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雁清眉尖微蹙,淡声道:“不是离婚。”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钟楚接收到同样的质疑,烦躁摸着手腕,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我们是要领证。”
工作人员被两人整蒙了,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忍不住又确认一遍,这才作罢。
预约的排号在安雁清这儿,经过工作人员的提醒,钟楚不得不作出妥协,不甘不愿走了过来。
明明有座位,但既然安雁清已经坐下,钟楚宁愿离她远远地站着,也不想与她坐在一块。
安雁清自然而然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拉到最大。
工作人员心下纳闷这一对候选妻妻的相处方式,面上倒是没太表现出来:“证件给我。”
钟楚闻言脸色更差,摸了下空荡荡的口袋:“我出来得急,什么都没带。”
安雁清按着窗台,闻言侧首望她,倏地笑了,“脑子也没带吧?”
一句话怼得钟楚火气又起。
两人再度对视,安雁清的口罩没动,帽子却摘了,一双眼睛清清楚楚展露出来。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睫羽缓慢眨动,其下的黑眸仿佛沉着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明明在笑,眸子里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黑潭表面平静映出钟楚的怒容,她心里压着火,用力按住椅背。
想发作,又记起爷爷的怒斥,只得忍气吞声道:“……行,你早就提醒过我该带什么。现在我忘了带,是我的错。”
她先是对工作人员道歉,又拿出手机,问安雁清,“我立刻找人送,来得及吗?”
安雁清将口罩摘下,露出钟楚熟悉的脸,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如果你没有迟到半小时,我想应该来得及。”
她有一副好相貌,容貌极尽妍丽,鼻头立体挺直,下颚线干净利落,标准的浓颜系长相。一眼惊艳,同时又十分耐看。
偏她的脸上时常没有半点笑,面色冷淡。加上高挑的个头,睥睨感十足。冷冷一眼扫去,气势凌然。
正如此刻,明显错在自己,钟楚被她轻巧一眼看得心虚气短,垂首烦乱按着手机。
她刚翻到一个电话,听见动静抬头,正瞧见安雁清取出一叠东西,冲她漫不经心抬了下下巴:“不过,就算现在回去,应该也没用了。”
安雁清将早就准备好的证件从窗口递过去,钟楚先是一愣,眼尖瞧见自己的照片,顿时勃然大怒:“安雁清,感情你是在玩我呢!”
她举起手机,理智和教养到底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只差一点就没能忍住,将其直接甩到安雁清这张人神共憎的脸上。
安雁清扯了下唇角,望着窗口内工作人员审核证件,没再看她:“钟爷爷早就将东西送到我手上,你这几日若当真有心准备,不会到现在还没察觉。”
若说钟楚是一团爆裂的火焰,安雁清就是迎头浇下来的那盆水,总能在关键时刻让她冷静下来。
她用力攥着手机,指骨泛白,突生的心虚压下冲到脑门的怒火,声音不由自主低了八度:“我不是故意的,就是习惯了……生活上那些琐事,自有助理帮我打理。”
安雁清松开衬衫领带,意味不明看她一眼,淡笑:“难道不是因为,你早就抱了今日放我鸽子的打算吗?”
瞎说什么大实话?
钟楚抿唇,对这样犀利地直击内心的言语本能产生出逃避心思。
她离安雁清更远了些,神情略不自然:“你又不是我肚里的蛔虫,少在这儿自作聪明,胡乱揣测我的心思。”
安雁清虽然坐着,可睨过来的眼神清清泠泠,带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钟楚曾经生出过的所有阴暗想法,在她眼中皆无所遁形。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搁上窗台。分明一句话没说,钟楚忍不住用脚尖踢了下地面,陡然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被她羞辱低看的错觉。
工作人员手头动作麻利,很快将证件审核完毕。
她拿出几张纸,刚要从窗口递出,又突然想起什么。倾身看了看安雁清,再看了眼面色紧绷的钟楚,乃至两人中间,能硬生生塞下三个人的空当,犹疑道:“您二位,确定是要结婚的吗?”
她不说还好,一说又提醒了钟楚。
如果今天顺利结束,两人妻妻身份直接在法律定义上得到落实,以后这种和安雁清在一起的憋屈感,将会伴随她一辈子。
与漫长的压抑相比,一瞬间,就连爷爷的威胁,在她眼中也不算什么了。
安雁清刚要说:“确定。”余光瞥见钟楚快步上前,顿时眉头一皱,起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想做什么?”
钟楚用力挣了下,没有挣开,不耐道:“算了,我不结……”
安雁清几乎要被她给气笑了,狠狠拽了下她的手腕,于是钟楚的后半段话,因突如其来的失重,转为一声控制不住的惊呼。
但她没摔倒在地,肩上的手指犹如铁铸,将她托得稳稳当当:“你怕了?”
钟楚下意识抬眼,正对上安雁清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和一句隐含嘲讽的质问。
要说钟楚真的骄傲自大到受不得半点激将,倒也不至于。可她的理智每每在遇见安雁清时离家出走,无法维持惯常的冷静。
她重重拍开肩头的手,踉跄着站稳,想也不想道:“谁先怂谁就是王八蛋!”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生气时眼尾泛红,眸中会渗出一层浅浅的生理性眼泪。波光流转,难得一见的脆弱姿态更显撩人。
不像是被气哭,活像是在某种旖旎的时刻,被人硬生生欺负到哭。
室内气氛庄严肃穆,灿烂春光却从罅隙中透出一丝细微触角。
安雁清看她一会儿,忽然松手。
她像是觉得衣领仍然勒得太紧,将衬衫顶端的扣子扯开一颗,慢慢吐气,神情倦怠且不耐:“钟楚,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游戏。你起先答应得好好的,到了这种时候,又突然想反悔。”
她望了眼工作人员手中的证件,侧首漠然道:“我已经给了你这么多天时间,如果你还没做好心理准备,那就回去和家人好好商谈。这桩婚约由你钟家提出,现在我也愿意让出主动权。无论如何,届时,直接通知我结果就行。”
临到领证的重要时刻,却突然反悔,类似的事情屡见不鲜。工作人员见怪不怪,没有多说,将两人的证件重新递回。
安雁清俯身去取,就在这个瞬间,钟楚福灵心至,陡然意识过来。
不止是她讨厌与安雁清结婚这件事,身为多年的死对头,安雁清在这件事上的看法与她完全一致。
结婚折磨的不止是她,安雁清的疲倦同样彰显她的心烦意乱,并不在钟楚之下。
意识到这点,钟楚的所有负面情绪登时没了,眼角眉梢俱染笑意。报复的快感来得酣畅,只要能让安雁清难受,就连结婚这个沉重的包袱,瞬间也成了一桩大喜事。
安雁清刚捏住证件边缘,手腕突然一紧。她眉心微蹙,顺着这只白皙细腻的胳膊往上看。
钟楚微微偏头,纤长光洁的脖颈显露出来。她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手,言笑晏晏,再不见一丝抗拒:“安雁清,你怂了?”
自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大小姐,性子骄矜傲慢。从上到下,包括头发丝都经过精心保养。明亮灯光照自头顶斜射下来,温润如玉的肌肤泛着细腻光泽。
安雁清的思绪稍显凝滞,被刺眼的白晃了下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在上面多停留两秒:“……你在开什么玩笑?”
钟楚半点不恼,身子微弯,直直注视她的眼睛。嗓音温软娇怜,仿佛蕴着流动的蜜糖:“你反悔了?小王八蛋,不敢跟我结婚了?”
温柔的嗓音与内容截然相反,钟楚脸上的笑容格外刺眼,挑衅意味溢于言表。安雁清原本压着证件,往外拉的动作顿时停住。
两人无声对峙,暗流涌动。
片刻过后,安雁清主动挪开目光,按压在证件上的手指重重用力,将证件缓慢推回去,对呆愣的工作人员道:“确定,结婚。”
钟楚直起身子,唇角溢出一丝嗤笑。
安雁清重新坐下,慢条斯理挽袖。
这局交锋,谁也没输,谁也没赢。
工作人员几乎要给这两位美人跪了。
婚姻大事,在她们眼中真如孩童过家家的游戏。虽然嘴上说得理智,可做起事儿来,一个赛一个地幼稚。真要论起来,这两人的性格,简直堪称一对绝配。
秉承着职业素养,她多劝一句:“两位小姐,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如果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可以缓些时日再来进行关系认定。”
安雁清扯了扯唇角,客气道:“多谢提醒,我和我妻子鹣鲽情深,如胶似漆。我已经经过慎重考虑,做足了心理准备。”
恶心人谁不会?
钟楚跟着堆起虚伪的笑容,稍稍俯身,故意揽住她的肩膀,凑到她耳边:“我和我妻子两情相悦,我早已迫不及待与她领证,互相绑定终身。”
两道视线撞到一块,火药味浓到下一秒就能火花四溅。
两人同时转开目光。安雁清眸子低垂,不留痕迹摸了下被捏得酸疼的肩膀。钟楚摸出一张湿巾,光明正大当着她的面,擦拭刚刚触碰过她肩膀的手掌。
工作人员无话可说,瞅了两人半晌,终于推给她们申请表,正式进入下一项流程。
她一指表格:“签字,加盖指印。”
这一项结束,跟着就是拍结婚证证件照。
钟老爷子考虑得再周全,这种需要两人亲自到场的东西,也不可能提前帮她们准备妥当。
工作人员指引了位置,两人明白流程,都无异议,收拾好材料,准备动身更换场地。
安雁清走了两步,忽然回身皱眉:“钟楚,你刚才签完字后,莫名其妙摸了下我的腰。”
钟楚心口一跳,她慢了半步,还没来及跟上,本就背对着安雁清。这下更是借着身体的遮掩,悄无声息将手挡住。
果不其然,下一瞬,安雁清的声音冷了下来,反手去摸自己的衬衫背面。
她的语气异常笃定:“你把印泥蹭我身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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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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