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范二被老爷子抽过后，很是老实了一段时间。

不过临近过年，加上范二玩得好的几人都被关进去了，期中一个参与经营的更是被判了刑，于是，他欠钱的事，到底是没瞒住。

“说，你究竟欠了人家多少！”

范老爷子这回没再拿鞋底抽了，用了老大留下的皮带，势必要好好来教育一下不成器的东西了。

“没、没多少。”

范二这回是直接跪在客厅了，被人找上门来，其实只有一张借条。

钱，也确实不多。

原本的几千块，翻成了一万整。

这字数，跟先前来要债的架势相比，都不像是高利贷了。

倒不是说借钱两方的胃口不大，主要看胆子。

一来，是范二就那鸟样儿，之前借钱，要不上的话，立马回家搞钱了，他是比较惜命的，也怕挨打。

再后来胆儿肥了点，是他跑了一趟范大外地的门店弄了一笔钱，然后就开着他哥的车到处招摇撞市了，很是享受一阵被人吹捧的日子。

最近钱慢慢花光了后，范二没好意思借太多，只说是先借点缓缓，回去了再取。

二来，借钱出来的那个，这么高的利息，本就不是什么太正规的借贷公司。

人家原本也是不太看得起范二的还钱能力，他手上又没什么产业，就是靠着家里，借钱给他都是小打小闹。

这次没闹太大，是因为赌钱那波人被逮，现在他们只想赶紧要回点，不愿意再牵扯太多，免得把自己也搅和进去。

范老爷子听着这个数，倒是缓了口气。

想着，先把外头的钱还了，然后再来解决家里这个。

只范二自己肯定是拿不出钱的，能有什么办法，老爷子唯有让老婆子去拿存折给这狗东西擦屁股。

可老两口这一准备取钱了就不得了了啊。

家里哪儿还有什么钱呀？

存折全给清零了不说，几张小额存款单也一并“消失”了。

这事，家里才刚出了一个家贼，范老爷子不像老婆子一样大呼小叫说要去银行看看是怎么回事了，没的再出去丢脸的。

回到客厅，眼看着此刻正打算要开溜的范二。

范老爷子并没有预想的那么震怒，只坐下来，敲了敲家里红木沙发的扶手，问道。

“你是老实交代，还是……今天胆敢踏出这个家门，那你后头就是在外头被人剁了手，也别求到我这儿来。”

“爸！”

“别喊，不要以为你哥走了，家里就剩你一个，就有多稀罕的，哪怕我们只守着这房子，也少你一个不少。”

老爷子后半句，其实不是威胁了，是因为家这边拆迁终于有动静了。

虽然消息不知转了好几手、沸沸扬扬的传了好几年了，但在这次是来真的了，村上已经通知了户口冻结。

只范二一点儿不知道了，不然，可能还得挣扎一下的。

他这不是才关了几天，紧接着又被家里给逮住了，根本没机会出去溜达一圈听点小道消息的，还以为老爷子这是气急了准备放弃他了。

范二对上老爷子平静的眼神，突然心下一慌。

似乎，只有在此时，他才开始承认，他就是个干啥啥不行，这要离了家里，他不得去要饭么？

等范二老实交代完自己，小范随律师走访一圈，其实也发现一点汽车修理厂的问题，但父母的死终究是归因为山洪。

毕竟，那处玩的地方，虽然不正规，却不单单是范大夫妻，就是老爷子和老太太连带范二都有去的。

考虑再三，小范和律师几人也就没将这条“罪证”告知老爷子了。

最后，反倒是老爷子这次下了狠心，直接将范二发配了出去。

也不是别的地方，就是范大夫妻的工厂。

当然了，和范二原来想的去做二老板，管管人、收收钱不同，就是普通工人。

并且，不用等年后了，让范二马上就走，趁着工人们还没回去过年，他先过去混个脸熟，不然没人给开门了。

至于这马上过年呢，也不用回来了，就守着厂子过。

老爷子的原话是，跟你大哥以前，工资交一半给家里，剩下的自己看着办，如果不做，就出去自生自灭好了。

对于老爷子的安排，小范自然是没意见的，让小叔离远点也好，其实只要再给几年就好。

现在的小范，就是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长大。

待范家这边的事处理完，几位要走了时，还是小范那位李叔叔看着孩子倔强的眼神，摸了摸他脑袋，让他别着急，其他的，有他们这些大人了。

一场不属于他们的分别，有点看哭阿飘了。

她转头问闻珏有没有什么办法，瞧着小范还小屁孩儿的样子就要经历这些，真是怪可怜的。

这事，闻珏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转头问范家夫妻了。

原本俩鬼在范家给办了后事，这心愿也了了，眼看着身影是越变越淡，这会儿听到阿飘的提议，瞬间打起了精神。

他们这迟迟不肯走的，还不是就为了孩子，没道理最后只给孩子留那么些钱就算了的。

最终，一人三鬼想了好半天，还是阿飘刷着平板冒出一个念头。

问范家夫妻有没有给小范录过视频之类的，这也算有给孩子留点念想了。

庆幸的是，范女士这几年是比较迷短视频的，时常会录一些，特别是最近半退休这段时间，两口子爱开着车四处旅游，虽然十有**喊不出小范跟他们一起去，但做父母的总会时不时念叨孩子两句。

于是，由闻珏牵头，靠着范家夫妻的回忆，和阿飘一会儿一个主意的，在熬了两个通宵后，剪辑出了一段音频。

三鬼听完都还觉得不错，不是什么很煽情的内容，就是一些日常的唠叨。

其中围绕的主题，大概就是父母对孩子朴实无华的期盼了，也是范女士平时会跟范大念叨的事。

特别是近几年，孩子转眼就大了，感慨就更多了。

他们俩偶尔会回忆起小范儿时，像是刚会走路，第一次叫爸爸妈妈，他们过年回来时，孩子又不认识他们了，还问叔叔阿姨找谁呢。

而畅想未来时，就更天马行空了。

路过一所大学堵车，范女士也能想到自家孩子以后上大学了，想的远了，还会跟范大商量要给孩子多少生活了，如果小范交女朋友了，会不会不够……

听完这些，阿飘没那根细腻的神经，只觉得非常的不错，已经期待小范会有多开心了。

闻珏倒是没错过范大和范女士擦泪的动作。

这些殷殷期盼，他们是没机会在看到了，但这也是他需要把这些话交给小范的意义了。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把这个音频交给小范。

闻珏最终没搞那么复杂，就直接将音频发给了小范，说是在车子行车记录仪发现的，本来他们之前查范二时，也拷贝了的。

小范收到的时间不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立刻点开听。

但第二天一早，他约了闻珏见面。

“闻珏哥，其实，你是能看到鬼的吧？”

这是小范见到闻珏后的第一句话。

“……”

小范这话，闻珏没吓到，阿飘倒是被唬住了，忙跑到他面前挥手，还以为他也突然开了天眼呢？

“咦？看不见啊？”

“……”小范紧盯着闻珏的眼睛，本想从他眼里看出些端倪，但到底年岁要小点，没看出来，他自己又先开口了，“我妈说的有些话，我早听过了。”

小范其实就是个普通孩子。

只是现在的生活终归是要比以前方便些了，在他想念父母的时候，他还能通过一些影像看看了。

范女士账号上的那些土味视频，小范都不知道翻过多少遍，怎么会听不出哪段是剪辑的呢？

以前妈妈转发到家庭群里的视频，他都不想点开，现在却是他唯一的念想了。

不过这些内容，闻大哥是怎么知道的？

小范不至于记忆错乱，他在讲他小叔时，会事事不落。

可他确定自己没说过范女士的爱好了，毕竟与案情不关。

更别说账号的问题了。

还专门剪辑了给他。

看着小范似乎很淡定的分析，捏紧的拳头却暴露他此刻的内心，闻珏点头，承认了。

最后，闻珏还是带着小范去了他父母的墓地。

大概真是最后期限了，范家夫妻俩已经淡得不足以支撑去看看孩子听完那些音频的反应了，只能在自己坟前等着消散了。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一会儿我告诉你你爸妈说了什么。”

范大和范女士看着闻珏带小范过来，本就有点奇怪，这会儿听明白他那句的意思，夫妻俩差点连身形都稳不住了，还是阿飘用力扶了他们一把。

“是在这边吗？”

小范望着闻珏斜前方他目光所及之处的一片虚无，颤着音问道。

“是，你爸妈看着你还好好的，心愿已了，应该等不了多久了，你，抓紧时间。”

闻珏话音刚落，小范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夫妻俩的撕心裂肺的哭喊——

“儿子！”

“洋洋！”

“……”

正当闻珏无奈摇摇头，想说他听不见时，小范忽然笑了下，有些不确定道。

“刚刚，我爸妈是在喊我吗？”

“我爸在这儿，喊我‘儿子’，我妈在旁边，叫我小名‘洋洋’，是吧？”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