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楚声调扬高了些,“你在胡说什么?我以为我跟你一样,我是那么幼稚的人吗?”
安雁清没信她的鬼话,径直唤了声。
小助理快步过来,一眼瞧见安雁清后背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不由面露为难:“太明显了……安姐,咱们今天开的车是公司的车,没在车上准备多余衣服。”
小助理拍了照片给她看,白衬衫上东一抹西一抹的红色指印张牙舞爪,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恐怖片场景重现。
张扬的红印刺入眼底,安雁清闭眼冷静十秒,抬眸望向钟楚:“听到了吗,我车上没有干净衣服,你找人给我送一件过来。”
钟楚抱着双臂,别开脑袋。即使被当面打脸,仍若无其事冷嗤,毫不妥协:“你让我去我就去,凭什么?”
安雁清微微抿唇,将手机屏幕杵到她眼前:“就凭我的衣服是你弄脏的,你得负责。”
钟楚笑意更浓,故作惊讶扬眉:“哟,这是哪位杰出画家的伟大杰作?画得还挺有艺术感的嘛,与我的优秀绘画水平不相上下。”
一旁的工作人员高高挥手:“两位,来这边拍照!”
安雁清重重按了下眉心,身心俱疲。
两人相看两厌,不好给工作人员增添过多负担,没在这儿继续吵。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想到照片拍下,代表与对方后半辈子绑定一块。即使这个后果在某种程度上,属于相互折磨,得偿所愿。但复杂的情感混杂交织,不受人为控制,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工作人员喊道:“两位,笑一下,靠近点。”
任何事情,只要与钟楚掺和到一起,都似乎无法顺畅进行下去。
安雁清胸口发闷,之前钟楚摸过的后腰位置,大概是她的心理作用,总感觉有股刺痛顺着后背的红色印痕,渗入她的肌肤纹理,密密麻麻的疼痛一**席卷而来。
她忍不住摸了几下,再一看钟楚的丧脸,神情更冷:“钟小姐,您长着张嘴,除了怼人外,没有其他作用了吗?翘一翘不会吗?”
钟楚恹恹看她一眼,反唇相讥:“彼此彼此,半斤八两。安大明星这张嘴除了用来呛人外,似乎也没有其他作用。”
一来一回间,针锋相对的感觉又回来了。
钟楚垮掉的精神头重新抖擞,一想到结婚之后,安雁清这个混蛋像现在一样,明明对她深恶痛绝,却永远甩不掉、躲不开她,如附骨之疽越缠越紧。
快乐这不就有了?
安雁清眉头紧锁:“实不相瞒,你笑得有点变态。”
钟楚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唇角上扬的弧度是有点高了。
她轻咳一声,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大喜日子,你能不能别板着你那张死人脸。开心点,就不能学学我,笑笑不行吗?”
背后的刺挠越来越剧烈,隔着衣服,安雁清也能摸到皮肤微微隆起的痕迹,一碰便是一阵钻心的剧痛。
恐怕是对那印泥过敏了。
安雁清笑不出来。
她直直望着镜头,面无表情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往钟楚方向靠了靠。
钟楚倒不再像之前那般冷脸,甚至主动倚着她的肩膀,笑得过分灿烂。
照片出来,工作人员陷入深深沉吟。
照片怎么看怎么诡异,一人脸色冷得宛如结了冰碴,一人的笑容太过,仿佛将两人的快乐集中于一人身上,反倒显得十分奇怪。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笑着的这位女人,笑容里透着股不怀好意。
照片拍完,安雁清起身便走,没有半点好奇心。钟楚从容自在跟在她身后,心情出乎寻常地好。
“安雁清,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能好好笑一笑吗?”
安雁清大步流星,越走越快。
钟楚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到了后面,小跑着才能跟上她。
喋喋不休的嗓音宛如招魂,又像蚊虫细微的嗡鸣,在安雁清耳边萦绕,始终无法摆脱。
“安雁清,你说你拉着张驴脸给谁看呢?”
“安雁清,你好歹也是个大明星,怎么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在我面前,连你营业时的假笑都摆不出来吗?”
“安雁清,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趁现在还没领证,有病你就早说。我可不想领证当天首要做的事情,是送我老婆去医院治病。”
安雁清突然停下,钟楚猝不及防,絮絮叨叨卡在喉咙里,一头撞上她的后背。
鼻骨对疼痛尤为敏感,这一下犹如直直撞上钢板。难以言喻的痛楚窜入脑海,钟楚的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捂住鼻子,怒火高涨:“安雁清,你……”
安雁清屈指抵住她的脑袋,毫不留情将她推开,截断了她后面的话:“我看你倒是挺瞎的,不知道是不是个傻的,或许脑子也有问题。”
她占着身高便利,居高临下俯视钟楚通红的眼眶,不疾不徐道:“今天是我们领证头一天,我送你的新婚礼物,带你去医院检查脑子。如果我妻子的脑子有问题,对我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喜事。”
草!她骂得比我狠!
钟楚眉头紧锁,手还没放下。鼻骨的痛与普通的痛不同,痛意混着难言的酸涩,火辣辣的滋味从鼻腔直冲大脑。
她疼得半天说不出话,更别说及时做出有效反击。
人比花娇的小姑娘满脸泪痕,我见犹怜。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中,似乎让她们产生出什么奇妙的误会。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此情形,奇怪道:“哎,那边的小年轻,怎么回事儿,这不是正在领证吗?怎么就把人弄哭了?”
这会儿工作闲暇,两个漂亮程度不相上下的姑娘本就备受瞩目,众人余光一直关注她们。恨铁不成钢,你一言我一语道:“愣着干什么?快哄哄呀!”
“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一遇到感情的事儿,就这么木楞呢!”
安雁清眉头微皱,很快松开。虚虚搂住钟楚,偏头冲几人浅笑:“我和妻子的感情不错,今天正逢喜事,她感动到喜极而泣,让各位见笑了。”
几位热心肠的工作人员听完安雁清的解释,顿时会意点头。
钟楚好不容易从痛中缓过神来,被她这一句话又气得够呛,手隔着衣服拧上她后腰。
尖锐痛意来得又迅又猛,安雁清短促“嘶”了一声。搂着钟楚肩膀的手往下,下意识去拉她的手腕。
可她慢了半拍,手背上迎来一个重重的巴掌。
安雁清的皮肤白皙,手上的肌肤更加娇嫩。一巴掌上去,火辣辣的疼随着突然涨起的红潮一同浮现。
安雁清微微抿唇,盯着钟楚怒火中烧的模样看了两秒,手收回来的同时,指腹轻轻摩挲了下痛处。
始作俑者成功拍开她的手,非但不曾反省,甚至还故意凑近她几分。
她的眸中犹带泪花,楚楚动人,如一朵风雨摧残下颤颤巍巍俏立于枝头的娇花。破碎感不会践踏她本该有的高贵华丽,反而衬出另一种别样的风情。
钟楚靠近她的脸颊,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在她接近时,安雁清脑袋本能躲避了下,很快又转回来,平静与她对视。
她的声音慵懒动听,语气却是与姿态截然相反的厌恶和快意:“安雁清,谁是你老婆,你搁这儿故意恶心我呢?”
钟楚的声音压得低,工作人员们看了会儿,只以为这是小妻妻打情骂俏的方式,没再关注了。
距离太近,近到安雁清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开始稀薄。
她下意识想推开钟楚的脸,下一瞬,钟楚抹泪的动作如一根无形的细线,扯住了她本来的思绪。
她的动作微顿,目光落到钟楚眼角的湿痕上,语气软和了些:“真气哭了?”
钟楚的眼尾红了一片,粗暴的擦拭动作,瞬时在敏感的肌肤上蹭出另一片张扬的红痕。
她狠狠瞪来一眼,语气很冲:“哭了怎么了?谁规定女孩不能软弱、不能哭的?”
安雁清迟疑抬手,仿佛想为她拭泪。手还没碰到她的眼眶,似乎顾忌什么,在半途停住,蜷指收了回来。
她转开眼睛,声音透出点无奈,“……行了,至于吗?你骂我那么多次,我才还你几句?”
钟楚的眼泪,单纯是因为疼痛渗出的生理性泪水,这会儿悄悄觑着安雁清难得一见的纠结模样,倒是生出几分玩弄她的报复快感。
故而她没有解释,只顺着安雁清的话往下接道:“我骂你的次数不少,但你不是每次都还回来了吗?”
安雁清垂下眼帘,望着钟楚晃动的衣角,眉头微皱,“你现在的心理这么脆弱吗?从前骂归骂,像今天这样被我直接骂哭,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还不是因为你骂得太狠了!”
钟楚眼睁睁看着安雁清的脑袋越垂越低,手指紧紧蜷起,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混账行为过于过分,被突如其来的愧疚击中。
她心中得意至极,正想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安雁清却突然抬起脑袋。
她面上的神情完全不像钟楚想象的那般苦恼自责,反而带着一丝格外扎眼的浅淡笑意。
钟楚心口咯噔一下,心道不妙。
果然情势反转,安雁清慢条斯理环住双臂,看热闹似的睨她。她的个头本就高挑,如此一来,那股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更加逼人。
“钟楚,真被我气哭了?”
“你要是哭了,那我就能笑出来了。”
钟楚忍不住攥住胸前衣服,一口气噎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梗得她整个胸腔闷闷胀痛。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草,又被安雁清这个混蛋玩意耍了!
根据笑容守恒定律,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一个人的脸上,转移到另外一个人的脸上。
譬如现在,钟楚有种想将安雁清活生生手撕的冲动,而安雁清一反常态,含笑抚上她脸颊,温柔道:“宝贝,停住做什么?继续哭啊。”
指腹按压,细腻肌肤登时出现一片红痕。安雁清凑近她的脸颊,视线一瞬不瞬落在自己绘出的艳色上:“多哭哭,哭得越惨越好。越惨,我才会越兴奋呢。”
钟楚理智的弦“啪”一声断了,她猛地抬手,想扭折安雁清的指骨。领证头一日,送她石膏钢板固定大礼包,附赠医院一日游。
奈何安雁清早有准备,在她动作的瞬间收回手臂,钟楚只抓到一把空气。
钟楚挥了下手缓解尴尬,后退一步。深吸口气,强行压下胸腔内快要喷出来的怒火:“可惜了,我想送你的这份大礼,应该很符合你变态的性癖。”
“宝贝,你对我大概存在一些误解。”挽好的袖口在动作间垂落,安雁清一边向外走,一边漫不经心挽着衬衫袖子。
随着她的动作,手腕自然而然露出来半截,顶上的灯光映射下来,骨感白皙的腕骨散发细腻微光。
唯有手背上被钟楚拍出的大片绯红尚未褪去,绯红与冷白交织,莫名生出一股靡丽风情。
误解?
钟楚活生生被她给气笑了,盯着那片舒心的红看了眼,目光又移到安雁清优雅仰起的脖颈,只恨不得以双手摁上去,在上面留下更深的红痕。
她还要再说,工作人员喊两人过去。这一打岔,钟楚不得不咽下到嘴边的话,狠狠瞪安雁清的背影一眼。
路面宽阔,她非要从安雁清身旁挤过,顺势撞开她的肩膀。
安雁清挽好袖口,肩膀连番受到伤害,到处都在隐隐作痛。她垂眸望着身前人的衣角,微不可查吐了口气。
机器压下,钢印打在新鲜出炉的小红本和照片上。
两个人的责任和生命自此永久绑定,冥冥之中,两人仿佛同时感觉到什么,在这个神圣的瞬间,不约而同沉默下来,敛了神情,忍不住相互对视一眼。
说不清自己的心情如何,也看不懂对方何种情绪。
只是突然,有种想要叹息的冲动。
出去的时候,天已经将将擦黑。路灯尚未亮起,整个世界灰蒙蒙一片。
安雁清带着小助理朝左,钟楚朝右。彼此相看两厌,连告别的意思都没有,没开口多呛一句,让对方难受一回,都算得上是仁慈。
钟楚对热腾腾的结婚证不感兴趣,更没有想看的意愿。恰巧路边有个垃圾桶,她心不在焉,正要顺手将小红本扔进去,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另一边,安雁清重新戴好帽子口罩,小助理去开车过来。
她的衣服还没换,顶着这么件扎眼的衣服,路人的眼神盯得她不住皱眉。
她站在民政局门口不远处,自然瞧清了钟楚的动作。手中的小红本突然有些滚烫,红色封皮与背后的指痕一样刺眼,后背火辣辣的痛猛然翻腾上来,她的指节攥得有点紧。
她看了一瞬,将小红本塞进口袋。
再一抬头,钟楚不知何时走了回来。
她的脸色很差,明显不甘不愿,却还是说,“安雁清,我们已经结婚了,是合法妻妻。”
后背和手腕的痛意同时加剧,灼热痛意带起的烈火从皮肤表面一直烧到心口。安雁清动了动嘴唇,声音听不出情绪:“所以?”
她的面容被口罩遮掩,只露出一双钟楚熟悉的清冷眸子。
钟楚看不出她的情绪,也不在意她的想法,随意晃了下手中的小红本,理直气壮道:“所以今夜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