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德无量能够正常使用，大概是唯一庆幸的一件事。

李云乔不确定裴缙能否带来有用的信息，但幻境是由执念产生，生出执念的必然是人，是人就会有过往、有痕迹，有过……存在的证明。

天道让破境者消解幻境，而每个幻境又与它形成之地发生的事情息息相关，破境，或许是另一种上下求索？

李云乔看一眼手机上功德无量的图标，又望望万里无云的蓝天，无奈地笑了一下。

同一时间，带着四只“神兽”泡在图书馆里找资料的石小恩和千鸟远没有颜宗凡和李云乔惬意。

因为幻境里没有网络，原本一切可以通过百度解决的问题，现在必须回归到原始操作，通过人力解决。

偌大的图书馆里精准找到有用的资料书，不仅考验眼里还考验体力，加上四只帮倒忙的神兽，石小恩和千鸟堪比跑了一场1千米测试。

好在辛苦没有白费，需要用到的工具书都找齐全了。

四只神兽搬着书先一步给丁满和彭彭送回去，石小恩和千鸟在后面慢慢地走。

千鸟这人似乎把实用主义奉行到了极致，惜字如金，开口必然是重点，所以像主动闲聊这种事情，肯定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但石小恩能唠啊，不管是天生性格还是职业使然，只要他愿意，一个人也能说得有声有色。

尤其面对千鸟这种身揣“移动幻境”秘密的人，他怎么可能忍住不打听？

“鸟哥……千鸟哥，你怎么变成破境者的啊？我是在一家酒店里鬼打墙之后，被绑上功德无量APP的，唉，真是自古红颜多薄命，我怎么就成天选之子了？”

千鸟：……

石小恩：“千鸟哥，你消解多少个幻境了？进度条还差多少呀？有没有什么特别有意思的经验啊？”

千鸟：……

石小恩：“哦，对，你进过移动幻境，听名字就已经碾压好多经历了，对了，你上次说，你朋友还在移动幻境里面，怎么回事啊？说说呗。”

这一次，千鸟停下脚步，嘴唇抿成一条线，望向远方的眼神有几秒失焦，但很快回过神，艰难地说：“是我的错，是我……把他留在了里面。”

石小恩动动嘴唇，突然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千鸟的表情太复杂，懊悔、痛苦、忧伤……他和他的朋友，一定在移动幻境里经历了很难忘的事情。

“千鸟哥，你一定可以找到移动幻境，把他带出来的。”石小恩按上千鸟胳膊，希望传递给他几分力量。

千鸟闭一下眼睛，再次睁开，脸上所有表情都被带走，他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硬汉。

石小恩再也不敢瞎唠，两人默默走回宿舍大楼外，恰好颜宗凡和李云乔也转悠回来。

四人打过招呼，顺便交换信息，正好裴缙有消息传来。

还没回到江市的裴缙凭借强大的社交人脉，找到一个曾经住在老校区旁边的朋友，根据那位朋友所说，在这个老校区被弃用那一年，发生过学生跳楼自杀的事件。

学生死后，他的家长在学校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上过当地电视台的新闻，以致于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件事。

自杀的学生刚刚升上大二，外省农村人，男生，家里的老大，自杀原因有好几个版本。

有说是农村学生跟不上城市生活节奏，压力太大寻了短见；有说是农村学生被城市学生排挤，孩子心理脆弱想不开；也有说可能跟学校资源分配不均相关，甚至桃色纠纷也被谣传过。

但真正的原因，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石小恩听完李云乔的转述，眉头拧起来，问：“为什么老裴觉得幻境和这个自杀的学生有关啊？”

李云乔滑动屏幕总结裴缙的话：“老裴觉得可疑的理由有两个，一个是学生家长拒绝接受学校的赔偿方案，坚持要为儿子讨公道；第二个是学校的做法，本来学校是计划一年之后搬去新校区的，但是这件事情之后，只过了三个月，就匆忙搬走了。”

“讨公道？”石小恩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那意思是……这个男生的父母觉得儿子不是自杀的？”

李云乔却摇摇头：“这个老裴没说，他跟朋友也是电话里聊的，很多细节还没有问，要等他和朋友见面问清楚才知道。”

其他人点头叹息，也只能等待裴缙这个“全村唯一的希望”了。

四人回到寝室，就听见神兽团围在丁满和彭彭身后，咋咋呼呼指挥他们修改作业。

丁满和彭彭不满他们吵闹，但也只敢小声反抗。

千鸟故意重重咳嗽一声，四只神兽扭头看到来人，全都乖顺地让到一边并且闭上嘴。

李云乔揉揉鼻子掩盖笑意，对四只神兽说：“寝室一共这么大点地方，几位要不先回去休息？”

穷奇下意识要反驳，但看到李云乔身后的颜宗凡时，识趣地闭上嘴，假笑一下，带上三个小弟离开寝室。

没有了干扰，丁满和彭彭效率直线上升，不多时，两个小伙子高兴地宣布作业修改完成。

丁满把平板电脑递给颜宗凡：“严秀才，黄娇娇，你们检查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能交作业了。”

颜宗凡接过平板电脑仔细看过一遍，又给李云乔看了一遍，两人都没有问题，顺便表扬了两个男大生。

丁满和彭彭松一口气：“太好了，我们现在就找菜狗把作业交给他吧。”

“不急。”李云乔摇摇头，“还记得第三条校规吗？不能按时完成小组作业。”

“啊？”丁满和彭彭差点忘记这茬，赶紧翻出校规查看。

石小恩正好看完，不解道：“我们现在交作业，算是提前完成吧？不也是没有按时完成吗？”

李云乔却说：“不对，你想想看，念书那会儿我们交作业，一般都是踩点完成，或者拖延完成，很少会有提前上交的，所以这条校规，肯定不是针对提前完成这种情况的。”

丁满和彭彭对视一眼，会心一笑，他们交作业还真是这样，几乎每次都卡着点匆匆忙忙交上去，哪有一次是能提前做完的？

有时候班级的小组作业还会因为大家都是草草提交的，老师不得不宽限时间让大家拿回去返工，几乎不会出现提前完成作业这种情况。

“那我们什么时候交这个作业呢？”丁满眨眨眼问李云乔。

李云乔记得课表上下一次的经济学课在后天，于是说：“后天上课再说吧，如果菜狗问你们，记得找借口拖延。”

两个男大生受教地点头。

此时外面天色暗下来，进来一天的几人都感到身心俱疲。幻境里的食堂他们是不敢去的，只能拿出自带的干粮对付一口。

一夜无事，第二天醒来也没有缺人，大家都感觉踏实了一点。

但很快，裴缙传来的消息让他们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悬了起来。

幺鸡死了。

尸体在校区旁边的河道里被晨钓的大爷发现的，警方出了蓝底白字通报，表明没有发现尸体遭受迫害的痕迹，怀疑是青年跳河自杀。

因为青年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信息，通报里描述出了尸体主要特征，希望家人前来认领。

黄头发，带耳钉，非常瘦，骷髅头logo的黑色T恤——所有特征都符合幺鸡在幻境里死时的模样。

“真、真的死了。”石小恩听完嘴唇都白了，在幻境里死亡的人，在幻境外也会死，这个事实对谁来说都很严肃。

神兽团的四个人脸色比石小恩还要难看，丁满和彭彭也是一脸菜色，显然幺鸡的死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沉重的消息。

“希望之后大家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任意妄为，不然……”颜宗凡眼神扫过四只神兽。

四人连连点头，乖巧得堪比鹌鹑。

没有课程安排的课表给了他们很多自由时间，李云乔对幺鸡的死耿耿于怀，联想起裴缙说的跳楼自杀的学生，决定去宿舍楼天台查看。

众人听了自然跟他一起行动。

这栋宿舍楼一共六层，通往天台的门并不上锁，原意是方便学生上来晾晒衣被。

一行十人在天台上转了一圈，在靠近主路那一侧的围栏旁边找到还剩半根的香烟，穷奇辨认了一下，确认是幺鸡常抽的烟。

这下几乎可以肯定，幺鸡就是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

“幺鸡为什么会上天台？”李云乔靠着围栏探头出去张望。

围栏的高度在他胸口的位置，正常情况下，这个高度是安全的，但如果要翻出去，对一个成年男性来说也并不困难。

按照穷奇对幺鸡的描述来看，他并不是一个特立独行很有主见的人，进入到校园幻境这种陌生的地方，他不应该会离开穷奇太远，甚至独自一人跑上天台……跳下去。

“难道是穷奇那伙人为了有一个申请退学的理由，把幺鸡骗到天台上，然后——”说着，石小恩右手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姿势，眼神顺便瞟向远处的四只神兽。

李云乔倒不这么觉得：“没有必要，如果穷奇说的退学可以离开幻境的方法成立，申请退学的理由有很多，没有必要为此杀人，而且他们听到幺鸡死亡之后的反应，对幺鸡怎么死的……应该不知情。”

石小恩肩膀一垮：“不是穷奇不是我们，也不是丁满彭彭和千鸟，总不可能幺鸡千里迢迢跑到幻境里来自杀吧？”

自杀是不可能自杀的，假设进入幻境的破境者没有可疑，那有可疑的，当然是本身就在幻境里的NPC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