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居献听着这话,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苍白。

没想到他居献谨慎做人,竟栽在自家女儿身上。

“居大人平日里最看重脸面,夫人是喝了红花失血过多而亡,大人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苏万鹤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的询问。

再对此事紧抓不放,最后居滟怀了身孕贞洁不保的事定会被世人知晓,到时任人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他管教无方。

居献知道孰轻孰重,忙仰头看向苏万鹤,央求道:“苏大人,事关小女清白,俗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如就此揭过吧。”

苏万鹤冷笑一声,蹲下身来,与居献目光对视:“一开始是居大人要刑部严办,人也抓进来了,现却退缩说就此揭过,是不是迟了一些。”

居献懊悔不已,可现在事情发展已然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苏大人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苏万鹤目光转至牢中胡沙的身上,无情道:“自然是将真正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才能慰藉夫人。”

“不!不可!”居献大声拒绝,摇着头伸手攥住苏万鹤的袖口:“万万不可呀!此事私了,私了如何!”

他的手上沾了铁锈,蹭上他的袍子,苏万鹤眉头一皱,伸手用些力将衣袖扯回,官服上绣的三寸独科花脏了。

“居大人既然想私了,那便得同那位含冤入狱的娘子商量不是。”苏万鹤边伸手掸了掸衣袖,边说道。

居献脑袋一片空白没再思考,听完苏万鹤的话连连点头认同:“对对,我这就去。”

他从潮湿脏乱的地面上爬起,衣摆上沾满了尘土与脏水,摇晃着身子的往外走去。

萧娘眼泪纵横,不忍看居献踉跄的身影。

二人来到容黛牢房前,惊了她一跳。

居献看着牢房里一身亵衣沾满污秽头发乱糟的人,愧疚感从心中蔓延开来。

容黛还有些害怕,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看着苏万鹤,像是在向他求救。

就在此时,居献开口了。

“小娘子,莫要怕,老夫是来向你道歉的。”他声音干涩无力,眼神也不像之前那般锐利。

容黛思忖一会儿,起身缓缓向铁栏靠近。

她的脚面被粗糙的草垛刮起好几道血痕,有的新有的旧已经结痂。

“大人,想说什么。”容黛不过豆蔻年华,脸白嫩细滑得很,只是脏了些,一双干净大眼直直地盯着他,叫谁见了都忍不住惭愧。

居献边想着措辞边说:“小娘子,此事是老夫之过,现已证明你的清白,若出狱后,老夫希望你将此事烂在肚里,不要再向其他人提起。”

当真?容黛惊喜地看向苏万鹤。

他的脑袋微乎其微的上下一动,算是给她回应。

连日来受过的苦痛与绝望在此刻凝聚,她眨巴着眼睛,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落下来,划过脸颊脏兮兮的地方。

边哭笑着边回:“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做……”

容黛的声音呜咽,哭腔再也压不住,猛地蹲下身子手掌捂住双眼狠狠地哭出声来。

居献何尝不是身心疲惫,本想着替冤死的女儿伸张正义,岂知竟是自己错了。

此时他竟羡慕容黛能够放肆大哭。

可惜,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居滟枉死一案,被刑部草草结案,对外流露凶手至今未寻到。

而容黛也被放出刑部。

走出刑部大牢,她仰起头,阳光入目刺眼正炎热着,却叫她身心温暖。

只是,这一身污秽也不知要浪费多少井水。

容黛啧了两声。

“可是容娘子?”一个声音离她不远,唤着她。

容黛抬头看去,不远处有一辆马车停着,一个小厮笑得十分灿烂,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细缝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转身面朝西边走。

苏因看她一点都不理睬自个儿的模样,赶紧追上去拦住她,“容娘子容娘子,小人是苏大人的贴身小厮,是大人嘱咐小的来接娘子的。”

容黛疑惑的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苏万鹤找自己干嘛?哦!他们签了婚书的,难道现在就要成婚?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

苏因看她脸色千变万化,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将自家主子交代的事转告她:“我家主子说了,容娘子这副样子回去甚是惹人注意,命小人带娘子去成衣铺挑选一身衣裳,打扮干净才好回去。”

容黛一听,觉得他说得有理,可她自幼防备心很重,盯着他问:“那你有何可以证明你是他手下的人。”

苏因没想到她这般难缠,不禁挠头苦恼,好半会儿才想起来,欣喜的将自个儿的衣袖内边翻出来,上头写着一个繁苏字,苏府下人的衣裳都是统一做的,苏家的绣娘都会在衣裳衣袖内边绣个繁苏字。

“容娘子快瞧,苏府下人的衣裳都有这苏字,这下放心了吧。”苏因被日头晒得久了,满额头的汗水。

容黛将信将疑:“好吧。”

苏因赶紧将她送上马车,自己坐在车沿,叫车夫快点赶车。

马车里铺着竹片,一片片割的分寸不差,坐在上头不会觉得闷热,还有些凉快。

容黛有些惊喜,这样三块组合而成的竹垫不常见,而且边缘处理的十分光滑,根本不会被划伤。

但是马车里坐垫就这样精致,主人肯定不会是寻常人。

她伸手摸了摸,手感好极了,一边打量着马车里的其他陈设,一边继续摸着,突然指尖碰到一处地方,有些凹凸不平。

容黛低头看去,是竹片上刻着一个字,与方才那个小厮袖内的字一模一样。

这下子她确信是苏万鹤特意嘱咐的。

马车徐徐前进,过了半个时辰才到,车夫停了马车后苏因便撩起帘子叫容黛,哪知看到她侧躺在竹垫上,嘴微张津液流在上头。

苏因嘴角抽搐了两下,刚才那个十分谨慎的人去哪儿了?这竹垫他家主子喜欢的很,这下好了,全给毁了。

“容娘子,容娘子!”苏因无奈极了,只能大声地喊着。

容黛蹭的坐起来,脸上还有红印子,迷迷瞪瞪的张着嘴巴,半晌拿手擦了擦嘴边。

“到了?我这就下来。”她尴尬地笑了笑,起身走出马车。

走入成衣铺,里头很冷清,一个客人都没有。

只有一排丫鬟以及掌柜站在门口。

见到容黛时,其中有几个丫鬟脸色突然变成了嫌弃。

掌柜也没想到一早赶了这么多个客人,就是为了等这么一个邋遢脏乱的女子。

少爷的癖好这么特殊?

苏家的成衣铺大得很,足有四层,从一楼层层往上,品格相差甚多,最后一层摆的都是最好的布料以及一些厢房。

苏因看着这群还站在原地的人,吩咐道:“还愣着干嘛,快伺候啊!”

丫鬟们赶紧上前将容黛围住。

“娘子随奴婢来。”

“娘子平日里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料,奴婢帮您寻。”

“娘子喜欢冰蚕丝吗?正好铺子里进了好几匹。”

……

容黛被一群人围着走,热情的她手足无措。

钱高义慢慢靠近苏因,小声询问:“咱大少爷这整的是哪一出啊?”

苏因挠了挠头,摇了摇头:“咱爷的心思多,哪儿猜的出来。”

话音刚落,容黛的声音响的外头都能听见。

“你们别扒我衣裳啊!”杀猪般的声音过了好一阵才停歇。

忽视钱高义看向他疑惑的眼神,苏因忍不住学自家主子扶了扶额。

容黛被人摁进浴桶里任人搓了一通,出桶之时回看了一眼桶里的水,都黑了。

她眼角狠狠地跳了跳,不是真的有这么脏吧。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丫鬟围着坐到梳妆台前,替她对镜贴花黄起来。

容黛鲜少上妆,看这胭脂螺子黛就不便宜,忙阻拦住一个丫鬟问:“这是不是我都不用花银两。”

丫鬟保持着笑脸回:“是的,娘子不必担心,既然是大少爷吩咐的,奴婢们一定会给娘子装扮得漂漂亮亮。”

容黛放心的松开手,让她们在脸上涂涂画画。

过了整整一个时辰,苏因已经喝了七八杯茶水了,还不见人出来。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去小解一下再回来,就听见一群女子嬉笑打闹着下了楼来。

“娘子真是好看极了。”一人搀扶着容黛说。

另一个忙跟上,“大少爷看上的女子果然容貌非凡。”

容黛僵着脸笑,小心翼翼地下楼,一身衣裙险些扫地,她从未穿过这么长的襦裙。

此时的容黛被人认真装束了一番,论美貌虽不及苏万鹤的前三个夫人。

可看着干净舒服,五官柔和脸蛋肉肉的,浅笑时脸颊两侧陷进去一块小肉——是很好看的梨涡。

倒有小家碧玉的秀气与甜美。

苏因上前,几个丫鬟便松手退开。

容黛赶紧小声地对他说道:“她们将我打扮成这副样子,我可怎么回去?”

苏因见她眼神躲闪苦恼,安慰道:“娘子不必担心,逢人问起随便扯个谎就是。”

容黛也只好点头,毕竟这一身还挺好看的,若是祖母还在,瞧见她打扮的这样漂亮会很开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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