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

宁墨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店铺，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走进来，而不是停在外面，躲在车上偷看。

……居然就这么见面了。

沈柯川的心情明显很愉悦，明明是包子店，却能拿出他最爱喝的黑咖啡。

只不过在咖啡罐放下之前，就被卫眠伸手阻止了。

卫眠：“影响小鬼睡眠。”

沈柯川：“说的也是。”于是将咖啡换成了凉牛奶。

宁墨瞪了罪魁祸首一眼，嘀咕了一声他才不是小鬼，后者因为品尝豆沙包而上扬的唇角反而更翘了

卫眠吃包子很糟蹋，只挖出里面的豆沙馅，不吃包子皮，看得宁墨一阵牙疼。

“老沈，要不你就给他煮豆沙汤吧？”宁墨建议道，“要是能再放点花生和桂花，美滋滋。”

“行啊。”沈柯川笑着说，“卫先生是贵客，我肯定要招待周到。”

卫眠对甜食向来不会客气：“那就有劳沈老板了。”

甜汤容易，食材不易，宁墨问：“那花生和桂花呢？”

“都有现成的。”

沈柯川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了一瓶桂花。

看到桂花，宁墨突然想起了以前路过桂花园，看到满园的桂花，他站在墙外想拍一组大片，名字就叫《月桂下的阿波罗》，结果大片没拍完，就被两条狗追着咬撕了裤子……

桂花园的主人为了表达歉意，送了他很多桂花，有银桂，金桂，也有他从没见过的红色丹桂。

沈柯川就用那些桂花给他煮了豆沙花生汤，他不爱吃甜的，但是深秋的季节，对完剧本喝一碗没加糖的热汤，一整天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

宁墨想起那些忙碌但充实的岁月，眼神愈发柔和。

卫眠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到沈柯川将冰镇过甜汤端上来时，才漫不经心地问道：“沈老板打算一直经营这家店吗？”

沈柯川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那笑容像印在了皮肤里，刻成了一种习惯。

宁墨记得他以前不爱笑，总是皱着眉在骂人。

“现在生意挺好的，也不累。”沈柯川调侃道，“比照顾墨仔省心多了。”

宁墨：“嘁。”

“那如果他邀请你再回来当经纪人呢？”卫眠无视面前惊住的两人，怡然自得地往甜汤里加了几勺糖。

“不适合。”沈柯川先回过神来，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与许婧相比，我的名气和经验欠缺不少。”

许婧是金牌经纪人，年纪轻轻手底下就管着许多知名艺人，而沈柯川活到四十多岁，才带出一个宁墨。

“是么？”卫眠搅了搅甜汤，“名气和经验是最重要的吗？”

“这不是……”这不是废话吗？

念及对方是传闻中那位喜怒无常的总裁，沈柯川没敢说出后半句话。

卫眠歪了歪头，舀了一勺甜汤，很自然地喂进了宁墨的嘴里。

陷入沉思中的宁墨毫无防备，被喂了一嘴甜腻的花生豆沙，当场就开始反胃了。

……呕！

这货到底是加了多少糖？！

他实在咽不下去，飞速跑到外面的洗手池旁去呕吐了。

卫眠看着他飞奔而去的背影，耸了耸肩，对沈柯川说：“看吧，好东西他不一定有福消受。”

如果是宁墨，大概会反驳卫眠这算什么好东西，但沈柯川听出卫眠话里有话。

他在说，许婧虽然名气和经验比他丰富，却未必适合宁墨。

他也知道许婧并没有好好培养宁墨，否则为什么过去两年了，宁墨出过那么多作品，却始终没有像样的表现。

遗憾的是，他已经离开了那个行业，不再是他的经纪人，他又有什么资格对他评头论足呢？

“他值得最好的。”沈柯川重复了一遍，“墨仔值得最好的。”

卫眠垂下眼睫，轻声问道：“那为什么你不认为最好的那个，是你自己呢？”

……

屋子里刚煮过甜汤，因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甜腻气息。

宁墨吐完，漱完口，神清气爽地回到屋里，发现气氛略微有点奇怪。

沈柯川面色沉凝，而卫眠正在优雅地擦嘴，不出宁墨的意料，他又剩下了大半碗甜汤。

太浪费食物了，这点要纠正。

“感谢招待。”卫眠摸了摸口袋，噫了一声，“……我忘带钱包了。”

沈柯川客气道：“没关系，就当我请——”

“不行！小本买卖，怎么能不给钱？”宁墨抢着说道，“没带钱包也可以手机支付。”

他虽然和沈柯川分道扬镳了，但也不能看资本家占散户的便宜。

更何况沈柯川当初只愿意给他打八折，现在却要给卫眠免单，他不能接受这种不公平。

这是他心里一丝幼稚的倔强。

“我手机里没有支付宝。”卫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微信里也没有钱。”

宁墨惊呼：“怎么可能？这是什么时代？”

卫眠反问：“你觉得我像是出门需要自己付钱的人吗？”

……好吧，卫老板的确不像。

没办法了，宁墨只好帮他先垫付。

然而当他摸向口袋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也没带。

——不会吧！

他每次出门必会带手机，没道理会忘记啊！

难道是因为今晚太兴奋，以至于得意忘形了？

见他也掏不出手机，卫眠问：“沈老板，可以赊账吗？下次定会登门再访。”

“当然可以。”沈柯川半开玩笑道，“卫先生总不会为几个豆沙包而影响自己的名誉吧？”

卫眠也笑了：“影响黑心眠的名誉吗？”

——黑心眠！

这人居然自黑起来了。

宁墨发现卫眠的身上处处透着一股反差。

说他正经吧，他总和他开有颜色的越界玩笑，说他不正经吧，在酒吧闹事和糊弄老师两件事上，他比谁都拎得清。

他身为总裁，却像小孩子一样爱吃甜食，那么有钱，也能厚着脸皮赊账。

好像很在意名誉，又好像一点不在意，都能拿自己的绰号开玩笑。

“走啦。”

手上一重，是卫眠将打包的两笼豆沙包放在了他的手上。

摆明了让自己当拎包小弟。

宁墨不服：“谁吃谁拎！”

卫眠干脆将耳朵捂住，直接摆烂：“我听不到~”

……居然还是弹舌音。

果然和卫繁星一样令人讨厌！

“墨仔。”沈柯川叮嘱道，“拍戏要认真，一定要挑剧本，不要什么戏都接，宁缺毋滥。”

“……知道了。”在许婧手上，他有的挑吗？

走出包子店一段距离后，宁墨回过头，沈柯川还站在店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老沈。”他喊道，“你是最好的经纪人！我还是希望你来当我的经纪人！”

喊完这句从未有过的表扬，他彻底松了一口气，坐进了驾驶座里。

——手机、钱包，一样不差，全摆在车上。

卫眠正玩着自己的手机，感慨道：“原来余额宝利息这么低，这货币基金不行啊。”

好家伙！

这个黑心眠是坑人的，他有钱，他也用支付宝！

“你为什么要骗老沈？”宁墨怕沈柯川听到，压低了声音问，“他前妻有病，做点小生意不容易的。”

像沈柯川那样离了婚还傻乎乎地赚钱给前妻看病的男人，全世界也找不到第二个。宁墨对比自己没离婚就卷了家里的钱和情人私奔的亲爹，暗暗摇头。

“开车。”卫眠闭上眼睛，“……你要是能聪明点就好了。”

“哈？”宁墨不解，“你什么意思？”

“还是不要聪明。”卫眠打了个哈欠，困倦地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说法，“和聪明人打交道太累了，比如你继父，我一分钟都不想和他交流……”

“卫总你安全带还没系好——喂，不要睡啊！到家再睡啊，不然我还要背你！”

宁墨没见过这种想睡就能睡的人，简直比陈安静还夸张。不过，身为肩负很多人命运的总裁，他应该很累吧。

也是托他的福，自己才又见到了沈柯川，并且一直以来压在自己心底的那块石头，也一并消失了。

他盯着卫眠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看了许久，伸手抚平了对方的眉心，然后他小心地给对方系上安全带，轻声道：“做个好梦吧，卫总。”

*

第二天，宁墨早早地起床，收拾房间，洗漱打扮，又来到四楼挑了一身新衣服。卫眠跟他说过，四楼的衣服他可以随便穿，但损坏了要按原价的十倍赔偿。

“我打算和皇影解约。”

当宁墨在餐桌上说出这个思考了一夜做出的决定后，除了卫眠，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蔡雪第一个说：“我支持你，小宁子！那个许婧看着就很讨厌，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对我们家少爷放电！不过电死也没用，我们家少爷喜欢男人~”

“小雪！”米婆婆呵斥道，“不准乱说！”

虽然卫眠早把他们当成了一家人，但自家孙女口无遮拦这一点，还是很让她头疼，动不动就把少爷的性取向挂在嘴边，还整天计划要给少爷找完美男友。

“不碍事。”卫眠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我也支持小宁少爷。”蔡晴柔声说，“爸爸以前说过，如果总是不开心，那这条路就是不对的。”

老蔡替卫眠切了西瓜，也给宁墨切了一大块，笑呵呵地说：“虽然我不太懂小兄弟的那个行业，但年轻时候多做一些选择，到老了才不会后悔。”

米婆婆最后微笑着总结：“做自己想做的事吧，小宁少爷，开心最重要。”

“大家——”宁墨心里一阵感动，他很少能收获这么多的支持，差点热泪盈眶，“谢谢你们！”

“小宁少爷加油，我们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正当全员都沉浸在感动里的时候，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所以两千万的违约金，你们谁要来替他付？”

众人：“……”

卫眠凉凉地说：“别看我，我没参与你们坚实的后盾。”

他的视线扫过蔡雪，蔡雪立刻说：“我要扫地了，告辞！”

米婆婆：“院子里的松鼠该喂了，我去忙了！”

老蔡：“我去看看柚子能吃了没有？你们慢慢聊。”

宁墨：“啊喂——”这坚实的后盾是纸糊的吗？

全家唯有蔡晴没走，忧心忡忡地看着卫眠：“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吧，小宁少爷也太可怜了，两千万只有您有。”

哎。

连家里的丫头们都开始“叛变”了么。

才认识三天，这小子蛊惑人心的本事倒是见长。

卫眠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首先，钱我是不会借的。其次，这是律师的工作，阿秋，联系方律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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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