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不见你,别怕,江荷。”
鹿尘俯身在江荷耳侧轻语,但她听不进去,她的害怕、紧张在面上勾画的太清楚。
“她的本事比不得我。”
“亦比不得你的隐藏符。”
江荷听不进去,鹿尘言语作罢,挺直身静看这只受惊的獾,目光偶而落于一侧那骑在马上、 睥睨“獾”的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公孙大人。
“你非皇城人?何时来的。”公孙妄的问话像冰凌射在江荷身上。
她觉得太初门的公孙大人真厉害,一眼就能看出自己不对劲,亦非皇城人。
江荷仍旧害怕和紧张,她被那双凤眼射出来的审视的目光盯得浑身发毛,简直就是被绑在架子上凌迟。
“回大人。”
江荷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发抖,她始终坐在馄饨摊的小凳子上,昂起头直视公孙妄。
“我昨日来的皇城,今天出来置办些过日子的吃穿用度。”
“定居皇城?”
“我住在皇城边上,离这儿不算近。”
“谋生?”
江荷点头。
为了活命,也叫谋生。
公孙妄转头直视前方,勒了勒马绳,胯*下的骏马抬抬蹄子向前,后方的队伍跟着继续出动,奔向太初门。
江荷的脑袋还是空白,但整个人没那么紧张了,身上似乎在公孙妄走的那一瞬间泄了一身汗,黏糊糊的,头发丝都贴到额角了。
“鹿尘,我快吓死了。”江荷蚊子声哼哼,“差点以为要死了。”
“下次信我。”
信他?
江荷眼中闪过迷茫。
什么?信什么?他说什么了吗?
“江荷。”
“嗯?”
“吃你的吧。”
“哦哦。”
江荷捧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馄饨汤,又单手端碗一手拿勺连吞几颗馄饨。
馄饨老板握着长勺靠近:“孩子,添点儿热乎的。”
江荷抬头,老板慈爱的笑着,长勺里带着七八颗刚煮好的热馄饨,还余着一些汤。
她稍稍迟疑,缓缓递碗。
馄饨老板倒入热馄饨,又再盛了一大勺热乎乎的鸡汤:“孩子,吓着了吧。”
“公孙大人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京城有多少人,分别长什么样子他都记得一清二楚,故此路上碰见什么新人他都辨的出来。”
“公孙大人在太初门做事,本就是要小心行事,故此平日里严肃认真些。”
“孩子别怕。”
“谢谢老伯,我省得了。”
江荷吃碗馄饨肚子里热乎乎的,饱饱的,她推着装着齐全东西的小车走了。
她一路不紧不慢,脑子里飘飘忽忽,想着自己绘画出来的隐藏符当真是厉害,居然连太初门的大人们都隐瞒过去了。
又想:是不是很轻松便能帮鹿尘找全肉身,助他安息?
她又想……
“对,你想的没错。”鹿尘的声音飘入耳朵。
江荷听他剖开自己的心思:“你可以自己做到什么都不怕。”
“嗯,我觉得也是如此。”江荷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脸上满是对自己的肯定,“我如果真的只是个能可视灵体的人,你又怎会寻我帮你的忙?我自有我的能耐之处。”
“……”
回去时,因买东西绕了一大圈儿的缘故,也未原路返回,而是在鹿尘的建议下寻了一条新的宽敞大街走。
这里算是皇城核心街道,衙门便在此条街道之中,归回时江荷还路过此处顿步,只因那衙门门口出了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儿——有一对母子穿一身白高举“冤”的牌子,他们在申冤。
周围来往的人瞧见了会闲谈上几句,说着这对母子的可怜,又感叹几声这对母子真够大胆,居然敢在皇城穿着一身白,跟发丧似的,这可是万万不能的事儿。
反正江荷在附近驻足听了个大概,这对母子家里的男人可能是遭受到了冤枉,男人已经死了,母子不甘心只能兵行险招求个清白。
那女人年纪不大,也就将将二十出头,孩童左右不过三四岁,稚嫩的脸上有着跟母亲一样的坚韧。
“哎。”江荷看着那小豆丁,连着唉声叹气好几口气,“我跟他那么大的时候,爹娘都没了。”
“哎。”
“好可怜的孩子,你要不要帮帮他?” 鹿尘同她一样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江荷一时之间没有回话,目光直直的盯着那对母子,又嘀咕起来:“我能帮他们什么?”
她撇嘴:“我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也不认识他们,而且他们还穿了一身发丧似的白,多危险,且不说我没什么帮的上忙的,就算是有、我真去了那不是对咱们两个不负责,你我就都甭活了。”
她压压唇角:“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嗯,我知晓。”鹿尘应声的时候,却见江荷提着个油纸兜出去了好几步远,没多会儿又回来了。
她又“哎”了一声,推起自己的小车子继续往回走。
后面那小豆丁惊讶一句:“娘!有人给我糖吃,好多糖!”
“娘!这里面咋还有钱!”
“ 那是我的银子。”
“我在替你做好妖好事,你有了功德会更快安息的,天道会佑你的。”
“那是我的银子。”
“你是只好妖,功德无量。”
“你还知道功德。”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我比你想的厉害。”江荷暗暗攥拳,她肯定厉害着呢。
回去后,江荷利索的规整好了购买的东西,又用刚刚收拾好的小炉子做了顿热乎饭吃,休整好后又已入夜,她又开始张灯扒麻的学习。
“我下一步学什么?”江荷翻起那本符文羊皮书,匆匆看过后面自己看不懂的符文。
“学定位符,再学寻踪阵法,这样便能帮我找到我的肉身了。”鹿尘晃到桌子前,俯身看看江荷面前的书籍,指指那本符文书籍示意江荷翻阅,在她翻到所需符文的时候再动手指示意停下。
“这个?”
鹿尘点头,目光流转一圈,仿佛另有深意。
江荷没去捕捉他的表情,而是仿照之前学习画符的流程,拿出笔墨纸砚准备开始学习。
她瞧着这定位符跟那隐藏符学起来时似乎也差不多,只是二者笔画顺序不同,长得模样不同,在记住其勾画顺序后绘制便是。
江荷使劲瞧瞧定位符的模样,往脑子里砸,而后提笔一边看一边画。
落下第一笔,她脑袋突然一片空白,后面儿那符文的笔画顺序一点儿也没印象了,她再去看看书上所记,再顺着往下去画,又是点了一点接着忘记。
乃至出了绘画不顺利之外,落笔之时江荷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凝聚在了笔尖,又在落下的那一刻释放出了全部的力气,仿佛将她全部抽空。
每画一笔,江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虚弱一分。
她大抵是知道自己今日是画不出这定位符了,乃至一个连笔笔画都画不出来,可她还倔强的附身在案前,硬着头皮一次又一次。
江荷知晓自己的状态并未有问题,当下她与绘画隐藏符时的状态感觉一模一样。
旁边鹿尘一直在看着,他没说,江荷就没问。
如果鹿尘知晓什么问题,亦或者说是能开口讲述的,他自然会开口讲,又何故迟迟未语?
江荷跟这定位符杠上了,一次不行又一次,她就不信连不成一个符文!
每次只记一笔一点,再磕磕绊绊的连续,坚持了两个时辰,符文倒也算是有了个能够看出形状的成果。
只剩最后一点儿,江荷再努努力便能顺下来一次了,时间亦不知不觉来到了午夜子时。
一阵冷冷的风袭来,空气中跟着冰凉阴沉几分,案桌上的烛光一闪一闪的飘忽,屋子里的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
江荷突然感觉到了些许黏腻感,身上一阵一阵麻酥酥的,汗毛不知何时也跟着倒竖。
她熟悉这种感觉,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来了。
但江荷没有先前一被那种东西靠近就不自觉害怕的感受,只是身体有些反应提示着有亡魂靠近。
她正因画符的事儿犟着呢,突然被不速之客打扰瞬间一肚子火气。
江荷忍着烦躁想要继续绘画符文,却再也静不下心来去绘画,气的她把笔往桌上一拍,怒瞪鹿尘:“你不是说有你在!这些东西不会侵扰我吗!”
第一次见江荷真正的有脾气,杏眼瞪得滴溜圆,脸颊因为她咬着牙也显得鼓鼓的,跟之前胆小鬼软包子的德行完全不一样,鹿尘不由得觉得有几分好玩儿,不自觉笑了。
江荷火气更大了,她不知道怎么骂一只妖灵比较歹毒,也没法对着鹿尘重拳出击,气着气着也就只能气着气着。
脑子正思考报复发脾气的事儿呢,门口忽然传出一道阴森森的声音:“这位师傅,求您帮帮我!”
“……”
荒唐!当真是荒唐至极!
江荷知晓那是门口那只亡魂发出的声音,她觉得这只鬼用求救这种方法诱拐欺骗她简直是荒唐至极!
“师傅,您白日在皇城衙门门口照拂过我的妻孩,我知晓您是个心善的,我想求您帮帮我,帮帮我的妻孩,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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