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先大脑一步给出答案，在李行思考前，他的手指已按下发送键。

这不能怪他，只能怪“有”字拼音太短，一秒钟之内便能拼完。但随即他又想起摔倒崴脚的同事：排班都是有数的，如果同事明天不能来上班，明天的岗位必然要由剩下的人接替，他会不会倒霉分到夜班目前仍是未知数。

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淮烁羽问他明天是否有空的目的是什么。

然而李行久久盯着手机屏幕，却没等来新的消息。

他好像回复得太快，以至于后面的等待太过漫长。是兴奋，或忧虑，还有一丝缥缈的患得患失随着寒冬的西北风打在李行脸上，刚在诊室里升起的热度终究冷却下来。

仿佛是验证墨菲定律，护士长的来电插进来，李行不用想也知道对方会说什么。有些事无法躲避，他只得按下接听键。

“刚才晴晴给我打电话，说她崴了脚，你带她去骨科看了，有这事吧？”

“嗯。”李行胸口闷闷的，没什么心思应付领导，用鼻音回答着。

呵呵，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到最后不还是要图穷匕首见。李行这般想着，听筒里便如他所料传来声音——“明天的班那就得重新排了呀，咱们科现在就你、晴晴、小菲三个没小孩没结婚没对象，科室有事吧还得你们帮忙……”

“嗡——”贴着脸颊的手机突然震动，李行忙移到面前来看，淮烁羽的回复来了！

哎哟！不得了哦！竟然要请他吃饭！

淮烁羽一向冷言冷情，无事不开门，朋友圈白纸一般干干净净，自从搬出酒店起对方就如同人间蒸发，李行简直要怀疑其是否曾遭遇不测，就连上一条信息还留在自己质问对方为什么失约没一起参加聚会，现在竟然会主动请他吃饭？

这可是淮烁羽“主动”诶！

天降的馅饼，路边捡的便宜，现在就算是拒绝替班后护士长发怒要给他伸头一刀，剩碗口大的疤他也要去蹭饭！

“小李，小李？还听得到吗？”

“护士长我听见了。”

“那明天的班……”

李行拿出最为诚恳的语气横冲直撞打断护士长的话，“明天晚上我有事啊护士长，我真不行，你找小菲或者别的姐说说吧，护士长我明天是真和人约了。”

“约会？这么快有对象了？好啊科里当然给你创造条件，你去吧，这事我问问别人，挂了。”

嗯？不对啊？他好像没说是去见对象吧？

算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什么说辞不太重要……

然而忙碌的工作使他们忘记了日期——第二日恰好是平安夜。洋节日早过成了国人的情人节，路上的人出双入对、成双成对，他们两人并排走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突兀。

怪不得昨晚护士长猜他和对象约会，原来是这个原因。早知今夜他们会在一堆情侣当中做狗，李行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淮烁羽的约饭！

不过当转了三圈商场，每家饭店都人满为患的事实摆在眼前，后悔反而从李行转移至淮烁羽身上。

“抱歉，今天科里太忙，忘了预订，现在要你陪我一起转圈。”淮烁羽说罢叹了口气。

李行听了这话，心里的疙瘩忽然烟消云散，安抚起对方的心情，“没必要道歉，今天可是你请诶，总不可能吃不上饭吧。放心，你请的这顿我是一定要吃的，来抵消你上次放我鸽子的罪过。”

淮烁羽笑着点头。他总是轻易地被身旁的人逗笑，即使没表现出来，可李行真是拥有着有趣却不失温暖的独特灵魂。

“其实我想吃这个很久了，”李行忽然翻出手机给他看，“这个联名套餐，送游戏道具的这份太大了，我一个人就没买，你愿意吃这个吗？不行就换一个。”

也许是为了解围，也许是真的有需求，李行适时提出的建议，总算让两人成功走入今晚的第一家店，买下淮烁羽从未设想的食物——快餐。

淮烁羽其实在内心将这夜预演过许多可能，但他的可能中怎么也不会有俩人抱着汉堡靠站在天桥护栏旁这一幕。

好在人群都挤在广场上，这里的空旷倒给予他们足够的空间与时间去闲聊。

自从“室友”两字被冠上“前”这一定语，淮烁羽与李行的人生便就此走向不同的道路，若不是突发事件的交集，对方的名字也许就会慢慢褪色，在脑海里称为一段失彩的记忆。

“有人说医学生五年之后没有朋友，十年后没有同学，二十年可能连自己都没了，这话说的没毛病。”李行就着可乐吞下最后一口汉堡，嘴里念念叨叨，“你可真就是典型医学生代表，从分开就没见你出来过。”

淮烁羽点头，不予否认。

倒不是从未想起过对方，只是相逢太需要一个时机。

从工作到生活，人际关系及工作逸事，甚至于近来的趣闻八卦，李行一如既往能说，淮烁羽则兢兢业业充当捧哏，偶尔因李行的故事太过有趣而笑出声，多数时间还是保持一如既往地深沉。

李行见对方持续地装，忍不住开门见山，“你还没说今天找我有什么事。”

淮烁羽不像他，分享欲过低，哪会平白无故找人出来，一定是有解决不了的思想难题要找人参谋，而且这人还不能是整日有交集的同事，也不能随意对家人吐露，所以最后才选到他。

让他猜猜，不会是情感问题吧。

不会是对他同事一见钟情吧？

李行这么想着，无意识将手中的垃圾纸袋叠成小方块又拆开，再次叠好后又恢复原貌，来来回回重复动作，等着淮烁羽开口。

淮烁羽瞥见他焦虑的动作，等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说道:“就是想见你……”

“你怎么可能会想我！”李行吼着却难掩心虚，“昨天不是刚见过？你快点说有什么事啊。”

提到昨天，淮烁羽真有个问题需要求证，“昨天那个女孩，你们——”

果然是有猫腻，就说为什么昨天见了今天还要见，被他李行猜中了吧。

李行一边佩服自己，一边又升腾起不可描述的酸涩，兀自镇定道:“我同事郝晴。你喜欢她啊？她没有对象，你可以追，我帮你介绍。”

“不用。”淮烁羽迅速地回绝。

“啊？不是这事那你要我过来干嘛？”总不会真是为了吃饭吧。李行偷偷松了口气，却不知这憋在胸口的气是怎么产生的。

淮烁羽无奈说着，“你观察仔细，人却意外迟钝啊。”

李行想要反驳，身侧的人忽然朝他靠近一些，打破社交距离，仍旧那般淡薄地、平静地说出令李行宕机的话——“我不能喜欢你吗。”

“……”

啊！

救命！

他是谁，他在哪？他不会还在521房间的大床上吧？

为什么淮烁羽好好的突然就疯了！

他说什么？喜欢的是自己？！

那当初替淮烁羽开脱什么！第一天醒来距离那么近就是淮烁羽那个诡计多端的故意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不反感，为什么也不反驳？

他不是该大叫着跑开说“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吗？

难道这就是自我攻略得太快，所以真把自己攻略下来了？

见人久久没有动静，淮烁羽自嘲道:“如果太困扰就算了，我只是，不想这句话没有出现的机会。”

“什么时候？”

“嗯？”

“你……什么时候，那个什么，喜欢……我的？”李行越说越是小声。

“或许是分开之后？”淮烁羽耸耸肩，那份面对李行产生的不自信消失后语气意外轻松，“我也不清楚，只是刚分开那几天，我会不自觉想你，回到家也会想你存在后那里可能的样子。我知道，这不对劲，特别是昨晚我看到……”

分明是十二月的晚上，路边还有未消的积雪，李行却脸热得要命，头皮也在发麻，他终于舍得放过手中的纸袋，望向身侧一看就精心打扮过的人。

“行了行了行了，你别说了。”李行有点不好意思，打断淮烁羽的喋喋不休。

奇怪，淮烁羽一旦开始语言输出，他的心就碰碰直跳。尽管如此，李行强装镇定地质问:“你为什么早不说。”

广场上忽然传来热闹的声响，李行没空去关注，可绚丽的光点已攀上天桥的高度，在灯火通明的夜里仍旧绽放属于火热铁水的耀眼光芒。

“直到昨天我才意识到，有些话不说就晚了。”

“哦。”李行也不知道自己在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什么，只是应着声，没有松开刚刚握过来的掌心湿润的手。

持续不断的铁花还在空中呈现美丽画面，李行望着淮烁羽眼中的闪闪烁烁，脑子又不自觉开始乱想：老天，这么浪漫的一天他也怎么就提议吃快餐了？

真是该死啊。

不对，该死的另有其人，谁让淮烁羽不早说呢！

完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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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