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做到这里,像是被人骤然攥紧喉咙,快要呼吸不上,黑暗中,趴在阮莺身边的椰椰,抬头看见小主人连做梦也是在不安惶恐中度过。
它赶紧伸出舌头,不断地舔着阮莺的掌心以及脸庞,试图将它的小主人唤醒。
皇天不负苦心狗,终于,阮莺被它不断的舔舐弄得从睡梦中惊醒。
她额头上都是黏腻的汗,胸膛剧烈起伏不定,瞳孔扩散得很大,依然受到梦境的影响而呼吸急促。
第一时间,阮莺无法判断眼前的景象究竟是梦,还是在现实,幸好椰椰见到小主人苏醒后轻轻地“汪汪”两声。
阮莺侧过头看去,带着泪光闪烁的眼睛终于冷静下来,搂住椰椰的脖子,任它继续在脸颊上轻舔。
它把她的眼泪都舔进了嘴里,阮莺无声“呜呜”地哭着,只有在夜深人静一个人在的情况下,她才敢像是这样暴露出自己的脆弱。
不仅是因为平日的她有点笨嘴笨舌,不知道该怎么完整的表达自己,也更是因为在家里,在阮卓的面前,她其实没有什么话语权。
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是一个物品,只在做交易的时候,才有那么一点用处。
她不敢表达太多自己的想法,首先是没人会听,也感觉没有人会设身处地地站在她的角度,为她着想。
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也有各自的烦恼,说得太多,兴许会给别人带来负能量,也给对方制造了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逐渐养成了不太将自己的烦恼说出去的习惯。
沉默寡言,脸上又有伤疤,看起来阴沉木讷,不好相处。这就是后来别人给她定义的标签。
其次也是,说的太多了,别人可能感到厌烦。谁愿意总是被当做垃圾桶,倾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别人的烦恼呢?
阮莺害怕别人厌烦的模样,她连关系那么好的裴廊宇,都不打算去说。
夜里她哭了很久,也在思考这段婚姻关系将会给她带来的后果。
她原先便没有什么朋友,不能正常的上学,正常的外出,正常的沟通和交流,结婚之后的顾正卿,更是在限制她的自由这件事上变本加厉。
她后面确实越来越沉默寡言,也越来越压抑忧郁。
最后郁郁寡欢,没有多久就病死了。
死的时候,顾家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甚至还松了口气,很快就想张罗着为顾正卿再重新确定一门新的婚事。
这一次,他们不再强迫顾正卿非得跟特别门当户对的家庭结合,毕竟有阮家的事情在先,谁能保证往后就能一帆风顺?
本来便是为了让双方家庭更受益才结合在一起,并没有太多的情和爱,谁能想到后面阮莺嫁给顾正卿没多久,阮家就出了事情。
那个时候,顾家其实有意敲打顾正卿,让顾正卿赶紧和她离婚。
阮家倾覆,对于顾家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利益可图,和她这种拖油瓶离婚才是最好的结局。
顾正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有这么做,这也导致阮莺在顾正卿的父母前面的日子,更加不好过。
她受尽了他们的冷眼,还有冷嘲热讽,总是拿她脸上的疤说事,这无异于将她架在火上烤。
阮莺是求过顾正卿的,是顾正卿自己不要,她也不是很懂,明明对于顾家来说她已经没有什么作用了,为什么顾正卿就是不肯放过她?
她哭了很久,久到眼睛都已经肿得像是两颗核桃了。过程中椰椰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好在它一直这样陪着,才不至于让阮莺觉得这样一个夜格外难熬。
阮莺是想跑的,可她心里又很忐忑,并不完全是因为即将一个人面对一个未知的陌生的生活。
更是因为她一个人跑路的话,就意味着无法带椰椰走。
她很舍不得椰椰,如果这样一走了之之后,椰椰会被阮卓怎样泄愤对待,谁也不知道。
她有些害怕,将椰椰的脖子搂得更紧了,它很听话地感知到了小主人的伤心,用舌头继续去轻舔她的脸。
直到她重振旗鼓。
可能是哭得太久了,阮莺现下觉得口很渴。但房间里并没有准备饮水,她得去到一楼厨房间拿取。
借助月光,阮莺摸着黑,赤脚走到地板。奶白色的椰椰被留在了这里。
窗外黑影憧憧,是残风之中树影在摇晃,风声像是一头咆哮的小兽,呼啸着企图将地面残枝败叶吹卷到半空中。
阮莺披了件衣服,轻声踏步来到楼下,她本意是想去厨房找点清水饮用,却不小心看到屋外狂风大作之间,好像有人站在憧憧树影的深处。
阮莺一时之间被那道身影吸引,顿住脚步。
那人分明没有看到她,背对着她,身形颀长,背影清瘦而矜贵,像是流风一般无形混于天地间,忽远忽近。
他手里握着一把剑,那把剑很漂亮,也很简约,剑身上并没有特别繁复的饰品,挺像是一柄用水流做成的剑,因为剑身此刻正散发着一抹淡蓝色的水光。
那光还会流转,围绕着剑身在盈动。
他将剑背在身后而立。
即使没有回头,阮莺也已经认出他是谁。
裴司珏,她的继兄。
月光静谧,洒在他的身上,更是如流水般静谧地流淌在地间,将周围的一片照得清亮。
他静若雪山神子,眉眼高深远漠,可一刹那之间,他的手腕翻转,那剑便快如闪电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频频闪现在半空之中,他的身形也是,矫健却又灵动,恍若流风,快到几乎捕捉不到。
身影时而隐没在树间,时而凌空浮动,深深浅浅,远远近近。
阮莺不觉被吸引了视线,那柄剑仿佛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清风明月,流水环绕,风流恣意,她微微张开了唇,忍不住被眼前令人心之神往的画面所吸引,脚步也不知不觉近了一点。
其实阮莺一直都很困惑,裴司珏究竟是什么时候练的剑?
他看起来业务十分繁忙,总是在帮忙打理家族的生意,而且她的父亲也很看好裴司珏业务方面的能力。
最近海外市场的拓展业务,都是交由他来做。
因此裴司珏需要经常乘坐飞机,前往海外对接工作,还得要考察市场,开会等等。
百忙之中根本不可能有时间有机会练剑,如果不是那次他冲入火场把她救下,以为她已经吸入了大量的烟雾而昏迷。
阮莺也不可能因此发现他的秘密。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悄然走至裴司珏的身后。
但也不完全是离他很近的地方,她怕他发现,只能放慢脚步,尽量悄悄地躲在一颗树又一棵树后面前进。
好在他练剑的时候比较专注,好像没能发现她在后面。
阮莺的胆子因此放大了些。其实她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靠得太近,裴司珏手上握着剑,他修无情道,他斩情斩爱,也根本没有情爱。
梦里的事情比较混乱,像是一块一块散落的碎片,需要慢慢拼凑才能逐渐露出原本的模样。
但既然能够出现剑修,唐刀这些设定,也就表示应该是会有一些妖魔鬼怪的。
长这么大以来,阮莺从没有看过妖魔鬼怪,有时候不禁也会觉得这些事情真的很失真。
这世界上,真的有妖魔鬼怪吗?
她免不得自问。
所以她才会很好奇,好奇裴司珏练剑的样子,好奇他的剑本身,是长什么的样子,好奇他会不会真的持着这一把剑去诛杀魑魅魍魉。
哪怕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置身于危险。
清瘦修长的手指握着这柄剑,更被流溢的莹光衬得指节苍青有力。
阮莺被剑光吸引,不知不觉又往前行进几步,她想躲到一棵最大的树后面,偷偷看他练剑。
脚步刚挪过去,还没躲好,下一秒,一柄剑就从侧旁横扫而来,剑尖带着凌厉破竹之势,架在脖颈上。
阮莺的身体顿时僵住,被剑抵在脖子上,只要再往前走一点,就能划破她的肌肤,刺破她的喉咙。
混沌间,她对上了一双冠绝风流的眼。
裴司珏身形清绝,穿着材质舒适的衬衫,清贵矜方,只不过大概因为晚上附近没人,也不会有人出现,他将白衬衫最上面几粒纽扣都给解开。
和平时的正经、克制守礼不一样,此时白衬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锁骨处轮廓最明显,上面竟然还有一颗黑色小痣。
修长的手指执着剑柄,那如水流一般始终在剑身上环绕缠绵的莹光,竟然可以触物就能结冰。
阮莺只感觉脖子里一片彻骨的凉,像是进入了冰窖里面。她被冷得直打寒颤,没一会儿眼睫上凝结了一层冰霜。
她颤颤地张开唇,吐息间呼吸都开始变得稀薄起来,对上裴司珏那双似乎温润如常,却又异常俊美风流的眼睛,似乎和平常没有什么差别。
可她分明能感受到他那双眼睛里根本没有任何感情。
杀意,他的眼睛里确然流露出杀意。
愣了半天,阮莺终于回过神,坦然地面对。
她从来没有那样自我良好的感觉,认为裴司珏会对她有什么特殊感情,也不认为裴司珏真的不敢在特殊时候对她动手。
裴司珏练剑是不为人知的秘密,在阮家全灭那天,所有人才得以窥见。她竟还这样不知死活地冲撞到他面前。
如今只要她敢再动一步,这柄剑,随时都可以取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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