩膀上，她闭着眼，脸颊苍白毫无血色，然而从起伏的胸口可以断定她还活着，只不过十分虚弱。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隆起的腹部，像是一颗发光的明珠，蓝色的光亮填充了这一整个空间。

乔野微微瞪了瞪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然而这条人鱼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张之前看上去宁静而祥和的脸孔忽然之间变得狰狞起来，锋利的爪子撑着浴缸的边缘便跃了起来，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咆哮，朝着原子骄扑去。

乔野手里握着那把小刀，正准备上前营救自己的老板，却没想到那个本应该是弱不禁风的老板本人却伸出了手，在电光火石之间，精准地抓住了人鱼的手腕，将它甩到了一边。

人鱼眼看自己即将重重砸到地面，在半空中旋了个身，背脊着地，然后向后撞到了沾满血迹的墙壁上。

乔野目睹了这一切，人生二十几年，头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诧异。

她本以为原子骄就是个身娇体弱的甩手老板，要不然也不会用一把小刀收买自己做他的保镖了，但是却没想到，原子骄竟然有这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能甩开一条朝他扑来的人鱼。

不过，还没等她诧异多久，那条重重摔在墙上的人鱼又低吼一声，双手撑着身体，朝着原子骄和乔野冲了过来，同时甩出了那条大尾巴。

乔野是知道人鱼的尾巴有多有力的，她不暇多想，拉住了原子骄的手腕急急向一边夺去，黑色的鱼尾擦过他的肩头，拍在了他们身后的舱板上，只听见一声极为刺耳的声音，舱板的金属竟被拍得变了形，朝外凹了进去。

这时，整艘船忽然剧烈地晃了晃，然后朝着一边倾斜而去。

外面的人鱼竟然生生将这艘警舰撞翻了。

乔野连忙用手撑住身后的舱板，稳住了身体，站在她身旁的原子骄并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跟着自己来到盥洗室，而是低声问道：“你会不会游泳？”

乔野侧过头去看向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原子骄笑着说了一声：“你晕船，看来应该不会游泳。”

他这句话成功将乔野准备迂回承认的委婉词语给堵了回去，她确实因为晕船而对水有着莫名的恐惧，所以并不会游泳。

此时，整艘警舰已经是六十度倾斜，那些洗手池里积的水都倾洒了出来，舱板受到压迫变形，发出类似于深渊野兽咆哮的声音，海水静悄悄地从门外涌入，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那条人鱼一击不成，顺着倾斜的角度朝他们滑了下来，巨大的尾巴对着乔野甩去。

乔野背靠着舱板滚了几圈躲过这一击，正要持着手中的小刀回击时，原子骄已经从人鱼身后朝它发起了攻击，同时朝着乔野喊了一声：“你看见刚刚它用尾巴撞得变形的地方了没有？”

乔野抬起头，看向上方，因为人鱼不停地摆动身体，她腹部发出来的蓝色光亮忽明忽暗，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找到了那处凹痕。而不等原子骄接着说，她就弯着腰向上攀爬，在原子骄与人鱼缠斗的时候，爬到了对面的舱板前，然后咬着牙，挥起了右手，将手中的小刀狠狠地朝着变形处插了过去。

在她的全力之下，刀锋切割开了那一片已经变形的金属，细细的水流顺着刀刃流了进来，她顺势握着刀把，将刀刃往下拉，在刺耳的金属切割的声音之间，在舱板上硬生生拉出了一个缝隙。

这个时候，警舰已经是九十度角栽进了水中，乔野要死死地握住刀柄，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然而从缝隙里涌出来的水流，却又让她从生理上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她知道原子骄的想法，船沉了之后，他们只会被困在船舱之内被活活溺死，只有找到提前破坏舱板，逃出船舱，才能有一线生机。

无论她会不会游泳，怕不怕水，都只有这一个逃生的办法了。

而另一边，此时的积水已经漫过了原子骄的腰际，且因为空间不断的挤压倾倒，原子骄连站稳都已经非常困难，他需要一边躲避那些掉下来的杂物，一边应对这条人鱼的攻击。

人鱼无论是力量还是体力，都是强于人类的，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一击毙命，那么与它们进行长久的消耗战对于人类而言是及其危险的。

乔野一边留神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加快了自己的速度，随着缝隙越拉越大，涌进舱内的水也越来越多，她见缝隙的长度差不多了，便双手握着刀柄，身体在空中荡了荡，双腿飞起，脚下直接踹上了那道缝隙边缘。

“噌”一声，缝隙被拉大，海水立刻涌了进来，浇了她一身，她在小刀从缝隙中脱落而掉下之前连忙顶着向下冲刷的水流，手指撑在了缝隙边缘，稳住了身体，然后又像之前那样，在空中摇晃着身体，借着这个力道，再次踹向了已经开出一掌宽的豁口。

只听见“轰”一声，从豁口涌入的水像是瀑布一般，跌落在了这片即将被海水淹没的空间，而乔野也在巨大的水压冲击之下难以支持，随着水流，跌了下去。

她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完全被水所包围，而水中还有一条强壮的人鱼，无论哪一条，对于她而言，都是死路。

“屏息！”

她在水流冲刷的声音之中隐隐约约地听见原子骄喊了这么一句，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她整个人跌进了水中。

这对于乔野来说，是一种新奇却又令她畏惧的感觉，她屏住了呼吸，却也没闭上眼睛，只能看见人鱼身上蓝色的光在这处水下空间中闪烁着，像是夏天河边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美丽而又寂静。

沐浴露的瓶子、香皂盒、塑胶拖鞋，这些盥洗室常备的物品，跟随那些啃噬过的残缺肢体一起在水中沉沉浮浮，就像是与她一道，进入了一个虚浮的，没有重力的异世界。

这个时候，她看见了原子骄。

原子骄身上没有穿那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那件原本熨烫整齐的衬衣裹在他看上去有些瘦削的身体上，与他原本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一道，像是觉醒了生命一般，围着他舞动着。

他竟然看上去要比之前稚嫩了一些，更像是她之前在玛丽金街的幻想中所见到的那个少年。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他朝手脚僵硬的自己游了过来，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一道蓝光晃了过来，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极快地意识到了什么，在手指指尖碰到原子骄手掌的那一瞬间，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手脚并用着，朝着原子骄的身后游去。

那条人鱼就跟在原子骄身后。

它受了伤，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但是，水中才是它能发挥出百分百实力的地方。

乔野将原子骄护在身后，朝着人鱼发出蓝光的腹部捅了过去，人鱼灵活地躲开，黑色的尾巴朝着乔野扫了过来。

她不会游泳，在水里动作也缓慢，根本躲不开人鱼尾巴的这么一拍。

然而在她被人鱼尾巴击中的时候，一股外力已经拉着她闪到了一边，她撞入了原子骄有些冰凉的怀抱，她连忙收回挥着刀的手，以免刺伤对方，然而锋利的刀刃还是划下了对方衬衫的一角，露出了他筋肉紧实的腹部。

然而只是这么随意一扫，乔野便忽地愣住了。

对方裸露的腹部，布满了淡淡的裂痕。

就像是一个瓷器做成的人偶被摔碎之后，又被仔细拼凑起来一般。

就像……被安放在玻璃器皿中的，被解剖过后又被缝合而起的原子骄。

娇妹露出了马脚。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5章 海德拉人鱼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