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嘉走了，但那本顶级剑谱还是留在了裴长玉手边。他拾起那玉简时，耳边还恍惚传来青年颇为开心的声音：“你的回礼，我等着。”

他最近老是收到贵重的东西.....裴长玉失笑，捏了捏眉头，松懈了身形。

这几天倒是忙，先是选峰的事情，后又有谢嘉和杳冥的事情。他到处的跑，到处的操心，连修炼也顾不上了。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事情塞了太多，裴长玉总觉得忘了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呢.....裴长玉给自己沏了壶茶，准备慢慢梳理这几天繁杂的思绪，从都到尾回想一遍，到那时肯定能回忆起忘了什么。

只可惜，温甜的茶水刚刚入口，他的玉令又急促的在神识中吵闹了。

这个点，谁找他？裴长玉心中划过几个人名，不紧不慢地接通传讯。

而另一边响起了单濡如小鹿般惊慌的声音：“裴师兄？这个传讯法器应该是这么用的.....裴师兄，若您能听见，请速来紫阳洞天，徐师兄的病情又恶化了！”

裴长玉听闻，立即从座椅上站起往外走，心里却叹一声气：最近他是犯水逆了吗？

幸好他之前给单濡留了个传讯法器，这小姑娘比徐杳冥的那些童子机灵，知道有事第一时间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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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徐杳冥又咳血了，侍奉的小童子换了一张又一张的巾帕，汤药盘子进进出出，也只是将咳血止住。

单濡出来迎接他，两只眼泪汪汪的。

裴长玉多少能理解小姑娘的慌乱：若是徐杳冥出了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就不能继续留在内门中了。

毕竟他们只是杂役，若主人殒道，便按照流程送回外门，做更苦更累的差事，直到有人看上他们，愿意留在身边，或者自身争气，修为小成。

他做过杂役，也知道这种朝不保夕的惶恐。

安抚了小姑娘几句，他脑海中便有了思索，将事项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

那些慌里慌张的杂役小童见他气定神闲的模样，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稳定了心神，井然有序的将裴长玉吩咐的事情一件件做好。

裴长玉踱进内室，看着床上脸色苍白透明的徐杳冥，深深叹了声气。随后一指搭上对方的脉，闭目凝神，为对方梳理体内纷乱的灵力。

至于总觉得忘了什么.....还是等回去后再细想吧。裴长玉这样想着，未曾预料到这一来一去又是半天，以至于惊觉时，已经月上柳梢。

被各种事务弄乱了思绪的裴长玉，也就未曾第一时间记起他与叶扶年的约定。

“本月初七，是我的生辰。不知初六午夜，师弟能否赏脸？”

他没能记起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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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叶扶年初六这天，早早地起来，从芥子里挑出一套许久不穿的大红圆领长袍，又仔细地束发，临戴冠时犹豫了许久，心中挑剔纠结起来：金色太俗气，银色不出挑。

叶扶年平素不喜好打扮，但无奈骨相皮囊甚是清俊端方。哪怕日常一身简朴兰色直裰，用木簪挽发，还是架不住他在人多的地方随便一站，就有无数女弟子对其暗送秋波。

而今日难得的打扮了自己一次，正红的颜色更衬那白玉的皮囊无暇透润，透过水镜打量自己时，叶扶年也难得愣神。

他平日沉稳端方，行事谨慎，又跟着族中长辈学了许久，心性上不免似无水之潭，安静沉稳，却少了点活气。

今日将这鲜艳的颜色穿戴，修仙之人青春常驻的优势便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早已不是少年，但看向镜中人时，又恍惚回忆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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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年少时期的日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值得回忆的的事情。对于出身隐世大家，自小修行的叶扶年来说，亲缘是如水般淡薄的事物。无论是自幼伴随左右的仆从，引自身入道的父母，还是对自己修炼多有助力的叶家长辈，都是茫茫大道上一缕镜花水月般的烟雾。

他们的脸常常在梦中交融，化作一张张没什么区别的面容，带着近乎一致的笑对他说：“扶年，你要潜心修炼。”

“你要学会掌权。”

“你要为家族奉献。”

慢慢的，叶扶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带了温润虚假的笑，有礼地回应那些面容：“是，我知道。”

陪伴、嬉笑、吵闹.....那些对于曾经的叶扶年来说，是凡人升格来的修士才会有的，未加矫饰，多余的枝蔓。

直到他入了太藏，负责某一届外门弟子的入选考核，遇见一个被欺负的很可怜，在他面前却只字不提，总是笑着的师弟。

叶扶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小师弟，穿的很是寒碜简朴，深色的仆役服饰上还能见到几个不明显的补丁，寒冬腊月的天气站在人群的一角，单薄的衣裳裹不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

但长相却是那群外门弟子中最出挑的，少年面色苍白，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垂，叫人看了怜惜。只是紧抿着唇，神情淡漠而疏离人群。

他喊叶扶年师兄，叶扶年微微颔首，端着虚假的笑意，像一位温润师兄般点提了几句；

正准备从那少年身前离去时，却看见那少年浅浅地笑了一下，似乎是为他的提点而真心实意的感到开心。

冬日暖阳扑打在少年身上，那笑容便温柔又舒心。

哪怕是叶扶年这种从小修清净道，学君子礼的人，也不免心里闪过一个想法：这孩子来太藏真是可惜了。

他若拜入合欢宗，或许.....剩下的想法，叶扶年默默地掐灭在心中。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漫不经心：“你唤什么？”

少年端端正正地给他行礼，回答：“裴长玉。”

人是如青松般挺直端正的，但那双桃花眼与他片刻对视时，便无端软和了少年如剑如竹的清正。

那样一双眼睛，生在千金小姐也好，生在名楼花魁也好，却偏偏生在这一身清正的少年郎身上，无端给人招惹桃花。

叶扶年笑着点头，然后就走了，原本他自认为不出几日可能就忘了，却没想到之后日日相见，想忘了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