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佳是严律的妹妹,今年高二,是一名抑郁症患者。
最开始严佳是先跟他说了自己的情况,严律当时不敢相信,后来自己悄悄上网查了,说这个东西有遗传的可能性,他就觉得好理解多了。
严律一直觉得他妈的精神状态也有点不正常,只是一直没去医院看过,她不愿意。
其实最开始他妈也不让严佳去医院看病,说严佳根本没病,去了不仅耽误学习,还会落人口舌。
但严佳当时已经跟不上学校上课的进度了。
不仅如此,她的状态变得越来越暴躁,时不时的惹出很大的声响,不仅打扰其他同学的休息,还会影响课堂的纪律。
最后是严佳的班主任态度强硬地要求她休学,此事才得以了结。
那时候严思马上高考,他妈的重心几乎都放在他身上。更何况严佳的学习成绩不算多好,严律也不觉得他妈会有多照顾她。
尤其他对县城医院治疗精神疾病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看见的那道铁门,以及从二楼封闭空间里时不时传来的喊叫。
那种未知的恐惧让严律记忆犹深,他绝对不能让严佳进那种医院。
于是他就想把严佳接到北京去,正好北京的医生也权威的多——
最后严佳当然没去成北京,他还是个学生,怎么可能承担得起诊疗费用。但严佳也没住院,只在家里休养吃药,再定时去医院配合心理治疗。
后来等严思高考完,他放假回到家里才知道,他妈一直在用严佳的治疗威胁严思。
他妈说如果严思不好好学习,在模考中有退步的话,就给严佳停药,不给她治病了。
那天听完严思的话,严律感觉鼻子也酸心里也疼,一腔怒火直冲天灵盖,却又不知道从何发泄。
因为在这之前,他妈就用这套同样的说辞逼过严律——
“你这卷子做的成什么样子了!”
“你考试排名怎么退步了?”
“我告诉你,你再不好好学习,我就不让你弟弟妹妹上学了!让他们都出去打工……他们毁了就全是你害的!”
——而现在故技重施,她又拿这套说法来逼严思。
严律和严思面对面坐在床上,他看着弟弟的脸色,苍白、疲惫、忧虑……再加上一点即将逃脱的如释重负,而全然没有高考完的自在和兴奋。
以后……他们俩就都不在家待着了,严佳要怎么办呢?严佳学习成绩并不是很好,只能算个中游,更何况她心里还生着病。
“严佳怎么办?”严思抬眸看他,眼神里透着担忧和迷茫,轻声问:“哥,小妹怎么办?”
严律在床上翻了个身,打断了回忆的思绪。他把整个人都蒙进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从回忆里抽出来,大脑渐渐放空。
……都过去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第二天一早,严律就给李自牧发了信息,说他后天要出去一趟,没办法帮忙喂猫了。
李自牧应该是在上课,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李自牧才看见信息,直接给他打了电话。
严律接起来,“喂”了一声。
“你要走?”李自牧的声音听起来不大对劲,像压着什么情绪。
“走三四天吧。”严律估摸着说。
“去哪儿?”李自牧问,声音似乎比刚才松散了点。
“去……看看我妹,”严律犹豫了两秒,低声说了实话,“她过两天复诊。”
李自牧应该很意外他的回答,顿了顿,“哦”了一声,“买票了吗?”
“买了。”严律说。
“我去送你。”李自牧说。
“不用,”严律很快拒绝,“你不是还得上班吗?”
“调个课什么的又不耽误,”李自牧态度挺坚决,“我去送你。”
“……行吧。”严律答应了,反正他也没车,到时候应该也得搭出租。
李自牧什么也没问,随便说了两句之后就把电话挂掉吃饭去了。
严律看着挂断的通话界面,有点发愣,说不清现在是什么感觉。
他一直觉得这种复杂情绪是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定导致的——尤其是关于李自牧的时候。
尽管秋一眠说他想得太多,但严律总控制不住自己,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李自牧主动提起家里人。
严律返回手机界面,又给严思打了电话过去,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
严思喊了一声“哥”,严律问他在干嘛。
“实验室呢。”严思说。
严律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吃中午饭吗?”
严思“嗯嗯”拐了两声,说:“不敢吃,害怕一眨眼实验就得毙。”
“……行,”严律对实验室不了解,就感觉严思每天每都泡在里面,给他打电话也接不到几次,“我过几天回去带严佳复诊。”
“哦,”严思说罢就没了话音,严律听见开关门的声音,然后听见他说:“那我……抽时间也回去一趟看看。”
严律笑笑:“看谁?”
严思没吭声。
“行了,”严律说,“你平时学习就够忙的,还做着家教,就老实在学校待着吧,今年不是还要准备保研吗?”
严思今年大三,因为升学再加上实验室,比之前学业重了不少。
他考虑了一会儿,答应道:“……那行吧,我到时候……给小妹打个电话。”
严律“嗯”了一声,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严思自己身上,另外多交代了他几句,才结束通话。
严佳现在寄宿在大姑家里,生活还算有保障,就是得病后没之前爱说话了。
自从不再住家里之后,严佳的精神状态反而变好了一些,心理医生也说情况不错,甚至去年还回去复学了。
不过因为他们俩在外地,平时不怎么回家,久而久之,严佳就不怎么和他们亲近了,反而和大姑家走得近一些。
前两年复诊都是他和严思一块儿,结果俩人没一个能跟严佳说上话的。
严思倒没有说很难受,就是有点儿失落。但严思不行,他就跟严佳差了三岁,俩人还挺有共同话题,从小就一直待在一块儿,但那几回回去他连正眼都没怎么落着,差点给难受哭了。
其实回不回去也无所谓,严律想着,窗外艳阳高照,树叶子绿得发油,一看就是个蒸桑拿的好日子。
反正都过得挺好的就成。
李自牧到最后还是跟人换了课。
严律是下午四点半的车,正好跟他那两节数学课撞上。他不想给人添麻烦,但要是不说实话,悄么声地自己走了,李自牧肯定得难受好一阵子——到最后还得他去哄。
严律坐在副驾,放下挡光板,闭眼休憩。
他平时不怎么吃早饭,一般都留着一口气儿到中午再吃,这次出门打乱了他平时的饮食计划。
又因为晕车,所以他中午也没打算吃东西,留到早上十点才吃了一顿。严律特意吃的挺多,准备一口气儿撑到下午到高铁站,到时候再随便买点儿垫垫。
李自牧开车挺专注,话比平时少了不少,走的也很稳当,可他坐了还没二十分钟,感觉胃里就开始叮铃咣啷的,又难受又空。
严律扭头面向车外想开窗户透透气,刚打开一丝车窗,风立马呼啸着钻进来,一下子扑到脸上,他下意识屏停了几秒呼吸。
“晕车?”李自牧扭头看了他一眼。
严律轻声“嗯”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有点儿。”
李自牧看见他发白的脸色,问:“中午没吃东西?”
“没。”严律摇摇头,伸手轻轻按住自己的胃,虽然不至于胃痛,但肚子里空空如也的滋味儿也不怎么好受。
“你前面里车斗里有巧克力。”李自牧说着,冲那边抬了抬下巴。
严律懒懒地应了一声,没动弹。
李自牧见状,抬眼看了一眼路况,又伸手过去给他扣开了。
“哎!”严律听这动静吓了一跳,立马睁开眼睛。
李自牧的动作已经恢复如常,看着车外的后视镜。
“危险啊,”严律看他,刚才得伸过来小半个身子了,“开着车呢。”
正好碰上红灯,李自牧踩了刹车,看着他说:“吃点巧克力,但是容易泛酸水,别吃太多。”
“行,”严律看了看车斗里的巧克力,是他喜欢的口味,挺甜的。
他掰了一块放嘴里,没一会儿就好受了不少。严律刚开口准备道谢,肚子先发出了满足的喟叹。
车内一片寂静,严律默默地把头转了回去,摸了摸肚子:“……”
车载蓝牙导航的机械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前方三百米直行,有闯红灯拍照,限速70km。”
“……谢谢。”严律说,声音听着有点闷。
李自牧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连头都不带转的。他感觉严律一直都这个样,根本没变过,脸皮特别薄,一发窘就容易脸红,红得跟猴屁股一模一样。
“没事儿,”李自牧看见他发红的耳尖,差点儿笑出声来,立马咳了咳嗓子止住了,“这程遇送的,一盒有不同浓度,这太甜了我不爱吃,腻得慌,你吃了正好。”
见严律没说话,李自牧又忍不住想调戏他两句,“感觉你还挺喜欢的,都吃出来响儿了。”
严律啧了一声,扭头瞪他,“闭嘴!”
李自牧“哦哟”一声,看他比刚才精神好几倍的样子,笑着说:“效果立竿见影啊,跟拍士力架广告似的。”
严律收回眼神,知道自己嘴皮子没那么利索,说不过他,索性气哼哼闭嘴装睡去了。
“要睡就把座椅往后放放,”李自牧出了声,语气里还带着笑音,“躺会儿到了我叫你。”
“……哦。”严律摸索着把座椅放倒了,他蛄蛹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休息一会儿。
没想到躺着躺着还真打起了瞌睡,严律后面再醒过来是被李自牧喊醒的。
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了件外套,严律有点迷瞪地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李自牧:“……我睡着了?”
“昂,”李自牧坐在驾驶位,手里提着两份麦当劳,“起来吃点儿,还有时间呢。”
严律搓了搓脸,对着后视镜把头发抓了抓,然后拿起那件外套,“你的外套放哪儿?”
“扔后边儿吧,”李自牧把汉堡拿出来,“给,快点儿吃,一会儿芝士凉了不好吃了。”
“行,”严律把外套搁后座上,接过汉堡剥开包装,习惯性地掀开汉堡胚看了一眼,说:“这个是你的吧,没有酸黄瓜。”
“是吗,”李自牧拿起包装袋瞅了瞅,“哦,还真是。”
俩人又把汉堡换了过来,李自牧一边吃一边问:“你几号回?”
“大后天。”严律说。
李自牧说:“我去接你。”
严律嘴里正吃着东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去接你啊,”李自牧没得到回应,又重复一遍,凑到他跟前,眼睛瞪得溜儿圆,“啊?啊!”
“知道了!”严律被他挤得往后仰了仰,把吃的咽下去,也跟着喊了一声。
“昂,”李自牧缩回驾驶位上,点点头,“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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