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故事

百年前,应该是百年前,冰泉难得从一片混沌里面挣扎出意识来。

她天生知道世间事,是这片山脉的山灵,虽说修仙界与凡界被映真仙君一剑劈了开,凡界仙力全被抽取,但她是仙灵,山川湖海即为她。

她自醒来,关注那个人许多时了。天下正乱,百姓皆苦。那个人上山就来砍柴,难得捡到什么野味,竟也不敢上手杀生。

冰泉很好奇,这种人真的能在乱世活下来吗?

她第一次和那个人有了交流,磕磕绊绊打招呼。

“殿下,这故事开始的怎么这么……”云潜羽看见殷翎横了她一眼,把原本的话又咽了回去,“这么难以言喻。”

“禁言,安静听着。”

自那次以后,男人每次进山都会和冰泉聊天,冰泉也逐渐了解这个人。

家里幺子,父亲和几位哥哥全部上了战场,不知道死了没有,反正没有音讯。母亲前几年身体还算康健,现在身子骨许是老了,生出些好多小毛病。家里有几亩薄田,平时来山里捡些烧火用的木柴。

那男子实是善良老实到了极点,冰泉骗他说自己住在山上,和家里人逃战乱,他就这么信了。

平日里男子进山次数也不多,冰泉就等着他进山日日相会,权当聊天解闷,就这么过了几年。

一日,男人突然满身血窜进了山,后面跟着好些人,冰泉晓得男子平常最为纯善,这肯定是被他多次提到过的那群村里恶霸欺负了。

便没多想,挥手将跟进来的人赶了出去,又耗了好些气力救治那男子,建了座木屋,让男子养伤。

日复一日,日升月落。没人进这山里来,两人这么过着,暗暗便生了情愫。冰泉想着反正自己寿命与山齐,便许他一世情缘,护他一生平安。

可是男子心里总有事压着,他那年被人强赶上山,老母被人杀了,而今自己在山里躲闲,于心不安。

冰泉是山灵,问过山里精怪当年男子的仇人何在,说是在一个称王的那里做将军。冰泉晓得复仇难行,但劝不动男子,索性一起下山。

冰泉是这和山生的山灵,离山越远,仙力越弱。于是在本体,那口山泉处下了禁制,准备转换了分身出行,告诉男子她有事要做,几天内不会回来。

“她是这么下山的啊?那怎么和你最开始讲的完全不同?”

“那个也是真的,只不过是从男子口中讲出来的。”

“那他为什么要加向山泉许愿的情节?”

殷翎难得卡壳:“这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为了给冰泉按个山怪的名头。”

殷翎解释不清百年前的事,就直接按着自己知道的往下讲。

可是冰泉不知道,那男子早就在冰泉下禁制的时候下了山。冰泉不见人影,询问着一路上的草木向男子寻去,生怕他想不开自己去找了仇人。

冰泉一路越走越远,渐渐离了和山地界。

云潜羽又忍不住了,插话:“于是便在一个寻常的镇子里重新遇见了那个男子?还在行加冠礼?一打听还知道人家有了妻?”

殷翎从不计较云潜羽这爱乱插话的毛病,因为这让她有一种讲故事特别成功的感觉。

“不是。”殷翎顿了一下,“我觉得不是,应该是先打听到了男子在行加冠礼才赶过去的。总之,等冰泉赶了过去,发现了负心人,还被人们认作山怪,专请人准备收了她。”

云潜羽越想越不对劲,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这故事漏洞很大啊。这故事从男子认识冰泉起就隐隐透着阴谋的味道。这男子还在其他远离和山地界的地方行冠礼,这说明他在这里有势力,这怎么可能呢?更何况他还有个妻,什么人在山里这么多年外面还有个糟糠之妻?

云潜羽更烦了,想不明白,小习惯去挠头发,忘了头发束起来了,一挠便乱了,索性就取了冠,散着头发还凉爽些。

这妻总不能是新娶的,按脚程那男子也应刚到那个镇子不久,不可能那么快就结一次婚。难到是早就结的?那岂不是更离谱,按他与冰泉相识来算,怎么不得过两三年,二十岁的人,两三年前或者更早就有一个妻,不可能是普通百姓。战乱时期,百姓都在生死边缘,何况平时,也不见农民中结这么早的。

“殿下,他这妻莫不是早早定好的童养媳?”

“不是。”

“那你这故事保真吗?”

殷翎坏心眼得到了满足,看着云潜羽抓耳挠腮:“不保真,一半一半吧,毕竟当事人从没讲过这段经历。”

云潜羽都愣了,感情不保真啊。

殷翎笑了笑,又放了一个平地惊雷:“提示一下,这个男子可不是什么普通货色,那是前朝末代皇帝的幺子。”

殷翎理了理袖子,准备结束今天的睡前故事:“哎呀,天这么黑了。茯苓,该回去就寝了。”

一通操作下来,云潜羽愣神,硬是忘了告公主安,反正公主今晚心情不错,也没追着这点不放。

殷翎缓步出门,临了还再说一句:“哎呀,你瞧我,竟是忘了说了,当年先祖于此地围剿那人,可是最终竟是让天道给劈了,罪名是,欺天改运!”

殷翎是走了,徒留云潜羽在这惶惶。别人不明白她还想不到吗?

欺天改运,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但又想,她只是隐藏了性别,家里人神秘了些,许是没那么严重。但当年那个渔村的人呢?一夜之间完全消失,不是大能,难不成真的是天道?罚她欺天?

相似的际遇让云潜羽更加想知道这个故事背后的真相。

那男子确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人,在孟学傅讲史时专门讲过。这个前朝皇帝幺子,名公孙哲,前朝覆灭,人不知所踪。后改名为孙哲,逐鹿天下。虽说当时也有修者参与战争,但是孙哲的队伍总是莫名好运,最善山地战。先祖与之多次交锋,却在山地作战从未赢过。

这和山就是当时决战地,为避免孙哲逃脱,先祖领兵围了山头,放火烧山。山火烧了三天,但是孙哲并无大事。

当年孙哲被困于山头,他不下山,兵也上不去。据说是三天后的一个晴天霹雳,成年男子腰粗的紫雷劈死了孙哲。

天道显灵,也是此时,殷家先祖得天道庇佑,成了新一代的天子。

云潜羽想着,那孙哲欺天究竟是何事欺天,莫不是偷了冰泉的运?他自己承了冰泉山灵的命格,借和山起事?

云潜羽越想越合理,这欺天改运术,对于一个皇子,可能他还真懂点什么。

云潜羽在屋里瞎琢磨着,殷翎扶着茯苓缓缓回了卧室。

“殿下就让他那么猜着?这下可好,一晚上怕是睡不着。”

殷翎无所谓:“就是让他睡不着,睡得好了才难办。今日只他遇了山野精怪,谁也不晓得是不是盯上他了。这些精怪最喜梦中造景,防不胜防。加强戒备,总不能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

云潜羽确实是一宿没睡好,但也不是好奇,她自小懒散惯了,对什么都很难升起兴趣来。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主要是因为欺天一事。

睡再不好也得按时起床,殿下对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抓的紧,她还不想在这上面触殿下眉头。

昨日穿的是一件淡绿色外衬,今日换成了一件百蝶穿花的外衫,取了抹额,头发也不束了,拿了带子随意绑了马尾。

不巧,殿下和茯苓这时进来了。殿下那个老妈子心又开始工作。

“今日虽无大型聚会也不可如此随意,若是被人看见了去,平白显得不重视。”殷翎让茯苓去再收拾收拾云潜羽的头发,自己出了内室,在外面坐着,安排用膳。

没多时,云潜羽掀了内外室的帘子出来,看见已经布好了菜。

“殿下今日怎得要和我一起用膳?”云潜羽心想着,不要啊,这不是连吃饭都要端着。

“嗯。坐下吧。有些事要说。”殷翎拿了白玉筷,示意云潜羽落座。

云潜羽乖乖跪坐在蒲团上,头发被茯苓束成一根大辫,从顶至梢,黑亮如漆,最底串着珠子,周边短发编成小辫也缀着珠子,又选了八角金铃做配饰。

殷翎满意极了,饭果然得和好看的人一起吃。

席上食不言,殷翎等着云潜羽吃完,撤了碗碟,又漱了口,才开口讲事。

“昨日去查了你口中的荷花精。”

“抓到了没?是不是长得特别荷花精?我就说她……”云潜羽激动的起了身,被殷翎横过去一眼又跪了回去。

“没找到。所以今日你陪我过去看看。”

“我?我不去,我去干嘛?”

“你不去?你不去怎么查那个荷花精?”

“殿下,我这种人有什么本事?过去不是给荷花精送盘菜嘛。哎,殿下啊。”

“那怎么行,你可是见人家的扣门砖。”殷翎说话通常不喜说清楚,常常藏一半。

云潜羽有什么法子,没有法子。领了路往昨日的地方去。

殷翎缀在后面想着自己的事,这云潜羽果真奇怪。自说是南边海边渔村的人,仔细查过了,那地原本就没有村子,而且口音明显和北方各地更接近。

昨日去的信却是国师回的。这国师平常绝不随意测算天机,这下好了,云潜羽一来天天算来算去。

又说是时机到了,天命如此,索性没有妨害,让她推着此事,主要是别惹恼了山灵化身,洗精伐髓一事耽误不得。

殷翎将此事半真半假说了一些,缀在云潜羽身后跟着。天命,哼,天命不可违?

“殿下,就是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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