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甄啊,昨天刚进来吧?”
“嗯。”
“这刚进来,怎么就和公司的老同事不对付了呢?更何况,对方要是做了什么事让你误解了,把误会说开就行,怎么非要使这种下三滥手段?”
“……”
甄平安低着头,没说话,好像一副认真悔改羞愧难当的样子。
老板兴致大发,继续语重心长:“你看你,自己也知道理亏是不是?周圆通也是大厦的老员工了,我也不能厚此薄彼,让你寒了他的心。这样,就扣个三天的工资,你没意见吧?”
甄平安终于抬头:“您说得对。请问桌上放的什么花?真好看。”
老板:?
“你听我说话了吗?小甄?我扣你三天的工资,你是不是不服气?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说出来就行。”
甄平安抬眸凝视对方,嘴角咧开一丝微笑:“您知道世界上最漂亮的花是什么花吗?”
老板深吸了一口气,想了下措辞,还是没忍住道:“你是不是有病?”
甄平安微微一笑:“我会请您看那种花的。”
不是回答,胜似回答:没错我就是有病。
喜提工资减半。
他一点也不在意。
出去后吃早上吃剩的半个馒头,给猫加热了小鱼干,继续在电脑前噼里啪啦。
但他一会做客服,一会搜东西。
冬季开花,花瓣倒卵状椭圆形至长圆状卵形,长约2~3厘米,呈冰蓝渐变色,有浅绿色脉纹,茎秆淡绿色,靠近土壤处近乎半透明……
他在查刚刚在办公室看到的花……
看这个描述的细致程度,凌衣严重怀疑他低头的时候就是在观察花而已……
有这么精准的描述,甄平安很快找到了这种花的名字:雪雾兰。
浏览了雪雾兰的所有查找资料后,他总算开始午休了。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被周哥喊醒。伸个懒腰,上个厕所,一混又混了半个小时过去,重新开始做客服,一边打字,一边逗猫。懒懒散散做到四点,带着猫去厨房。
今天的晚饭丰盛很多。
甄平安几乎用掉了厨房里的所有食材,做了三菜一汤,凌衣明明不饿,嘴角却一直淌口水。他自觉很丢脸,强迫自己走开。
刚走到厨房门口,砰砰的敲门声响起。
“甄平安!给我出来!!”
是那个老板的声音。
但因为太气急败坏,听起来和中午不大一样。
小猫有些紧张地回头。
甄平安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摆出笑:“来了,老板。”
厨房门一打开,尚未看到对方,声音已经劈头盖脸地落下:“现在是上班时间!你在干什么?中午说你你不服气?!工资再扣——”
“您来的真是时候。”甄平安柔声笑道,却是强硬地打断了对方,将手中的莲藕排骨汤又举高了些:“我正要给您送过去呢。”
热腾腾的白雾钻进对方鼻尖,自发分泌的唾液堵住了喉中剩下的叫骂。
西装男咽了口口水,眉头皱得更紧:“这是你做的?”
甄平安笑着点点头:“中午不是说过,要请您看最漂亮的花吗?”
他微微眯起的眼睛,对上对方若有所思的视线。仿佛暗示,又仿佛肯定。
凌衣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好熟悉的笑意……
“放着吧。”良久,老板撂下话:“工作时间不准来厨房,看你是第一次,下不为例。记住了没?”
“好的。”甄平安点头,不动声色地从老板身边溜走:“那我先去吃饭了,老板。您慢用。”
“嗯。”
这三菜一汤是给这混蛋做的?!
凌衣顿觉亏了十个亿。早知道他就先下口为强了……甄平安也真够离谱,做饭来讨老板欢心?
虽然做得的确很好吃……
但甄平安似乎也太自信了。刚被老板教训一顿,回到工位,直接开始收拾东西,提包走人。
那个姓周的老油条也早早下楼买饭了,没人注意到甄平安提着包走向了电梯。就算注意到了也懒得管。
凌衣隐隐有种感觉——他不打算回来了。
预感成真。
甄平安走出电梯,根本没去楼内的餐馆。一直走出大厦,拐弯,等红绿灯,过马路,直走,拐弯,在公交车站牌前站着。
他没有看站牌上的地图和公交路线,就像个原住民,对周边一切都很熟悉。对先驶来的两辆车置之不理,等来自己“常坐”的那辆公交,上车,付钱,坐到终点站,排队,买票,坐上大巴。
大巴的终点站是个叫霜云村的地方。
凌衣直觉,那里就是甄平安查找了一夜资料,又根据今天的雪雾兰,锁定的最终目标——
那些商品的源头。
他去那里……做什么呢?
猫望着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不安逐渐漫上心头。
他竟然分不清,这种不安是在担心甄平安出事,还是担心对方不出事。
如果这次对方又撞上什么大运……凌衣再也没法安慰自己,这只是运气了。
大巴行驶了一夜。路段越来越颠簸,车上的人越来越少。
从倒数第二站到最后一站,车上只有三个人。
不对,两个人。
一个是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睡觉的甄平安。
另一个是坐在第一排靠窗的红裙女人。
诡异的是,凌衣不记得这女人什么时候上的车。
副本场地是长生塔之外的三千世界,但并不是一个世界,一个副本。而是一个固定场地,一个副本。比如凌衣从没进过C类副本,但所参加的X类副本,其中场景囊括了玫瑰大厦这栋楼,所以他能顺手把一个自己从未参加过的副本降级。
甄平安进的普通副本叫玫瑰大厦,也就是说,只有玫瑰大厦及周边地区是“普通” 的。
他们现在已经离玫瑰大厦十万八千米远了。
车上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凌衣都不意外。
车忽然停了。
到站语音响起,凌衣跳到甄平安头上看向窗外,一片漆黑。
这是……霜云村?
砰的一声,两扇车门打开,阴冷的风灌进车内。
甄平安揉着眼睛,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猫一爪子拍下他的动作。
“怎么了,小猫君?”
凌衣没有搭理,紧盯着前排那个女人。
她站起来了。
冷风吹起她的裙摆和长发,她没回头,径直从前门下了车,看动作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到站了吗?”甄平安也嘀咕着站起身,走到了后门。
他望了一眼车门外,抬脚继续向前,面上露出笑容。
“师傅,离霜云村还有多远啊?”
司机没有搭腔。
甄平安一直走到了司机旁边,手伸向对方的肩。
轻轻一拽,司机侧转过身,微笑地注视着甄平安。
那双眼球已经严重充血,肿胀发紫,似乎下一秒就会夺眶而出。司机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挣扎的痕迹,嘴角微微上翘,笑容平和安详。
猫屏住呼吸,毛发炸起。
“您也太辛苦了吧,师傅。”甄平安却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我帮您开一段吧,您休息休息。”
话音未落,手掌一推,随手把司机推倒在地。他跨过对方的身体,坐到驾驶位上,踩油门,拉手刹,熟门熟路。
暖黄的车灯照亮山路。
那个红衣女子站在路中央,仍旧背对他们。没等凌衣思索对方到底要干什么,车径直撞了过去。
车身一起,一伏。
不知道是山路本身的颠簸,还是真的碾到了什么东西。
总之甄平安没当回事。
他开车很熟练,比司机开得还快。在车上睡的那一觉似乎也睡足了,凌晨两点,容光焕发。
不夸张地说,撞到车窗上的鬼脸都没甄平安精神。
提前两个小时,大巴停在了终点站。
甄平安解开安全带,跨过司机,拿起包就走。
“喵。”
黑猫蹲在司机身边,不大赞同地叫了一声。
这人还有呼吸啊,就这么扔在地上吗?
甄平安被他逗得一笑,弯腰把司机拖起来,放回座位上:“这下可以了吗,好人猫?”
猫并不理他,走向门口。
甄平安没有出事。
那种不安感却更加强烈了。
车外温度极低,风声如哭,空气泛着铁锈味,四野的山峦像黑黝黝的魑魅。
甄平安一把将猫捞进怀里,捂得严实,张口呼出一团白雾:“冷得尿都要冻住了啊……先去吃个饭吧。”
为什么要在屎尿屁的后面接吃饭……而且现在凌晨两点半吃什么饭啊!
对方估计已经将地图铭记于心,下车后虽四处张望,步伐却没停顿过。不久走到了一幢小屋前,观察了下对方的院落屋舍,随即敲响了院门。
只敲了两下,院内响起凶狠狗吠。
坚持不懈地敲了五分钟后,终于有个骂骂咧咧的声音由远及近:“谁啊?大半夜敲你妈敲!”
“打扰了大哥,给你六百六,当我赔个礼。我是外地来的,大半夜也没个地方睡,再给您五百,您看看能不能收留我两天?”
哪来的钱??
凌衣更不安了。
虽然考生的随身物品可以一起带进副本,但卡里的余额不可能一起转过来……副本给考生捏造的身份也不可能有钱,顶多给你一百维持下刚刚进入副本时的基础开销。
但甄平安就是有钱。
而且十分爽快地直接转给了开门大哥一千一百六,算这两天的住宿费。
吃是顺带的。这户人家看上去条件不错,给了甄平安半只烧鸡。
甄平安风卷残云地吃完,草草洗漱了下,跟在自己家一样,进了这户人家小儿子的卧室,关上门。和以往一样,沾床就着。
黑猫蹲在他的床头,聆听夜色里种种古怪的声音。
窗帘的缝隙外似乎有谁的眼睛。
风声里好像夹杂着狐狸的哭声。
不对劲的村子。
不对劲的公司。
但他真正担心的是……
甄平安这个人,是不是也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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