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对话结束的非常难看。
萨可旦的话尾还没落下,桑吉斯就整个人吐得昏天黑地,最终还是把左云右玉吓醒了。
四个人围着马桶待了一个钟头,桑吉斯才吐到勉强呼吸顺畅。
萨可旦看着那双黑色的瞳仁,因呕吐而涌上生理性泪水,上扬的眼尾忽闪着滑下泪水,连额角的青筋也暴起,整个人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会有人为这些牲畜痛苦吗?
母体在教堂统称为食物,是可以挑选宰杀的牲畜。
在萨可旦的回忆里,从不必在意这些人的想法和感受,唯一的威胁只有互为敌人的兄弟姐妹。
牲畜想要骂就骂,想要打就打,想要杀便杀了。
生不出D就是她们的原罪。
萨可旦见过很多,到后几胎仍然生不出D的母体,每距离十胎界限近一步,她们就越抓狂。
精神状态不佳会影响胚胎质量,研究员就会不计后果的给母体注射药物。
当作为人的权利越来越少,就离死不远了。
每两周一次的生肉补充,有没有打过药,打了多少药都能尝出来,就算处理干净了也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恐惧的味道。
生出D的母体有十个,萨可旦的母亲是其中唯一一个生出两胎纯种D的母体。
一男一女。
他的姐姐比他年长三岁,却遗传了法图的一头黑发,和他的一样柔顺华美。
这样的特殊性对母亲没有任何好处,她被迫孕育了二十一胎,直到连续十胎都质量低下才被放弃。
好在教堂残存人性,拥有异人D子嗣的母体真的可以在退休区安享晚年。
不过也没资格和孩子相见。
每个孩子过了四岁都会独立分配至训练场的胶囊房,开始为期没有尽头的训练。
直到两年前,法图毫无征兆的宣布继承人之战时,最年长的候选人已经23岁了。
那时候萨可旦有些庆幸自己是第七个,比前面的少煎熬了好几年。
可如今他的年纪也要赶上姐姐了。
他们又何尝不是牲畜呢?
整座教堂就是个巨大的养殖场,进去的人诞生的人,都要一起被剁成碎渣,再倒进模具里塑造出一副副美丽动人的物件。
只不过他们是连带灵魂也被搅烂了。
没有人会在乎绞碎的过程,只会赞扬结果的美丽。
桑吉斯,你会在乎吗?
你在乎那些没有价值的食物,可为什么不在乎我呢?
那时候你也是在乎我的吧?
萨可旦回想那场大雪里,他吃过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没有让人恐惧哆嗦的肉味,只是咸咸的,夹杂着眼泪,以及让人心安的饼干味道。
可现在,看着桑吉斯微微颤栗的身体,萨可旦又闻到了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惧的味道。
来我身边吧,萨可旦在心底默念着。
这世上没有好人,只有我们一起才会更好。只要我们一起,就能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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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日落西山时,作战机抵达NW基地东厅。
一众人员都待命在停机坪,比战机气流更猛烈的是急迫的心情。
坡道展出,四人从里走出来,周围的人便蜂拥而至。
那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见到首领流泪。
就连萨可旦都被吓愣了,站在原地任由法图摆弄查看伤势。
玛门这边带了救援车和医疗员来,把四人转移至西厅的研究院进一步检查。
桑吉斯携带的录像设备帮了大忙,所有高层无不愤慨。
再加上医疗员的检查结果里,萨可旦有三页纸的数据不合格。
光是右耳永久性听力受损这条,就气得法图砸光了会议室,连会都没召开就向全球范围内公开了视频。
原本就紧张的国际局势,因为这条视频证据更是闹得不可开交。
桑吉斯没什么伤,换了衣服准备从研究院离开时,在楼梯口却撞上了玛门。
“小桑~好久不见。”
女人叼着支细烟,倚着墙拦住去路。
小半月不见,玛门还是那副老样子,笑脸盈盈不怀好意。
“这会儿不是叙旧的时候吧?局势什么情况了?”
他赶着去找首领确认情况,怎么说都得给世盟来场重大打击才算完。
再说,这次行动失败,还让继承人受伤,就算首领不说他也会自请受罚。
“不着急,视频已经整理好发出去了,未联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弹劾世盟的。”
玛门的态度略显冷淡,拦在桑吉斯前面步步紧逼,“比起这个,小桑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这是犯哪门子毛病,桑吉斯摸了摸下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要说这段时间他瞒着玛门的事可不少,难道是被她发现了什么?
“要说什么完了再说,我要去找首领。”
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躲了再说。
桑吉斯扭身一转,跨过围栏从二楼一跃而下,头也不回的向外冲去。
心里的石头高悬着落不了地,国际局势算一,教堂的情况算二,不亲口听首领说,桑吉斯就绝不相信。
教堂地下室偌大的墓场总不可能是摆设。
一路从医护员中冲出,眼看就要冲出大门,面前却又闪出一只拦路虎。
“老师,你别走,我们还没说清楚……”
萨可旦穿着研究院的条纹病服,右耳和脑袋缠绑着绷带,唇色惨白,一张脸显得楚楚可怜。
看着他就好像看到教堂死去的母体,桑吉斯顿觉眼前恍惚,那阵恶心的感觉又悄无声息浮现。
“你别说了,我不会相信的…除非首领亲口告诉我,不然…我是不会相信的。”
他强忍着反胃,侧身想躲过萨可旦出去,却被人拽住手腕拉进更衣室。
“你不信也得信,我在教堂待了十一年!我最清楚里面有什么!”
回应萨可旦的只有沉默和失去光彩的眼睛。
沉重的无力感让他苦笑了一声。
萨可旦知道,桑吉斯不是不信,只是不敢信。
“好,你不信可以,我们现在就去教堂看个清楚怎么样?我让你亲眼看看里面是什么样的!”
亲眼?
桑吉斯被这两个字惊得手软,从前迫切想闯入的地方,如今却让他害怕到呕吐。
要是真有母体被折磨怎么办?要是真有可怖的养殖场怎么办?要是里面和萨可旦说的别无二致该怎么办?
两个人就这么望着对方,在更衣室门口僵持不下。
“小桑,你不该知道这么多的……”
玛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显然已经听到了俩人的对话。
大门打开,连空气都焦灼着。
“正好,不如玛门姐来说?教堂里究竟有什么?”
萨可旦盯着玛门的面庞,也生出一阵扭曲的执着,他非要桑吉斯面对现实,面对残酷的真相。
或许明白了一切,桑吉斯就会愿意站在他身边了呢?
“教堂秘闻不得外传,少爷是不是忘了?”
“是不得?还是不敢啊?”
也不必再多说什么,桑吉斯已尽数悉知。
可笑他费尽心思一手立起来的地方,是个吃人的活地狱!
“你们别说了,我,我去找首领。”
桑吉斯摆了摆手,再一次从夹角的缝隙里溜出去,整个人失魂落魄的跑出去,一连撞到了好几个医护员。
“这就是你想要的?!”
玛门紧了紧后槽牙,盯着萨可旦的眼睛满是愤怒。
亏她还专门给萨可旦找机会,本想着出去行动一次让他们俩增进感情,结果不光把教堂的事一篓子抖光了,人还伤成这样。
“难道你们就打算一辈子不告诉他?!”
萨可旦一想到这么多年,桑吉斯都以为自己在做好事。
乐呵呵把母体送进去,尽心尽力安排设备训练士兵,只是为了让教堂更好些,却没想过自己是把人推下悬崖还啐了口痰。
“他不该知道!你跟他说了多少东西?”
玛门见他这样简直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就能爱成这样?
被迷的神魂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连教堂的事都敢跟桑吉斯说。
“全都说了,又怎么样?他有权利知道这些,你们瞒得了一时,可以后他不可能永远不知道!”
“怎么不可能?!教堂还有两个月就拆了,你只要烂在肚子里,他就永远不知道!”
“那你们打算怎么告诉他要拆?哦~是根本不打算告诉他吧!”
玛门闭上了眼睛,呼了两大口气后捂着眼睛沉默,事已至此吵再多也没用了。
萨可旦的右耳伤得不轻,不好好修养只会更加严重,首领交代说必须把听力恢复如初,再这么动气发炎了还是玛门受罪。
“玛门姐,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到时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萨可旦也不是不念旧情的人,玛门这么长时间帮了他许多,再吵下去未免太不给脸面了。
“你少说点吧,跟我回去休息,你伤还没好别乱跑了。”
说了也没用,首领那边该罚还是会罚,在人手底下干活儿哪儿都一样。
两人拉扯了半天,萨可旦还不愿意回去,玛门只能给他打了镇定剂绑回病床上。
安排完又一路马不停蹄赶去首领那边。
说实话她不相信桑吉斯真敢开口直接问首领,这件事想必对他冲击颇大,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也正常。
萨可旦不知道基地瞒着桑吉斯的理由,可玛门清楚得很。
桑吉斯苦苦追寻的东西,早就被毁的连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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