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苏府后,苏万鹤换下官服去书房里看堆积了几日的账簿,提笔欲写,脑中却不断浮现牢中见到的人。
她的眼眸明亮坚定,叫他印象深刻。
他皱紧眉头,再次抬手,笔尖迟迟未落。
烦躁不已,猛地将笔拍在笔搁上,他愠恼出声,“苏因。”
门立刻推开,苏因走到案前,“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苏万鹤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说:“去将闻香铺掌柜的姓名,身世,家住何许,通通都查来。”
苏因见自家主子心情不佳,也不敢问一个字,应下后即刻去办。
苏万鹤这才觉得心中燥热感散去,专心看起账簿。
这一坐便是大半日,将最后一本账簿合上,他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凉透的茶,茶水微涩咽下后茶香在舌尖留下。
抬眼望向窗外,天色已暗了不少。
他起身舒展身体走出书房,刚步入走廊,苏因迎面跑来。
“主子!”苏因惊喜,正要将查到的事禀告给他。
苏万鹤睨他一眼示意住嘴,摆了摆手让母亲派来的丫鬟先回去。
“查到什么。”他捋平长袖的褶皱,垂着眼眸平静地问。
苏因回:“闻香铺子的掌柜名叫容黛,是清桐人,来顺天府不过一年。”
“只打听到这些?”
“奴才还打听到她的身世,惨得很。”苏因话语里流露出同情。
苏万鹤沉默不语,且听他道来。
“幼时爹娘双亡,全由祖母一手拉扯长大。前年清桐府大水,她的祖母落难,独留她一人在世上。正因此她才会远走故乡来到顺天府。”
嘴唇微抿,他的目光直视前方面上不显神情。
迈过门槛入了膳房,苏家人已经端坐于桌前,就等苏万鹤一人。
他躬身向苏父苏母行礼:“父亲母亲,孩儿来迟。”
苏文博颔首道:“坐下吧,饭菜快凉了。”
苏万鹤应声坐下。
用膳过半,安静得只有碗箸碰撞的声音,苏文博忽然出声。
“万鹤,你同我出去一趟。”
苏万鹤放下碗箸,跟在苏文博身后一前一后的出去。
苏正青吧唧了两下嘴,小声地问:“娘,爹怎么了?”
苏母瞟他一眼,训道:“食不言。”
苏万鹤跟在后头,迟迟不见父亲开口,也不敢鲁莽询问。
待走入湖心亭中,苏文博看着眼前美如画卷的湖中景,问道:“凶手可定下罪行?”
他身形一顿,答:“尚未。”
苏文博回身道:“听闻是个小娘子。”
“是,但此事还未下定论,堂审就在明日,孩儿会前往刑部听审。”苏万鹤说着,下意识的用拇指甲掐了掐食指肉。
这细微的动作自然是没逃过苏文博的眼睛,他将目光移开落于亭外湖边栽种得极为挺拔的柳树上。
“好生给个交代,万不能草率了之。”
“孩儿定会处理妥当。”
刑部。
容黛倚靠在一面湿冷湿冷的墙壁上。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安静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感觉不到时间推移,现在是几时?她根本无力思考。
恐惧感、无助感席卷而来,从身体到内心,一丝缝隙都没放过。
她大口的喘息着,冷汗直冒,如同离水的游鱼在岸上挣扎残喘,死亡却渐渐逼近一般。
倏地,黑暗中撕裂出一道口子,光倾泻进来。
得救了,她的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光刺痛了容黛的双目,她皱眉闭紧双眼,听到狱卒说:“把她拉出去,该堂审了。”
脚步声急促有力的向她靠近,一把就将她拉起来拖出去。
狱卒将她带到堂前后就松手,容黛浑身无力,毫无预兆直直地摔在地面上。
她疼得眉头紧皱,双臂支撑着上半身抬眼看去。
官员坐于高位,身旁一左一右坐的分别是见过的大官与苏万鹤。
“啪。”
惊堂木拍案,那刑官神情严肃地问:“堂下之人,报上名来。”
容黛恭敬回答:“民女容黛,拜见大人。”
“容黛,居滟是否为你所害,如实说来。”
“民女冤枉,民女从未见过苏夫人,何来冤仇?”容黛双膝跪地辩解道。
“从你铺子里找到香料里掺杂着毒物的瓷瓶,你该作何解释。”刑官抬手,差役举案而出,瓷瓶置于其上作为证物。
“民女早已言明,瓷瓶中的香料并非民女所制。”
“既不是你的东西,为何在你铺中发现。”刑官眉头紧皱很是不悦。
容黛声音软绵无力,嘴唇勉力张合:“大人,民女见识浅薄,斗胆认为这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
“依你之言,究竟是何人要害你到如此境地。”
容黛摇了摇头说道:“幕后真凶并非想害民女,而是将苏夫人杀害以后逃避罪责,这才想出香包一计,栽赃给民女。”
苏万鹤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面无神情,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却一下又一下地掐着指肉。
想不到她有些头脑。
一旁居献听她一直狡辩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怒道:“放肆!滟儿平日里与人为善,你再不如实说来那就用刑开口!”
邢官神情严肃,出声提醒:“大人,这是堂审。大人既是旁听便请忍耐,下官正在秉公办案。”
虽然官职并没居献大,可刑部的人骨子硬又掌管刑罚朝臣都得恭敬三分,居献这才重新坐下。
“那本官问你,你为何确定这瓷瓶当中的香料并非你所制。”
“民女调香讲究个人喜爱,此香名回夜,不光民女会调,顺天府大多数的香娘子都会调此香。但民女所调回夜,比旁人所制多一丝甘香,此前大人将瓷瓶打开,民女便了闻出来。”容黛交代的十分清楚,一下子叫人分不清她说的是真是假。
刑官颔首,又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证你清白的东西。”
容黛脑中思索了一遍,而后摇摇头。
“既如此,今日堂审就到此。”刑官拿起惊堂木一拍,差役便上来拉起她,重新将人关进牢里。
居献没有想到堂审如此短暂,有些着急地跟着刑官入后堂去问个清楚。
苏万鹤看着她的背影,眼帘垂抬后,起身跟了上去。
在刑部牢房的门口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有话同她讲。”苏万鹤身形修长,衣冠楚楚,朝中二品大官的官位无人敢惹。
差役点头松开容黛,留二人交谈。
容黛惊喜道:“大人是相信民女方才所说的话是真?”
苏万鹤看她亵衣上污渍点点,头发一团乱遭,回道:“那算什么证据。”
容黛面色焦虑地说:“可民女所述都是真的,那香料真不是民女所制,大人也信了!”
苏万鹤背起手摩挲着指节,阳光之下瞳色浅浅。即便面无神情,嘴角却仍是呈现上扬,“信口捏造的话谁都会说。”
容黛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只觉得眼前这人太咄咄逼人:“依照大人所言,民女该怎么做。”
“这是你的事。我只求一个结果,能让亡妻在九泉之下得到安息。”说罢,苏万鹤倏地上前,弯腰靠近她的脸。
这样猝不及防的举动,容黛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僵直着身子抬眼与他对视。
“若真凶是你,早日伏法一命换一命,莫要再苦苦挣扎。若不是,你便证明给我看,”苏万鹤扬起一抹笑容,眼中却是漠然,“我会在府中静待此案的结果。”
言毕,他直起身绕过容黛,阔步离开此地。
差役将还在呆滞中的容黛带进去关进牢房,直到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
脑中回想着他说过的话,证明,怎么证明?
容黛恍然大悟,立刻转身看着外头即将离开的狱卒。
“官爷!”她跑动起来,却忽视了脚踝上紧扣的镣铐,身子猛地往前倾倒。
惊慌失措中她摸到了铁栅栏,才得以稳住身子。
狱卒看着她如同小丑般的行径,不耐烦地说:“干什么!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爷忙得很!”
容黛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掌火辣辣的,忍着疼痛问:“官爷,有纸笔吗?民女想寄一封信。”
狱卒听笑了,拿刀柄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不大却透着冰冷,吓得她赶紧收回手。
“你当这是什么地儿?刑部牢房!还纸笔,给你文房四宝备一套怎么样?”
两个狱卒相视一眼捧腹大笑起来,一前一后地离开,仿佛就是听了个笑话。
容黛满脸忧愁,手上的疼痛感愈发剧烈,她张开手,掌纹被划出一道细长鲜红的伤口,刺眼极了。
本该干涸的双眼竟还能湿润,一滴泪顺着眼角划过脸颊落在掌心上,渍疼了伤口。
眼泪顺着掌心滑下在停在手腕——那是一串手链。
用零碎的玉石做成一串,碎玉在光下透着清澈。
是祖母给她的。
现下,单凭口舌是无法说动狱卒为她做事,书信让尚雪帮忙拿来配方之事变得困难重重。
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额头贴近手链,像是贴上了祖母的脸一般。
祖母,若非万不得已,您会责怪孙女儿吗?
下一张更新在三天以后也就是7号啦~
(抱歉抱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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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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