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物

林雁声线平静,但谢昭月刻意感受到,胸前那双手正止不住颤抖。

那块木牌被她挂在胸前,如今衣领被扯开,便轻快跳跃进二人视线中,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那抹艳红愈加刺目。

风好似被这紧张气氛吓住,山林草木都寂静下来,耳畔只余林雁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彰显着她的激动。

谢昭月张了张嘴,心底百转千回间,回答已经出口,“是我在山上捡的。”

望着她坦然的神色,林雁手指松了又紧,情绪正陷入重要关口,过往记忆瞬间扑面而来——

她年幼时并不排斥山神。

相反每逢清明,村民们都会送来一堆好吃的。

寻常不得见的稀奇点心、鸡鸭鱼肉堆了满桌。再由妈妈精心挑选带上山做贡品,剩下的便进了林雁肚子。

吃不完的,便喜滋滋分享给同龄人。那时山神于她们而言,如同年节里和善慈爱的长辈,足以令孩子掰着手指倒数日子。

直到九岁那年,坳不过同伴请求,秉承着满腔好奇与热血,她们偷偷上了山。

那时山路更崎岖曲折,对幼小的林雁来说庞大望不到尽头,没走两步,疲惫便盖过新鲜劲儿,哭喊着要回家。

她们在山间迷了路,被村民发现时已经夜半,林雁倒在地上高烧不醒,也不知撞了什么邪,满嘴念叨着害怕。

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当时记忆随着高烧一并消失,只觉睡得神清气爽,身体也更加强健,能拎起锄头连跑两里地。

那晚过后,她的贴身木牌就不见了。

怔忪中,她听见谢昭月小心翼翼的询问,“这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倒也算不上重要。

林雁闭眼冷静下来,指尖逐渐放松,顺势抚平谢昭月领上褶皱。

她早忘了当年发生过什么,更从未问过自己是怎么醒来的。

如今回想起,才发现这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

村里没医院,她醒来是在家中,只听阿婆提起妈妈上过一趟山。

哪怕是昨天的林雁,都不会觉得这桩旧事和鬼神有关,可现在,山神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叫她控制不住去深究——

那年高烧,是不是妈妈拿着木牌求了谢昭月?

若事实如此,谢昭月怎能眼睁睁看着妈妈病逝?那是她最虔诚忠实的信徒,难道不足以得到神明庇护吗?

林雁深吸一口气,问出另一个问题,“你见过我妈妈吗?”

谢昭月摇头,清澈的眼神与她对视,脸上全然是坦诚与真挚……以及对烧鸡的渴望。

“吃吧。”

烧鸡入口时,谢昭月险些感动落泪。

太好吃了!

多年饥饿让她失去理智,整个人沉浸在香气中无法自拔,魂体不自觉拔高半米,整个人飘飘欲仙。

盯着她这饿死鬼模样,林雁双手抱胸靠在一边,眼神情不自禁带上审视。

山神……吗?瞧她这落魄模样,要么就是村里年年祭拜她收不到,要么就是——

她在说谎。

回想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古怪梦境,林雁轻轻抿唇,盘算着下山请个道士来,为自己一探究竟。

管她什么山神野鬼,一并收了最好。

正在埋头猛吃的谢昭月忽地头皮一凉,尚不知即将发生什么。

……

雨水浸湿的泥土已然被晒干松软,日头逐渐落下去,不知不觉间天色暗了下来。

还是来时那条路,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个小尾巴。

谢昭月亦步亦趋跟在林雁身后,盯着她包里的巧克力望眼欲穿。

“这个叫什么?好甜好香。”

“吃的。”林雁的解释简单粗暴。

要不是谢昭月知道下山的路,她才不想带着只鬼魂到处乱晃。

一整天没联系,也不知阿婆会不会担心。

林雁脚步不自觉快起来,企图赶在天彻底黑下去前回家,这一天几乎在泥里打滚,她浑身不舒服,只希望快洗个澡。

论文还没写完,她明早赶车回学校正合适,最好半路就找个道观,把黏人的野鬼解决掉。

她正陷入思索,一边的谢昭月却勾唇一笑,自以为隐秘的悄咪咪移动,一点点贴近林雁。

还没高兴两秒,就听见林雁幽幽开口,“跟着我可以,别动手动脚。”

这人真当自己是瞎子吗?

最初两人还是前后脚,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都快重叠在一起了!

倒不是她矫情,可谢昭月实在太凉了,阴冷触感很容易叫人联想到冰冷的蛇,简直不寒而栗。

林雁不停耸肩,企图将她的胳膊甩开。

谢昭月轻哼,声音伴着夜色透出股魅惑来,假作抱怨道,“我们不是一直如此么?”

说着,她整个人逐渐透明,仅剩一抹轮廓隐入茫茫青山。

随着腰身轻轻一扭,那身破旧的衣裙便被甩落在地,从背后将手脚并用将人环抱住。

才一贴近,便被林雁身上源源不断的暖意吸引,她舒服的手指都舒展开,低伏着身子在林雁耳边撩动。

“你不喜欢吗?”

谢昭月靠近林雁后颈深吸一口气,若有若无引她忆起梦中景象。

林雁前行的脚步停住,身形一个战栗,眼神蓦地纠结起来。

气氛陡然旖旎,谢昭月不禁眯起眼,无形的双手灵活游移,语气无不得意,“你看……啊!”

话只说了一半,一股怪力猛然将她掀飞,谢昭月猝不及防惊呼,整个人被摔在地上连滚数圈。

狭长的眼瞬间瞪圆,意识也在刹那清醒,谢昭月眼里满是不敢置信,盯着林雁你了半天说不出话。

林雁这会儿可没空管她,只觉得被触碰过的地方又冷又麻,阴湿的劲儿简直不要命的往骨头里钻,整个人都不好了。

硬要形容的话——很像是刚用风油精泡过澡。

梦里她怎么没觉出这么凉呢?

她后跳着与谢昭月拉开距离,哆嗦着开口,“你太冷了,我怕得风湿。”

谢昭月,“……哦。”

山上虽杂草不少,土中却夹着不少碎石,摔得谢昭月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架,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她呆滞爬起,被摔怕了般不敢继续作妖,只老实跟在林雁身后,半晌憋出句话,“快点走,本山神饿了。”

抵达村口时夜色已浓,天际一轮明月无声播撒光辉,将这条村路照的分外明亮。

瞧见熟悉的灯光,这一整日的疲惫感总算爆发出来,林雁紧绷的身形放松,脚步都轻快不少。

谢昭月却突然停住脚步,也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眯着眼在村口站定,左看右看后发出声长叹。

林雁斜眼看她,“又怎么了?”

顺着谢昭月视线看去,发现她看的是村头立着的巨石,林雁没发现什么异常,却意外瞧见个不该出现的身影。

这块石头称得上她们村立村之本,这一点从名字就能看出。足足有两米多高,乍一看格外唬人。

那人正靠在石头上昏昏欲睡,被岁月压弯的腰杆紧贴在上面,被褶皱围成一条缝的眼耷拉着,瞧上去无精打采。

许是被脚步声惊动,那人眼睛睁开一半,在看清林雁后露出个朴实的笑。

“小雁儿回来啦,刚从山上下来?”

林雁奇怪,这李伯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村头瞎溜达啥。

她第一时间看向谢昭月,头脑风暴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大大咧咧承认这看可能就是山神本神吧?

“张望啥呢?”李伯疑惑,从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瞧见林雁莫名扭头与空气对视。

看不见吗?林雁挑眉回应,“没啥,就是下山累了,您怎么在这靠着?”

“这里好啊,好啊。”李伯咧嘴笑着,好似完全没注意到她身边多个人,来来回回重复着一句好,也不知道究竟好在哪。

村里没娱乐活动,老大爷睡不着出来散心林雁也管不着,只想快些结束对话。

不成想谢昭月也是个不省心的,双手抱胸睨着村口那块石头,嫌弃道,“破石头臭死了,好什么好。”

“你闭嘴。”林雁咬牙呵斥了句,生怕被人注意到自己异常,拽着她往自己身后藏。

好在李伯没有继续唠的意思,嘱咐了句快回家便又闭着眼靠回去。

没走出多远,谢昭月又忍不住冒头,得意洋洋道。“她们看不见我。”

谁问你了?

林雁没忍住翻个白眼,板着脸不回答,脚步直奔家门。

村庄老旧,要洗澡只能自己烧水,趁林雁忙前忙后的功夫,谢昭月已自来熟的在家里绕了一圈,也不说满不满意,只欲言又止的看着她。

林雁被她盯得发毛,只得冲着柜子努努嘴,“那里有吃的。”

说完,也不再理会谢昭月,自己拿着浴巾悠然进了浴室。

待到她浑身清爽出来时,桌上已经摆满包装残渣。饶是林雁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料到她竟这么能吃。

光是泡面就拆了八袋,连带今晨村民们送来的卤味,几乎被她一个人消耗大半

林雁的冷静终于在此刻破功,连声尖叫,“你到底饿了多久啊??!”

这一路都在投喂,前边还有只烧鸡打底,这人难不成真是饿死鬼?

掂量着自己的钱包,林雁盯着谢昭月咬牙切齿。

现在把人打包送回山上还来得及吗?

被她这么一吼,谢昭月缓缓收回伸向卤味的手,讪笑一声,“我没吃过嘛。”

况且她也就尝个味道,这些凡物无法助她恢复,想要吃饱,还得靠其他办法。

谢昭月视线忍不住落在林雁身上,下意识舔了舔唇。

她长发湿漉漉披在身后,那些泥泞狼狈退尽后,露出这具身体原本的吸引力。就是领口空荡荡的,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桌上嗡嗡作响的手机打断她的遐想。

“这是什么东西?”谢昭月注意力被吸引,眉头轻皱,略带不满询问。

林雁一拍额头,这才想起竟忘了给阿婆报平安。

阿婆是妈妈远亲,早些年世道不好,一双女儿都病死了,独留下她自己村里生活。

年幼林雁受她照顾良多,平日又远在学校见不到面,回来后难免记挂。

拍掉谢昭月捣乱的爪子,林雁赶忙接起。

“小雁儿,还没回家吗?”

阿婆慈爱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林雁先解释山上没信号,再交代祭拜完成安全到家,听见对面语气安心下来,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一阵凉风嗖得飘过,谢昭月竟从背后窜过来,一双手缠住她脖颈,阴森触感又令林雁抽抽嘴角。

但很快,沉甸甸的触感分散了她的注意力,林雁低头一瞧,木牌竟被她栓在自己胸前。

谢昭月轻眨眼,显然很满意自己的成功,在她耳畔郑重开口,“还给你了。”

你人还怪好的嘞!

林雁险些没忍住吐槽,奈何耳边阿婆仍在絮叨,她只得暂时推开谢昭月向外走,用口型无声警告,“别跟来。”

垂眸瞧着木牌,握着手机的指节不禁用力,林雁抿唇,终于问出那句疑惑,“阿婆,山神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二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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