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潮湿的水汽漫起，一处无人的山洞中隐有一点光亮。

沈卿卿静立洞中，神色平淡，眼皮下垂遮住眼睛，“主上，我暴露了。”

意料之中，灵魂深处的疼痛如约而至。

禹景曜回万法宗后，状态肉眼可见一天比一天好，想必是察觉不对去寻了宗主。

尽管禹景曜仍是同过去一般待她，但沈卿卿知道，禹景曜已经发现是她在背后捣鬼，隐而不发只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

到了这一天，沈卿卿反倒平静无波，重石被卸下，心也变得轻飘飘的。

失去价值，不过一死。

她不喜欢禹景曜，这个人总是跟她抢慕容殊的注意，但也不想他死，毕竟算半个师父。

汗水浸透衣衫，一滴汗珠自下颌滑落。

沈卿卿痛得牙齿打颤，想晕却不能晕。

剧痛中，她恍惚间看见了禹景曜教她画符的第一天。

很不耐烦，但每个步骤，一笔一划都十分明了。

等到惩罚结束，沈卿卿瘫软在地，浑身酸痛提不起一点力气，大脑如同浆糊糊成一团。

识海中，男人终于开口说话。

“废物。”

简短的两个字后，神识的连接被斩断。

沈卿卿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积蓄一些力气后，扶着墙晃晃悠悠站起。

今夜没死，那个人懒得杀她，留她在这儿自生自灭了。

沈卿卿走出山洞，月光成霜。

她仰头望了眼飘浮的薄云，一步一步向明剑峰走去。

又活了一天。

*

翌日清晨，慕容殊掀开被子，迎着朝阳在心中对妄意碎碎念。

对不起了师尊，又要不听你话出明剑峰了。

妄意不在的日子，两个傀儡将慕容殊照顾得很好，一日三餐次次不重样，每日提着菜篮子下山，回来后声情并茂地讲述在人间遇到的趣事，将慕容殊逗得大笑不止，连一旁的沈卿卿都忍不住发笑。

慕容殊食过早膳，打算出门苦苦修炼。

小小一直在脚边蹭，粘着人不让走，慕容殊拿她没办法，只得抱着猫一同出门了。

他捏捏白猫的小爪子：“我是出去做正事的，怎么偏要跟着去。”

猫舔舔毛，尾巴轻轻晃了一下，颇有些得意之色。

这些天，慕容殊已经把万法宗逛了个遍，万法宗弟子众多，他的修为蹭蹭往上长，不过几日就达到筑基中期，速度相当之可怖。

开心的同时也惊讶于同门们的欲念竟然如此多。

看不出来，慕容殊这七年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眉清目秀的，怎么都这么那个呢。

山里的妖兽们平时看着傻愣愣的，对他欲念竟也不少。

慕容殊低头看了眼在怀里胡作非为的小小，这猫也是，吸出来的欲念直接推动修为涨了一节。

他倒没有太震惊，毕竟这猫一直很色来着，成天想着贴贴钻衣服。

倒是沈卿卿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慕容殊神色变得有些怪异，她对他的**之强烈远超想像。

不过他也知道，众人众妖多是受媚骨影响，日积月累欲念便多了。

爬过山，淌过水，乘过鹤。

主峰，试剑峰，明药峰，敏学堂，惩戒堂……

七大主峰及其他地方慕容殊都晃悠了个遍。

日月交替之时，慕容殊回到明剑峰。

今日收获甚少，修为才涨了一点点，离筑基后期还有好远的距离。

慕容殊有点忧愁，那些刚开始贡献了许多欲念值的人到今天也仿佛被榨干了，只给了可怜巴巴一点点。

这可不行。

平心而论，今日增长的修为放到寻常中已经不少了，但尝过吃欲念吃到撑的滋味，再回到堪堪饱腹的分量，慕容殊很难不感到落差，继而觉得饥饿。

经历过一日筑基，五日突破一个小境界，慕容殊就开始期待十日再突破一个小境界，一月突破大境界铸成金丹。

金光一闪而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凭空出现。

小小和慕容殊是签订本命契约的关系，自然知道他如今正在修炼的功法。

被主人知道自己心思不纯，心怀叵测，心有不轨，她也半分不怵，更是一丁点尴尬都没有。

以前怎样，现在还是怎样，甚至更加过分了。

小女孩抱着慕容殊的腰，仰头眼睛亮亮的，“你别太着急了，一下进境太过也不好，先巩固巩固境界吧。”

“知道了。”慕容殊心中可惜，却也知道小小说的有道理。

老老实实消化吸收体内陡然多起来的灵力，熟悉自己筑基后的身体，比如压制媚骨。

如今慕容殊可以为自己压制媚骨了，但他的修为在媚骨这种天生天赐之物面前仍然不够看，还是需要大量吸收灵石中的灵力。

失去了妄意的镇压，媚骨开始蠢蠢欲动，脊柱时而传来阵痛，酥酥麻麻的痒意时有时无。

其他人不知道他有媚骨，慕容殊也不想叫他人知晓。他试过让小小帮忙抑制，但很可惜，效果并不明显，小小还担惊受怕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慕容殊。

媚骨无法彻底发作，便以这样的手段折磨主人。

同时，慕容殊知道它欺软怕硬，却也无能为力。

二者只能如此相互耗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慕容殊身上的灵力总算被尽数内化，因突破速度太快儿摇摇欲坠的根基终于变得稳固。

上元节。

慕容殊同禹景曜，叶振和沈卿卿三人下山过节。

一开始是叶振找过来的，希望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同前去，却被沈卿卿听了个干净，后来自然而然，禹景曜也知道了。

于是二人行彻底变为四人行。

叶振被气得不行，先去找禹景曜切磋一番，再到明剑峰接慕容殊，顺带捎上沈卿卿。

上元佳节，灯火熙攘。

万法宗山脚下风调雨顺，无人也无妖敢在此闹事，治理甚好，平日里便热闹繁华，到了这天更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其中四人颇为惹眼。

一个红衣少年走在最前方，眉目如画，容色姝丽，他拽着一人的衣袖摇摇指着远处飘在高空的华丽灯笼，笑得很开心。

身后三个人，仿佛两两之间有水沟，互相隔得很远，只有被拽衣袖那人神色稍霁，其余两人皆神情阴郁，奇怪的是，只要少年一回头，他们瞬间换脸，各个嘴角都戴上真心实意的笑意。

慕容殊知道，叶振要被禹景曜和沈卿卿气死了，于是今夜便时刻注意他的情绪，多多照顾了些。

再不照顾，他是真怕万法宗的新晋化神期大能生生给自己气得掉境界。

“哇，又有一盏花灯被放飞了。”

“那边有一片孔明灯！好美。”

慕容殊拽着三人在人海中穿梭，猜灯谜，套圈，杂技表演，糖人糖葫芦……

太好玩了。

慕容殊愿意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七年间，慕容殊下过山，也跟妄意去过远方，但次数不多，每次都会因为人间的热闹景象而眼花缭乱。

他们走过一座石拱桥，桥下的河水上漂满了河灯。

慕容殊突然感觉后腰被人戳了戳，他转头一看，是一根银钗。

沈卿卿：“好看，给你。”

路过小摊贩，一眼相中这根钗子，她知这不会是什么名贵的珍惜物件，但莫名就是想到慕容殊。

看到银钗的第一眼，沈卿卿就想到慕容殊簪上它的模样。

很适配。

慕容殊小小惊呼一声：“谢谢卿卿，我很喜欢，它生得好精致啊。”

慕容殊接过银簪，试着在头上比了一下，转身问三人：“好看吗？”

夜晚的暖光照在脸上，像是渡了层柔光，只有墨发中一根银簪闪着光，叫人晃了眼。

沈卿卿眼中尽是痴迷，“没人比你更好看了。”

禹景曜笑道：“小殊，给你看个东西。”

“嗯？”

慕容殊好生收起手中的簪子，看向禹景曜，一双狐狸眼此刻竟像小狗的眼睛一样充满期待。

禹景曜两指夹了张黄符对慕容殊左右晃了一下，而后将其揉皱团在手心。

那只手牵引着慕容殊的视线，摇晃几下。

禹景曜摊开掌心，一只纸折成的鸟在慕容殊眼前展开翅膀飞向天际，清脆的啼鸣萦绕在众人耳边，久久才散。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

“会飞的纸鸟！”

叶振轻啧一声，没叫慕容殊发现。

雕虫小技，一个小术法罢了。

“好厉害！”

慕容殊赞叹道，“天哪师兄，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禹景曜微微一笑：“我不会的还有很多。”

几人学着百姓的模样，各自在河岸放下一盏花灯，诚心许下愿景。

他们回到大街上，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在放声吆喝。

正好是上元节，慕容殊也打算戴个面具玩玩。

摊贩上的面具种类很多，有青面獠牙的，也有各种可爱的。

慕容殊挑了个狐狸面具，他不太熟练地戴上。

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往前挤，人潮汹涌，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一人逆着人流而行，他戴着镂金面具遮住上半张脸，一身玄衣华贵无比。

他跌跌撞撞从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直直撞上慕容殊。

慕容殊刚要后退，却发现男人的身体在往下滑。

他心中一紧，扶住男人的后背，不料摸到满手粘腻。

是血。

中午又一觉不醒了，三更木有了，汪汪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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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