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她还只有十岁,真的没……没办法了吗?”
长条形的小块玻璃隔不断声音。
病房内,云苓靠在厕所的门上,整个人缩在病房房门的盲区里,把玩着手腕上的蓝色腕带。
玩了会儿,房门外传来推车声。
云苓侧眸,看了眼从护士台过来的护士,快步爬回病床上。
病床靠着窗。
云苓拿起枕边的平板,没有开机。
坐了会儿,等护士进来后,又将平板放回原来的位置。
“苓苓,打针了。”护士将推车推到云苓身边。
云苓抬起头看护士,眨了眨眼,乖巧把裤子往下拉,声音软糯道:“姐姐,要轻点哦。”
护士笑笑:“姐姐会轻点的。”
说罢,一针下去。
云苓小脸紧了紧,今天还是和昨天一样痛。
果然,打针就是轻不了的。
云苓心中叹气,穿上裤子,送走护士。
护士一走,她又拿起平板。
平板的锁屏随机跳在一张风景图上,有碧波荡漾的海,有金光闪闪的沙滩,还有好多、好多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去看看海,再看看电视综艺里的荒漠或草原,深谷或高山。
但可惜,如果只能是如果。
云苓将平板放到小肚子上,躺下,望着窗外碧蓝如洗的天,还有自由飘荡的白云,困意不知第几次袭来,渐渐合上眼。
……
“阿苓。”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一个声音像一只大手,突然扼住云苓的咽喉。
云苓感到窒息,泡在黑暗中的意识忍不住一动。
片刻后,她缓缓睁眼。
同时,一些凌乱的记忆伴随着涌入她大脑。
“阿苓。”又是那个声音。
那个声音就在她背后。
云苓眸光一颤,蒙在眼睛上的雾陡然消散,入目是一间水汽氤氲的香阁。
她正站在一架屏风后。
屏风对面,是一张床榻和一双在床榻上交叠起伏的男女。
他们不断发出细碎的声音……好恶心,好恶心……云苓有些反胃,想闭上眼,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可一双手牢牢钳制着她整个人,逼她继续看这一场活春/宫。
“阿苓,害怕吗?”云苓听见身后那个声音问她。
她低头,看见抓着自己胳膊,进而抱住她整个人的是一双小手。
手的主人也是个孩子,和她大概一般高。
“你以后也会和你娘一样,是所有族人共用的炉鼎,怕吗?你怕吗?”那个声音不住发问,语气带着戏谑的笑意。
笑完,又像是知道云苓不会回答,自问自答道:“我猜你一定很怕吧。那么多双手,那么多个人,还有以后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女儿……真是想想都叫人害怕啊。”
“哦,对了。差点忘了。”那个声音滔滔不绝,“你以后的女儿也会成为和你一样的人,而你还要看她再步你的后尘,更甚至,你说她会不会和你的父亲,你的丈夫……”
“闭嘴!”云苓咬着牙,忍不住出声。
声音嘶哑,那种被人扼住咽喉的窒息感仍萦绕在全身上下。
好想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云苓恶上心头。
但所有恶意就算加起来,也无法支撑她做出行动。
因为她太弱了。
能力弱,性格也弱,与懦夫无异。
“闭嘴?”
而懦夫注定被人踩在脚底。
那个声音嗤笑云苓,道:“阿苓,你就算能让我闭嘴,但能让所有族人都闭嘴吗?”
声音主人紧紧勒着云苓的腰,下巴垫在云苓肩上。
“不能。你不能。”她替云苓回答。
“所以啊,你听了我的意见,做我的妻子如何?”
声音主人亲昵蹭着云苓脸颊,“我是族长的女儿,有我在,谁都伤不了你,我也会永远只爱你一个人的。”
这番话像是在诉说什么情意。
可云苓只觉得恶心。
“云唳。”云苓躲开声音主人蹭过来的脸。
“我讨厌你。”
年幼时,最威力无穷的就是四个字:我讨厌你。
而最直白的回击就是让讨厌你的人被所有人讨厌。
“阿苓。我会让你明白,你只有我。”云唳突然松开云苓。
紧接着,手用力往云苓背上一推,让云苓整个人摔在屏风上,暴露在那对欢好的男女面前。
“混账!”云苓倒在地上时,听见一个男人骂。
但她抬眸,没有去看那个男人,而是看向男人身侧的女人。
下一瞬,一个巴掌如黑云落下,甩在云苓脑袋上。
她晕死过去。
……
“我岐月族人,生来就有一副好根骨。”
“而阿苓,你是阿娘见过最好的。”
“不仅根骨好,经脉也好,天生就是做千丝绕的好材料。”
“……”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个不停。
云苓感觉自己的双手被高高吊着,整个人悬在半空。
好难受。云苓有些想吐。
胃里的翻江倒海迫使她睁开眼,眼底倒映出一间牢房,还有一个女人。
“阿、阿娘……”云苓小心翼翼喊女人。
女人自她出生起就一直有点疯,行事也不似常人。
“阿苓手好痛,你放开阿苓,好不好?”云苓小声乞求女人。
但女人将她的话全然不放心里,笑得有些可怖,“阿苓乖,很快就不痛了。你忍忍,只要把经脉抽出,炼成千丝绕,你这辈子就都不会再痛了。”
女人抚摸云苓的脸。
她是母亲,但又不像个母亲。
“我的阿苓啊。你快十二了。”女人倏然又道。
没头没尾,可云苓还是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阿娘,我们逃出去,逃出去好不好?”云苓鼻头不禁发酸。
她眼眶泛红,真的好想逃出这个炼狱般的地方。
怎料,女人听了她的话,勃然大怒:“逃不出去的!”
“只要他们还有一个人在,我们、我们母女就永远没可能逃出这个地方!”
女人扯住云苓头发:“所以阿苓,你要争气!你不许逃!”
“你得熬住!很快,很快阿娘就能救你了!”女人歇斯底里喊。
话落,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
匕首划破云苓手腕、脚腕,血争先恐后开始涌出。
“阿、阿娘……”云苓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可哪怕她流泪,哭喊,也无法阻止女人的动作。
“阿苓,阿娘是为了你好。”女人用匕首割完云苓脚腕后,站起。
她望着云苓,第一次在云苓面前哭了,“阿娘救不了自己的阿娘,也救不了自己。但现在,阿娘一定要救你。你不能和阿娘一样。不能一样的……”
女人上前,抱住云苓。
云苓偏头看她,嘴张了张,想安慰她别哭。
却不想,脖颈后猛地刺痛,然后女人松开了她。
“阿苓,学会怎么种千丝绕了吗?”女人脸上挂着泪痕,但却扬起嘴角笑。
笑得花枝乱颤。
早就疯了。
她早就疯了。
云苓早该意识到这点。
但已经来不及了。
她耳边一阵嗡鸣声,头沉沉往下栽倒。
……
再次醒来,是铺天盖地的红。
是漫山遍野的红。
云苓站在湖上凉亭里,手中提着一柄剑,剑身上沾满了血,血正滴滴答答往下落,汇成一滩。
一如这被鲜血染红的湖泊。
湖泊上飘着数不清的尸/体,死状各异,但又同样的惨烈。
“都死了……他们都死了……”
凉亭里,身着红衣的女人双手撑在白玉护栏上,兴奋望着凉亭外。
“他们终于都死了!死得好啊!好啊!都是活该!他们该死!”女人语气癫狂。
她身后,云苓两眼呆滞望着她,空洞的眼里全是麻木。
“阿娘,我们可以走了吗?”半晌,云苓张口。
她握着剑的手到底是控制不住发颤,青筋凸起。
她杀人了。
她真的杀人了。
岐月族的所有人都被她杀了。
她是一个刽子手。
刽子手该下地狱。
可她不想下地狱。
她只想好好活着。
但活着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
“阿苓——”
女人转过身,打断了云苓思绪。
云苓抬眸,眼睛藏在被风吹乱的额发里,看向女人。
女人笑着。
这一笑是云苓从未见过的明媚、自由、解脱。
“现在会用千丝绕了吗?”她浅笑问。
云苓怔了下,点头。
女人走上前,道:“既然会了,那就现在杀了我。”
她俯下身,第一次摸云苓的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态度,说最残忍的话。
“只要阿娘死了,阿娘的阿苓就彻底干干净净了。”女人抱住云苓。
云苓浑身一颤。
这个让她贪恋的怀抱每一次都不会有好结果。
这次亦然。
云苓握剑的手控制不住抬起,体内属于她阿娘的那股千丝绕,最后一次指令是要她弑母。
而她无力反抗。
只能让这沾满鲜血的剑没入她母亲体内。
然后再次感受温热的血浸透全身,所带来的恐惧。
“阿苓。”
女人这次在死前都没松开云苓。
“你记住,你以后要再遇上觊觎你的人,就要像今夜这样,杀光他们,杀光所有人。”
“知道了吗?”
“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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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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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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