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安排了两辆车送他们去那女子车祸的地方。

凌琅还在和李老先生说话，凌琪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显得有点无所事事。凌玥示意他先上车，凌琪就上了后面那一辆车。

他以为等会儿和他同车的应该是阿杼或者凌玥，但等到车门拉开，上来的居然是凌琅。

凌琪怔了怔。

沉默寡言的阿朴上了副驾驶，凌琪和凌琅中间隔着一个人的空隙坐在后面。

车门关上，带起的风掠起一阵浅淡清新的香飘到凌琪身边，他偷偷地嗅了嗅，闻出是像草木的味道。

凌琪撇开眼看向车窗，心想挺好闻的。

车窗半开，凌琪和外面脸上布满惊讶和不解的凌玥对上，她似乎在奇怪凌琅怎么会上这一辆车。

凌琪对此比较淡定，想着这几次的偶遇相逢，他有种感觉，自己之于凌琅，似乎是凌琅单方面认识很多年的人。

车子开动，看着车外掠过的模糊风景，凌琪又漫无边际地猜着，那草木香，是凌琅头发的香味吗？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抵达车祸的地方。

下了车，凌琅撑开伞走在前面。

他的身后，见识过凌琪对天师这一行有多陌生的凌玥问凌琪：“会抓鬼吗？”

凌琪想了想，有点迟疑地说：“会吧，一点点。”

如果只靠拳头硬莽也算的话。

他这不确定的样子，让凌玥对他所谓的“一点点”更加存疑。她给凌琪塞了张符纸，让他等会儿遇上什么都不要慌，拿好符纸就行。

女子被撞的地点，是个靠近拐角的地方。

这里先是被李斐朋友清除痕迹，夏季又多雨，半个月过去，这一片地方已经看不出任何发生过车祸的异状。

但凌琪走到那里，感到有一些凉意从那里升起来，像从地底冒出，又像凭空凝结，源源不断又丝丝缕缕地往人的身体里钻。

夏季长长的白日刚结束没多久，时间还九点不到，这条街道行人并不多。明明和它相距不远的街道车来车往，这条街道却像被遗忘了一般，很少会有人往这边过来。

喧嚣和静谧，相距不过百来米，仿佛被什么东西隔成了两个世界。

女人被撞倒的地方旁边就是绿化带，凌琅从中摘下一枚叶片夹在指尖，翻转一下，叶片就被凌琅往空中一弹。

那叶片飘浮起来，路灯洒下的光滑过它的脉络，叶片无风自动，悠悠扬扬地向前飘着，始终不曾落下。

凌琪看着那叶片，依旧觉得天师的世界好神奇。

“我们凌氏，天生能与草木沟通。”凌琅站到凌琪身边，闲聊一般地说道，“我们周围看似寻常，但此时眼睛所见这一片皆是鬼域迷障，李斐的生魂就被困在这迷障里。叶片沾染着那女子身上的怨气，现在由它带路，引我们去见她。”

凌琪“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心里却开着小差，想着那凌琅头发的香味，确定就是草木香了吧。

凌琅兀地轻笑一声。

凌琪抬眼看凌琅，心道难道自己在想什么他知道，就听凌琅缓缓道：“这里的鬼域会很强，等会儿各自当心。”

后半句是看着凌琪说的。

凌琪收起四处乱飞的心思，点头。

鬼域他已经不陌生，只从他自己来说，他能感觉到在这里死去的女人，要比酒店的红衣女鬼强很多。

随后，他们朝着那枚叶片飘向的方向走去。

起初一切都正常，但走着走着，眼前慢慢起了雾。雾气涌在他们中间，让走在前面一点的凌琅他们身影也模糊起来。

凌琪还记得上次凌琅他们忽然消失的状况，所以这次他每隔一会儿就会往凌琅身上看一眼，但即便这般不错眼，也还是出了状况。

凌琅走路的姿势一点一点怪异起来，肢体像生锈了，有点发僵发硬。

“凌琅？”凌琪停下脚步，试探地喊了一声。

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慢慢转身，在雾气中露出一张缺失五官的脸，他僵硬地歪了下头，似乎在问凌琪怎么了。

然后，凌琪就见走在他身边的凌玥、阿杼和阿朴，也都停下转身。

他们成了无脸人，一起静静地面朝凌琪，无声诡异。

凌琪后退两步，这些无脸人迈着不甚灵活的腿向他靠拢，并伸出发白得犹如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手向凌琪抓来。

无脸人动作缓慢，根本抓不住凌琪。雾气愈发的浓，凌琪有点失去方向，在无脸人手碰上他之前，凌琪凭着感觉挑了一个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两步后他又回头，手向其中一个无脸人打去。然后那个无脸人就像这些雾气一样，轻飘飘地散去，融入周围。

凌琪就没再管剩下的无脸人，转身离开了这里。

雾气浓到连身前一米的地方都看不清楚，凌琪走在里面感觉跟瞎子没两样。他走了两分钟，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和极度痛苦的惨叫。

这边的雾渐渐地没有那么浓，凌琪挥开眼前的雾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等凌琪终于能重新看到东西时，发现自己回到了最开始那个女人被撞的地方，他就站在凌琅之前摘下叶片的那里，而在旁边，他们寻找的李斐就站在旁边。

车声轰鸣的声音远远传来，凌琪看到一辆车从远处的雾气中以极快的速度开出来，然后未有半点减速地直接朝李斐撞去。

凌琪知道李斐被拉到这里，是怨者要对他灵魂进行折磨虐杀，所以若李斐被车撞上，其产生的痛苦一定不亚于他现实里被车撞。

所以凌琪高声提醒道：“李斐，快跑！”

李斐泪流满面地看着忽然出现的凌琪，他神情绝望，一直发出害怕痛苦的嘶嚎。凌琪反应过来，不是李斐不想跑，而是他跑不掉。

李斐的腿生了根一般被固定在那里，除非车子主动停下，不然他只能被车狠狠撞上。

凌琪挠了两下头发，他这也是第一天上岗，这种情况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向李斐那边跑去，准备试试自己能不能将车阻拦下来。

同时，车上传来一道高声呼喊出的充满恶意的咒骂，“李斐，你去死吧！”

开车的是个男人，凌琪看到他的眼中满是病态的疯狂，他一直在踩油门，那速度快到了让凌琪惊心的程度。

凌琪心里其实有点打鼓，但他想着自己还有凌玥给的符纸，所以跑向李斐的脚步未有迟疑。在车子撞上李斐的前两秒，凌琪将李斐从原地推开，并抬手抵住了那辆车。

凌琪被狠狠地震了一下，这种震荡，仿佛来自灵魂深处，让他在一瞬间产生天旋地转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被裤兜里的一阵烧灼之意给驱散。

“滚开！”车里的男人握着方向盘，双目赤红地看着凌琪。

“救我！救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李斐像个刚得自由的木偶人，涕泗横流地哀求着凌琪，“那个女人要我和张洋自相残杀，谁先撞死对方，谁就可以从这里出去，我不想死，但我也不想杀人！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不能再犯第二次了！”

车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张洋，他脸上露出扭曲的恨意：“李斐，你报警抓我，我要杀了你！”

凌琪则眼神复杂地看着张洋，已经撞死了一个人，如今为了活下去，张洋甚至还要亲自撞死自己曾经的友人。但张洋完全没意识到，他其实已经死了。

生魂和真正的鬼魂自然存在区别，凌琪说不上具体的细节，但他知道眼前的张洋，已经是个死魂。

凌琪并没有提醒张洋这一点，不然这人只怕会更疯。

在这鬼域里，一切力量都变得虚幻起来，凌琪像个大力士一样，凭着双手就将对方的车子抵住，无论张洋怎么踩油门，都再不能前进一点。

前进不得，张洋就向后倒车。轮胎在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张洋倒退了很长一截，然后将油门一下踩到底，再次朝他们撞了过来。

“去死！你们都去死！”张洋在车里癫狂地笑着。

李斐躲在凌琪身后瑟瑟发抖，一直喃喃道：“他疯了，张洋疯了……”

凌琪动了动手指，思考着该怎么把张洋这辆由鬼域力量形成的车给他打散时，身后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凌琪被推到了前方。

“躲开！快躲开！”

开车的人不知何时变成了李斐，他满眼的惊惧，手忙脚乱地要将车子停下，但车子根本不受他控制。

张洋在李斐原先站的那个位置疯狂地笑着。

凌琪来不及躲闪，刺目的灯光就朝着他的眼睛射来，他的眼前顿时一片虚无的白，什么都看不见，也根本看不到车子会在什么时候撞过来。

这个时候，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温热的身体自他身后靠近，在车上闻到过的草木香将凌琪笼罩在其中。

“你讨的债，过了。”耳边传来凌琅低沉的，带着警告的声音。

凌琪提着的心立时稳稳落了下来，他整个人被凌琅单手拦腰抱起来，躲开了那辆车子。

在凌琅身边，凌琪的思维总是不合时宜的四处奔跑。

双脚重新落地，眼前的白光也消失了，凌琪还在想，刚才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脸上拂过。等看清近在咫尺的凌琅，凌琪心道，哦，是凌琅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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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