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身伤,詹世源又住进了医馆。
他的师父魏庸没有来探望,得知他伤在司长手下,仅仅派家医去医馆给他疗伤,顺便送了些药材、补品。
显而易见,在魏庸及许多人看来,詹世源的受伤在于冒犯司长,错的是他,不是司长。
不过,魏家是本地豪强,朝廷设立的龙雀司失去魏家配合便寸步难行。所以,尽管司长打伤魏家家主之徒弟詹世源是事出有因,龙雀司的二把手依然来医馆探望了詹世源,留下三颗回春丹作为补偿。
常新月在詹世源的病床前看书,龙雀司的二把手先来,魏家的家医后到,她觉得魏家比龙雀司强势。司长可能不弱于魏庸,可能比魏庸弱少许,有可能略强于魏庸,反正二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打起来难分高下。
如果她能毁灭沙海,顺利拜得司长为师,魏庸会不会停止追逐她?
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病房里,躺着詹家和魏家的邻居宝儿。他爬常家的院墙掉下来,昏迷到现在也没有苏醒,他的爹娘担心得整夜睡不着,眼睛里满是血丝。
宝儿娘还好,瞧着只是憔悴了些,没什么精神。
宝儿爹吃了詹世源请他吃的绿豆饼,不知是心里膈应还是绿豆饼沾了灰尘的原因,上吐又下泻,看到饭菜也吃不下,整个人都虚脱了。
尤其是看见龙雀司二把手、魏家家医陆续探望詹世源后,夫妻俩脸色灰败,原本想留在医馆照顾弟弟宝儿的哥嫂皆改变主意离开,不敢在医馆多待。
宝儿摔下墙头的第二天中午,宝儿的爹娘捧着刚去银楼买的华贵凤簪,战战兢兢地走进詹世源的病房,向詹世源和常新月道歉:
“詹公子、常小姐,是我们宝儿冒犯了你们,请看在宝儿年幼不懂事的份上,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他可好?”
夫妻俩神色惶恐,虽然赔礼是凤簪,道歉的主要对象却是是詹世源,这让常新月很不舒坦。
詹世源不知常新月的心思,拿起凤簪问她:“喜欢吗?”
凤簪是无辜的,常新月讨厌宝儿爹娘,特地瞥了他们一眼,在他们恳求收下凤簪的目光中笑了笑,误导他们以为她满意。
随后,她慢吞吞地说:“不喜欢。”
宝儿爹娘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僵硬在脸上,常新月感到一阵快意,装作无聊地把玩着修剪指甲的小刀,抱怨道:“阿源,你还剪不剪指甲?”
“剪!怎么不剪?”詹世源能感觉到常新月不喜欢宝儿爹娘,动了动还没修剪妥当的左手食指,“新月,我们继续,你给我修剪的指甲比我弄的好看多了,你真好!”
“那是,我最喜欢你了。”常新月拿起他的手指,顺口说,“你信吗?我喜欢你胜过我喜欢我的亲哥哥,胜过我喜欢我的爹娘。”
两人互相说话,忽略了捧着凤簪的宝儿爹娘。
夫妻俩面面相觑,把常新月记恨上了。
宝儿娘忍着不痛快,赔着笑脸问:“常小姐,您喜不喜欢金镯子?”
常新月装作听不到,边修剪指甲边跟詹世源说话。
夫妻俩没办法,害怕留在病房会让詹世源更不高兴,默默地退了出去。
常新月不好讨好,他们找了詹世源的娘刘氏,希望刘氏劝得詹世源原谅他们家。
病房中的常新月给詹世源打磨指甲,想着宝儿爹娘离开时谴责自己的眼神,心中一动,说:“阿源,你猜他们会不会找你娘劝你大度?”
詹世源没吃珍贵的回春丹,靠着软枕坐在床头,懒洋洋地道:“随便他们找呗,被宝儿爬墙惊扰的人是你,不是我娘,我娘替你说原谅我是不认的。”
常新月执起他的手摸自己的脸,故作担忧:“你娘是我未来的婆婆,她说原谅,我作为你的妻子哪里能不认呢?我别的事不怕,就怕他们挑拨离间,坏了你和你娘的感情。”
她肌肤细嫩,宛如凝脂,詹世源的手掌有练剑练出来的茧。
触及她的脸蛋,他的心化成一滩水,不敢用力摸,轻轻地摩挲了两下,怜惜地说:“我是我,我娘是我娘,我有我的想法,不会每一件事都听从娘的吩咐。新月,等我们成亲,绿萝路的房子留给爹娘住,我和你买个独门小院,你掌家,你说好不好?”
常新月打心眼里不想跟公公婆婆一起住,詹世源的提议极合她意,可她不能露出嫌弃他爹娘的意思,垂下眼帘半是娇羞半是顺从地说道:“你是我的男人,是一家之主,我听你的。”
詹世源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亲亲她的鬓角,闻着她身上的淡雅香气,感到心满意足。
照顾病人也好,养病也罢,都闷得很。
常新月被詹世源拥着,也不觉得热,把司长给的书放在大腿上摊开了看。詹世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和她一起看书,同样不怕热。
但常新月一心看书,他漫不经心。
只见他看一眼书上内容,注意力便转移到常新月身上。吹一吹她脖子后的细小绒毛,捏一捏她的两只耳朵,抓过她的手指玩一下,拨弄她插在头发中的步摇……
“阿源。”常新月被弄得烦不胜烦,“你老实点,别动来动去。”
詹世源嘴上应是,老实了一会儿,故态复萌,甚至更不老实更放肆。
医女端着煮好的药汤进病房,发现詹世源腿上盖着被子,常新月坐在床边,一只手稳着腿上的书,一只手在詹世源的被子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到医女,詹世源的脸腾地红成了番茄般的颜色,眼神躲躲闪闪,似乎干了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常新月倒是镇定一些,脸颊也红彤彤的,咳了一声,对医女说:“药请放下,待会儿不那么烫了我会喂他喝。”
二人不太对劲,医女问道:“你们脸这么红,有不舒服吗?还是病房太热?”
常新月摇头:“我们没事,屋里是热了点。”
医女半信半疑,说:“有事就叫我们,我们一直在。”
常新月说好。
医女带着不解离开病房,路上暗暗寻思了一会儿,脸也红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除了卿卿我我,还能干啥?
不对,詹世源伤着呢,她得提醒一下常新月,不能任由病人乱来!
于是医女转身回病房找常新月,想叫她出来叮嘱几句,却见到常新月拿着一块手帕擦手,擦完手还把手帕丢到詹世源脸上,佯装生气。
詹世源被她丢手帕,不仅不恼她,还哄她。
两人有说有笑,十分温馨。
医女没有进病房,悄悄地走了。
下次有机会再跟常新月说两句吧,她想,常姑娘跟詹公子真是郎才女貌,好不般配。倘若小两口别成天遇到妖邪,詹公子别老是受伤,那就更美好了。
前文提过,司长是本地区龙雀司的一把手,专捕杀本地区的妖邪魔怪。龙雀司的二把手是本地家族出身,叫张建生,他带着礼物来探望詹世源,为司长做的事善后,追踪妖邪魔怪的行迹、调查妖邪魔怪的来历均由他负责。
詹世源跟常新月碰到冒充熟人骗色的妖邪魔怪,没几天又在家里发现人面雕,张建生疑心小两口得罪了善于驱使妖邪的人。
本地区藏着哪些妖邪他不完全了解,本地区哪些人会养妖邪魔怪他全知道,詹世源的日常生活无异样,常新月却患了一场离奇的急病……
张建生回到龙雀司,翻开一本记录急病去世者的档案。
这档案是他自己整理的,档案的末页写着他的总结:急病去世者或多或少与魏家的家主魏庸有关,种种线索都将急病的产生指向魏庸的夫人云香玉。
他可以肯定,云香玉有问题。
查下去?放弃?
张建生将档案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他妹妹的名。
他妹妹在十六年前的夏季去世,岁月无情,他已经忘记妹妹的长相和喜好,只记得她无忧无虑的笑容、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那么年轻漂亮,身体那么健康,能轻松举起一个成年人,为何早早香消玉损?
“蓉蓉……”张建生念着妹妹的名,握紧拳头,“我不成亲不生孩子,为的就是查明你急病的真相,告慰你的在天之灵!你不要急,哥哥很快就会抓住真相的尾巴,用不了多久,你将得到等待了将近二十年的瞑目!”
他不信妹妹的病是意外,他要找出害死他妹妹的凶手,把凶手杀掉!
魏家家主的书房内,魏庸泰然自若地浏览账房送来的魏家春季收支账册,并没有就常新月家里藏着人面雕一事找夫人。
背着夫人跟常新月好是他不对,夫人不与他提这件事,他不会说。夫人暗害常新月没得逞,常新月受到惊吓没受伤,他也装作不知情,懒得跟夫人算账。
可云香玉不打算就此揭过。
她来书房,二话不说,直接抽走他手里的账册。
魏庸抬了抬眼皮,夫人哪里都好,身世教养、容貌身段、才能学识都挑不出错处,唯独一样令他生出厌恶。她太端庄太守规矩了,死气沉沉的,缺乏蓬勃生长的活力,像一潭缓慢发臭的死水,毫无趣味。
云香玉不喜欢他的审视,皱眉质问道:“魏庸,无缘无故的,司长为什么会去你徒弟家做客?”
“去不去做客是司长的决定,我不是她的上司,难道能管她?”被夫人质问,魏庸心里也有不满。
他夺回账册,道:“那只人面雕是你养的。我跟你说过不知多少遍,魏家的家主夫人要晓得息事宁人、以和为贵,不要搞出败坏魏家名声的幺蛾子,你完全没有听入耳。现在人面雕死了,司长一心斩妖除魔不理会其它,张建生也许会找你麻烦。你自己解决,反正我累了,不想收拾你的烂摊子。”
“啪!”云香玉拍桌子,在桌子上留下一个凹下去的小巧手印。
她怒色上脸,盯着魏庸说:“人面雕为什么死?刨根究底,还不是你拈花惹草,将我这个明媒正娶的魏家夫人视作摆设品!你一次又一次辜负我,行事愈发荒唐,连徒弟的未婚妻都不放过,怎么有脸指责我?魏庸,我实话告诉你,我是真的受够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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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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