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止戈

雨滴落在朽木上,发出闷响。

止戈的神经也因为这突兀的声音而绷紧着。

骤然失去甲胄的束缚,近似**的陌生不安感环绕在胸口。

仙门战败,魔宗大肆攻城略地,无数灵脉江山易主。

不仅如此,那魔尊言于槿还狮子大开口,要求仙门百家缴纳赔款。

迫于无奈,众长老在经过商议后上供了几条灵脉、无数灵石,当然还有诸多灵器、功法。

灵器“止戈”就夹杂在其中。

这是宗门的刻意安排,意在釜底抽薪。

宽大深陷的床榻像是要倾吞掉那瘦削无力的身躯,她蜷缩在一角,静默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苍白裸露的肩颈与身下墨色的丝质布料形成极为扎眼的反差,而更为不和谐的是她那遍布全身的狰狞伤口,繁复严重到不该出现在活人身上。

清脆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由远及近地传来。

她看见了魔焰,当然还有魔尊本人。

面前之人与止戈印象中连衣角都透露着暴虐的魔尊大相径庭,身着暗金色纹路点缀的玄色衣袍,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矜贵疏离。

俊俏的面庞在火光的跳动下若即若离,那是一副介于成熟魔族和少年修士之间的俊美长相,如狼犬般锐利的眉眼和紧抿的薄唇间突兀地耸立着略显圆钝的鼻头,像是以美貌诱人上钩的而故意露出的破绽,危险而迷人。

可能是在自己熟悉的领地中,领口微微敞开了些许,露出大片瓷白的肌肤,脖颈修长,宽肩窄腰。

“你醒了。”

明明已经在血雨腥风中交手过无数次,止戈此时才第一次发现魔尊的声音是这般清朗。

如同北境森林中最坚硬的冷杉,坚定且沉静。

他垂眸看着自己,带着忽略不掉的上位者的孤傲。

她刚到魔宫第一天,就被对方逮了出来。玄铁甲胄在魔焰的暴力灼烧下碎裂熔化,露出了隐藏在阴影中的有些消瘦的少女。

见止戈没有反应,他微微倾下身,领口敞开地更大了些,露出了漂亮的线条。

轻笑一声,眼神却一瞬不瞬地落在卧于床榻之人脸上。

“没想到,昔日里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灵盾,盔甲下竟然藏着一个人。”

“说说吧,真正的灵盾止戈在什么地方。”

言于槿眼神不虞,仙门这种偷梁换柱的行为令他很不满意。

“你我战场交手无数次,难道不知道我就是止戈。”

止戈面色没有任何的恐惧,平静的语调不带有感情,透露着一种器物拟人的质感。

“呵,有意思。”

他眉眼舒展,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玩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战场残酷,刀剑无眼,这样如同菟丝花一般的生物如何才能在生死争斗中存活。那群仙门老头,居然以为嗜杀无数的魔尊是这种会怜香惜玉的人,言于槿心中不屑。

“别忘了,你的命在我手里。”

他猝然上前,修长的手指紧攥住少女的胳膊,将其从床上拽起。高挺的眉骨在眼窝中投下阴影,遮盖了他深不可测的眼眸。

“要不是我与仙门间签了停战协议,你现在早就死在冰冷的地牢中了。”

止戈感受到自己的下巴被巨力钳制着,随后是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

她长着一张万分不该出现在此情此景下的面容,好似人间江南最轻柔的细雨和最缥缈的烟云,纤细的眉骨下挂着一对微微下垂的桃花眼,给人无尽的怜惜之感。

无法呼吸的束缚让她的眼尾浮现红痕,以至于下颌难受到有些轻微的颤抖。

“长老说了,已将止戈双手奉上,至于如何使用,要看魔尊您的表现。”

咽喉被钳制,少女声音沙哑,一字一顿。

“可笑,这话的意思是,让我反过来求你。”

言于槿声音里含着怒意,她明明是下位者,却言语间皆是挑衅。

“你们仙门草芥人命,让已经油灯尽枯的修士来伪装灵器送命,你难道不寒心吗?”

他眉头微微一挑,攻心之词脱口而出,势必要在气势上搬回一局。

可止戈听到如此挑拨离间之词,神色却没有改变。

“魔尊大人说这些没有意义,木已成舟,我,即是止戈。”

她可真是个懂礼貌的修士,面对宿敌也是敬语频出。

好像真的是灵器化形,不懂人类情感。

“那你跟我说说,如何,才能使用”

“你”

句尾几个字像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一般,言于槿屈服在少女的逻辑之下,试图顺着她的话,套出关键信息。

咽喉的制约突然被解除,止戈脱力般地仰倒在被子上,面色依旧平静。

在他宽大的阴影里,她显得是那么得清冷、脆弱、无辜,像深秋里不合时宜的细芽,像只能匍匐在捕食者脚下的幼兔。

“当然是治好我。”

“这样我会认您为新的主人。”

这简直是虎狼之词,整个修真界,怕是都找不出一人敢跟魔尊这么说话。

“好”

言于槿眉头一挑,居然应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止戈不置可否,反正都是拖延时间罢了。不过她也并没有胡编乱造,到目前为止,她说的可都是真话。

根本没有什么伪装灵器,换句话说,从一开始,出现在战场上和魔宗一决死战的就是止戈本人。

制造她的长老从她出现在众人视野那天起,就要求她身负玄铁铠甲,隐藏自己人修的身份。

具体原因,连止戈本人也不清楚。

但言于槿,她直觉他是信了自己的话。

毕竟,最了解自己的莫过于敌人。

自己与他交手无数,她不信对方没有一丁点察觉。

只不过自己现在按照宗门的要求玩这一出灯下黑,的确是铤而走险。

不过片刻,言于槿去而复返。

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散发着阵阵苦涩。

像是有些不确定般,他俯下身来,伸手拂过床上少女那如小鹿般懵懂的眼眸,可却又在毫厘之间停下动作。

止戈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她看着自己被对方扶起,不合适的温暖舒适逐渐地将她包裹了起来。

散落的青丝垂在胸口,眷恋地划过言于槿的指尖。

不动声色地碾了碾手指,他拂衣坐在床旁。

小勺划过碗底发出清脆的声音,温热的青瓷压在止戈那苍白皲裂的唇瓣上,像新雪落于泥泞的土地。

反到是他修长的手指与那青瓷小碗很是相配。

如同新婚的丈夫一般,满怀爱意地照顾着自己的妻子。

可是妻子却是一具失去生机的人偶,连吞咽的动作也无法配合。

深褐色的药渍滑下唇角。

言于槿手指顿了顿,眸色晦暗了一瞬。

“喝下去。”他命令道。

谁知道这是毒药还是别的什么。

止戈喉咙一滚,一口汤药涌出,将魔尊那如玉器般矜贵的手指淋了个完全。

仔细看去,还有些血丝含在其中。

苍白的唇色被浸染了些许,有些诡异的美观。

“好,好的很。”言于槿不怒反笑,唇角那一缕弧度像是勾人的娇艳花朵。

喉间再一次被充斥着愤怒的掌心扼住,她被迫昂着头颅。

对方几番挑衅,言于槿有些动摇了原本的目的,冲动在心中引诱着他就此将少女的生命结束在手中。

可突然,他发现面前有若有似无的灵气波动,来自少女的嘴角。

“你的血,似乎和那群肮脏修士很不一样。”

言于槿眸色暗沉。

他指尖划过唇瓣,蜻蜓点水般地沾上那一抹朱赫,放到自己嘴边。

薄唇一抿。

“很美味。”

他施施然地回味着,如同品尝一道精致佳肴。

止戈的血的确极为特殊,其中所蕴含的灵力乃是常人难以想象。

若非是魔尊实力强大,倘若是普通金丹期修士尝上一口,都有可能要爆体而亡。

言于槿心中沉思。

难道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从前战斗的记忆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烁。

“有点意思。”

他抚摸着少女的面颊,神色玩味。

“明明是人修,却伪装成灵器,你们云山宗在搞些什么名堂?”

如此一来,少女身上这些繁重的伤痕也得以解释,是无数次在与自己你死我活的争斗中留下来的。

魔焰造成的伤口,久久都不能愈合。

止戈沉默,宗门的长老没有命令她回答这些无关的问题。

得不到回答,言于槿有些恼火。

手下用力,那细弱的脖颈在他手中是那么地脆弱。

“不说?”

“那让我想想应该先撬开谁的嘴?”

“宁浮山?还是范章?”

少女面无神色,如同破布娃娃般毫无生机,接连提起几个名字,她都不甚在意。

沉默的气氛环绕在整个房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九一。”

言于槿厉声喊道。

一道黑色夜行衣包裹着的魔修应声出现在他身后,跪地行礼。

“尊上”

“给我看好她”

言于槿吩咐道,顷刻间瞬移消失。

名叫九一的魔修打量着床上的少女。

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完全是一副油灯枯竭的模样。

尊上怕不是太小心了些,她这个样子,连路都走不了两步,怎可能跑的掉,他心中有些鄙夷。

止戈心如止水,对一旁人的上下扫视不做任何反应。

她的目的可不是逃跑。

宗门任务在身,她要,刺杀魔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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