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在高铁上找到自己的位置以后就坐下了,他戴上耳机,把所有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李自牧虽然知道他回家这个事儿,但并不清楚他回家是干嘛的,什么都没问,可能是害怕不小心戳到什么伤心事。
当然也有可能是问了严律也不会说,因为他之前是个非常要强的人。
严律在上大学之前都没出过远门,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小地方的“唯分数论”足以让他得到数不清的夸赞,他也因此养成了很强的自尊心。
然而上大学之后,他发现自己在学校里变得平庸呆板了许多,甚至连地铁都不会坐,中间坐反过许多次。
后来虽说心态慢慢放平了不少,但刻在他骨子里的自尊心却依旧会时不时地冒出头。
他不喜欢别人多管闲事的同情和怜悯,那会让他觉得难堪。
还容易让他感到委屈和不甘。
李自牧的父母曾经资助过严律,他依靠着资助读完了高中。他们甚至还给了一笔钱让他去还当初借亲戚的学费,买了上大学用的必备品。
说到头,严律对李自牧父母确确实实是由衷地心怀感激。
但有时候夜深人静了,等到白天那么点拼命三郎的正能量耗尽了,严律就会想,世界上竟然还有人能有多余的慈悲情怀去帮助别人,老天还真是不公平。
——但终归还是感激不尽的,严律逢年过节就会给他们送些礼品,有时候攒下了钱还会买点儿比较贵的礼物聊表心意。
就是这几年没再发过祝福了,严律有点遗憾地看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
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变暗,车流渐渐变得拥挤,远处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
快到站了。
车厢里的人都站起来了,想去够自己的行李箱,第一时间下车。
严律没那么急,站外人还挺多,有不少都是拉出租的,嘴里都在吆喝着要去的目的地。他随便找了一辆车,报了地方。
好久不回来,原本熟悉的地方已经变得有点儿陌生了,严律拖着行李箱在大姑家的小区门口下了车。
小区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掉了,直接通到街上,看着空落落的。
严律往里瞄了一眼,路应该是一直坑坑洼洼的没有变,骑着三轮遛两趟都能蹾掉下巴。
他站在原地歇了歇,瞪了一会儿从他眼前路过的小脏狗,最后朝着街对角走过去了,那里有家酒店。
原本大姑想让他住家里,但严律拒绝了,严佳平时住宿,周末的时候会被接回家睡,并没有多余的房间。要是他住沙发的话还得再收拾一套被褥出来,太麻烦了。
坐了几个小时高铁,还坐了那么久的车,严律现在整个人都腰酸背疼的,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进了房间,把行李箱撂在一边,先给大姑他们报了平安。
大姑很快回复了过来,说已经给严佳请了假,让他明天早早过去。
严佳看病的医院在省会,他们得开着车过去,路上得要差不多三四个小时。
严律跟大姑没聊几句就去洗澡了,他放下手机之前犹豫了一下,也给李自牧发了一条到达的信息。
他洗完出来,看见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是李自牧的。
严律拨了回去,对面很快接通。
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先听见了一声夹着嗓子的猫叫,顿时一阵无语,“……你在干嘛呢?”
“替猫撒个娇呗,”李自牧说的特别耿直,“它一听见你的声音立马就过来了。”
严律被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真的假的?”
“那还能有假吗,它今天晚饭都比原来少吃了快一半了。”李自牧说着,伸手摸了摸猫肚皮,又轻轻拍了拍,biubiu不太满意地叫了一声。
其实它今天不仅没少吃,还多加了小零食。
biubiu丝毫不懂铲屎官说这番话的意义,静静地听他在那儿睁着眼睛说瞎话。过了一会儿,猫站起来打了两个哈欠,睨他两眼,摇着尾巴走了。
“今天谁喂的它啊?”严律问。
“之前一直来喂的女生,”李自牧说到这儿啧了一声,“还涨价了,喂一次涨了五块钱。”
严律“哦”了一声,突然不知道接什么了。
他们俩到现在好像也没有正儿八经地闲聊过天,前段时间的对话不了了之,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
但算上这次出门,李自牧什么都不问也不提,这完全不是他的作风。
要知道,他可是那种能揪着一点小事记八百年的人,之前谈恋爱的时候还为此生过好多次气。
严律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翻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说不定李自牧是偷偷憋了个大的。
……等到再回过神,他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断了,李自牧给他发了微信。
- 木子李:“怎么一直不说话?信号不好?”
- YL:“没听见。”
- 木子李:“早点休息吧。”
- 木子李:“晚安zZ”
严律看着那个睡觉符号,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相比之下,李自牧想的就要简单的多——因为过段时间就是中秋了。
他们俩身在异乡,孤男寡男,正好可以互相陪伴,还能一起吃个饭以表慰藉。
李自牧正想的入迷,突然手心一震。他拿起手机,是周曜。
周曜和他在北京就是同一批入职的教师,两人关系一直不错,也是一块报名参加的那个什么教育支援计划,只不过他们分到的地方不同。
楠城虽然经济水平比较落后,但总体还算稳当,气候也比较适宜。周曜是被分配到了新疆那边,不仅物理条件不行,而且每天还要忍受巨大的昼夜温差。
“你还有心思给我打电话?”李自牧笑了笑,说:“看来是还不够忙啊。”
“……靠!”周曜信号不好,说话断断续续的,“……我……热……哈密瓜……了!”
李自牧啧了一声,“听不见啊。”
一阵电流声过后,周曜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我要在这儿热成哈密瓜了我真受不了了!”
李自牧听见这话又没忍住笑起来,“最开始不还是你拉着我硬要报名吗?”
“唉……”周曜听到这话一声长叹,感慨万分,“谁想到你小子手气这么好啊,我还以为我们俩要一块儿过苦日子呢。”
李自牧切了一声,问:“你给我打电话到底有什么事儿啊?”
“哦,那什么,过段时间中秋你回家吗?”周曜问。
“不回。”李自牧说。
“行,”周曜点点头,“我妈到时候要做点特产给我,那到时候我让她直接给你寄到楠城。”
“行,帮我跟阿姨说声谢谢,”李自牧没有拒绝,“我等会儿发你地址。”
“多大点儿事啊,”周曜说着抻了抻腰,嘿呦着叫唤了两声,“哦还有,你让我帮你打听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打听明白了,我等会儿发你邮箱你自己看吧。”
李自牧应了一声,跟他道谢。
“爱卿平身吧,记得回去请我吃饭啊,”周曜哼了哼,“哎,我在这待的跟猴子取经似的,九九乘法表都数不够我历的劫难。”
没过几分钟,邮箱就有了提示来信。李自牧打开邮件,扫了两眼。
这些都是周曜去调查的一些家里条件比较贫困的小孩儿,虽然镇子里也有那种对接项目,但李自牧还是觉得亲自去问一问更有把握。
照片也是周曜趁着课间拍的,也是因为他想了解的更清楚点儿。
里面的小孩子基本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由于气候的原因皮肤比较粗糙,脸上无一例外都带着笑容,或局促或开怀,眼神清澈腼腆,似乎不太适应面对镜头。
李自牧一点点看完,到最后筛出了四五份,给他父母发过去了,毕竟他们这几十年里资助了不少孩子,对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他自己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心里一直都有这个打算,正好想趁着这次机会执行。
说实在的,那些孩子家庭条件都不算好,李自牧看久了心里怪难受的,筛掉的时候还莫名有种负罪感。
老妈很快就收到了信息,她知道李自牧有这个打算,老两口也挺支持的,综合考量以后帮他选了一个小孩儿,然后又给他提了一些醒。
他们相中的是个女孩儿,名字叫热依扎·努尔阿迪力,成绩中上游,不拔尖儿,但老师说她非常刻苦好学。
李自牧看着她的基本情况,家里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父母双亡,从小就跟着祖父生活。
他把这个东西又重新发给周曜,让周曜帮忙留意一下,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随时都能进行资助。
把这一趟事儿彻底整完,李自牧才洗漱上了床,他看见严律发来的车次,顺便对了对自己的课表,在时间上又是完美重合。
“嘿,”李自牧把手机扔到一边,叹了叹气,“故意的吧。”
biubiu刚好躺在床边上犯困,被他一手机扔得受了惊,猫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变得怒不可遏,蹦起来一爪子糊到他脸上,让他好好见识了一下biu爪的战斗力。
李自牧被扑的“哎呦”一声,没打算跟这只太监猫一般见识,反而把猫搂进怀里,埋进去吸了一鼻子猫毛。
他一边考虑着到时候要不然直接跟最后两节自习课换一下,一边嘴里轻声感叹着:“爱情的负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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