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姻缘

吕氏被他握住手腕,惊了一惊,“官人!”

已经许多时日,许县令不曾主动碰她。

旁边的婢子妈妈见状不对,纷纷极有眼色地退出了房中,还顺道贴心地将房门关上。

许中祎抬眸看着吕氏的侧脸,心中暗道了一声可惜。年轻时候,吕氏自然是美丽率真的,后来当了大娘子后,接连生育,又容不得人,整日生着闷气,好端端将自己的面容染上厉色,生出几分刻薄来。

旁人都道他娶了一个贤妻,将家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有许县令心中有苦说不出——天知道吕氏是个多么无趣的人。

现在见面,三句话不离嫡庶尊卑,不可宠妾灭妻,教人耻笑。

不过吕鼎倒是极其疼爱这个幺女,每逢几月必有书信寄来,许县令虽然看不惯吕氏的行为作风,却又不得不看在吕鼎的面上忍着发妻。

吕氏不知道许县令心中所想,脸上染上一抹嫣红。

当年父亲将她嫁给许中祎,除了两人当时皆在穷困潦倒、科考不中的怅惘中聊得来外,余下的,便是吕氏自己瞧上了许中祎的外貌。

光沦外貌而言,许中祎身量高大,五官端正,官袍往身上一套,活脱脱一个玉面郎君。虽然现在老了,脸上起了褶皱,但是谁家夫妻不是一路扶持,相携到老的?

吕氏逼迫自己忘掉姚小娘又有孕了的事实,柔情地靠在许中祎的身边,轻声唤着:“官人。”

许中祎掩盖住眼底的一丝厌烦,松开了她的手腕,闭了闭眼睛道:“起来,我有事与你说!”

他的语气严厉,声量又高,吕氏心中惊疑不定。

难不成玉颜和那郎君的事情被官人知晓了?

“……”吕氏犹豫片刻,还是温着嗓子询问道,“不知道官人要说什么事?”

许县令满身酒气,瓮声道:“玉颜年纪到了,我给她选了一户好人家……”

吕氏耐心地听着许县令口中的“好人家”,越听,脸色越发低沉。

三十多岁,一把年纪,听说还是个鳏夫,养了两个孩子,大的已经十岁,是会记事的年纪了。

等许县令自以为给女儿找了一个好归宿的说完,吕氏脸上端庄得体的表情都差不多碎得一干二净,她几乎是被方才还会因为他而感动的自己气笑了,颤抖着声音问:“这也能叫好归宿?”

许县令:“怎么就不是好归宿了?魏县尉舅老爷的侄女的夫婿,那可是京官,若能得到他的提携,日后仕途通达,封妻荫子,连带着我许家面上都有光!”

说完,又借着胸中酒气,猛地一拍案桌,“你只顾眼前苟且,哪里想过未来?终究是闺阁妇人,目光短浅!”

吕氏心中憋着一口气,见许县令将桌上茶杯里的水都震出来,便是泥做的菩萨也有了脾气,“你既然觉得那是个好去处,如何不将你放在心尖上的姚小娘的女儿嫁过去?日后真有了出息,我将这大娘子的位置让给她坐也未尝不可!”

许县令:“我怎么就是和你说不通呢!”

两人在屋内的争执动静不小,一旁的女使紧张地看着孙妈妈,“孙妈妈,老爷和大娘子吵起来了。”

孙妈妈隔着门,多少也听到了一点东西,她被女使团团围着,脑海中乱如线团。

就在外头伺候的女使们还没有拿定主意的时候,屋内突然又传出一阵动静。

原是睡在吕氏房中的许玉颜被两人的动静闹醒,听了几句后,脸色苍白,当场嚎哭一声,跪在许县令和吕氏的面前,“父亲,母亲,我不嫁!我绝对不嫁!”

许县令看得窝火,伸手将桌上的茶杯哗啦一声打落地上,怒气直指吕氏:“瞧你教养出的好闺女!”

吕氏挡在许玉颜的面前,手紧紧拽着许玉颜的手腕,声音颤抖,面容坚定,“要想我的玉颜嫁给那种人,除非我死了。”

门外的孙妈妈神色一凛,再也顾不上其他,推开门走到吕氏的身边。

“老爷莫不是忘了,往年岁底,大娘子还要带着四姑娘去见吕大人,若是现在出了差池,老爷可要想好怎么回。”

许县令的脸色缓和了几分。

这些年,他多半靠岳丈才有了今日地位,若真惹恼了吕鼎,估计头顶的乌纱帽也就要跟着落地。

许县令这般想着,神智勉强清醒几分。走到吕氏的身边,亲手扶起了倒在地上的她。

“大娘子莫恼,为夫喝醉了酒,胡言乱语呢。”

吕氏伸手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对吓得面无血色的许玉颜道:“玉颜,起来。”

许玉颜站起身,知道今日的劫难,父亲多半会看在外祖的面上揭过了。

吕氏坐在许县令的对面,见他紧紧皱着眉头,默了半响,忽然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可解官人眼下之忧。”

许县令带着醉意瞥了她一眼,明晃晃地写着“你能有什么主意?”

吕氏在心中酝酿一番,轻声道:“官人若是放不下这个机缘,倒不如叫三丫头去。三丫头这么多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论才学在姐妹之中算得上翘楚。恰好她亲生的小娘已经过世,索性寄养在我名下,也能占到一个嫡女的名号。”

许县令的眉眼慢慢舒展开。吕氏见自己的劝说有效,紧接着道:“官人一来便说要将咱们的玉颜嫁过去,不就是怕驳了魏县尉的面子吗?若是三丫头养在我名下,峨桥县知道的人又少,自然也就出不了差池。”

“这个法子……”许县令在心中沉吟,“倒是可行。”

吕氏垂眸一笑,转头对身边的孙妈妈道:“孙妈妈,去叫三姑娘过来。”

孙妈妈哎了一声,只听吕氏又补充了一句:“记得要说,是好事。”

寄养在大娘子名下,一个庶女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嫡女,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孙妈妈领命出去,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四个粗使婆子,不像人叫人,倒像是绑人。

吕氏见许县令酒醉头痛,吩咐下人重新端来醒酒汤,自己站在许县令的身后帮他按摩着太阳穴。

“官人,待会儿三姑娘来了,你可要好好说话。”

许县令心中窝着一股气。在县衙要看魏县尉的脸色,回来了却依旧被岳丈像座山一样压着,怒气无从宣泄,直冲着许栀和而来,“我是她老子!我叫她往东,她胆敢往西试试?若是不好认,便是叫她做妾也无不可!”

*

西屋里头,油灯光晕摇晃,许栀和坐在床榻上,见方梨点着炉子,准备拥被而眠。

忽然,门口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孙妈妈在外扬声喊道:“三姑娘,三姑娘,你睡了吗?”

许栀和和方梨对视一眼:竟然是吕氏的陪嫁孙妈妈亲自上门。

孙妈妈没有听到回音,直接指挥身后的女使推门,木门晃动,方梨站起身来,伸手拉开了房门。

方梨朝孙妈妈弯了弯身子,行了个礼,“不知道孙妈妈赶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孙妈妈扭着腰身,一把撞开方梨,挤进了屋中,见许栀和唤上素白寝衣,眼睛笑眯成了一道缝,“三姑娘,我还当三姑娘已经睡着了,听不到老婆子的话呢?”

许栀和站起身,“孙妈妈哪里的话。不知道孙妈妈现在找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孙妈妈脸上堆满了笑:“姑娘哪里的话。什么要事?不过是一好事,天大的好事!”

许栀和脸上的笑意淡了淡。

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家中的好事统共就那么点,什么时候能轮到她头顶。

孙妈妈却不由分说地推了许栀和一把,“三姑娘,也别杵着了,那丫头,快过来服饰姑娘穿衣。”

说完,她带着粗使婆子走了出去站在门外,扬声道:“三姑娘,婆子我就在外头候着您。”

方梨抿着嘴角,担忧地看着许栀和。

“姑娘。”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许栀和神情还算是淡定,安抚地拍了拍方梨的手背,“去正堂看看再说。”

方梨收拾好情绪,拿着衣裙走到许栀和身后,替她更衣。

许栀和穿得很快,没有让孙妈妈催促。

孙妈妈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并无不妥,立刻笑道:“三姑娘,请。”

一行人走到正堂屋外,孙妈妈还没有叩门,恰好听到许县令说:“便是叫她做妾也无不可!”

许栀和心中一沉。

她刚及笄一年,知道没有生母筹划,婚事只能由父亲和大娘子作主,半点由不得她。

古代女子,出身没得选,嫁人犹如女子的第二次新生。她不求嫁到达官显贵家中,也不指望和二姐姐一样嫁给通判嫡子,只是心底多多少少,不希望自己的婚姻成了他人青云路上的垫脚石。

若是嫁的不好,比现状怕是还要差些。许栀和早就在心中盘算好了,决计不可能嫁给他人做妾室。

只是她千赶万赶,还是迟了一步。

方梨听到这句话变了脸色,紧紧攥着许栀和的手。

许栀和深吸一口气,旁边的孙妈妈抬高声音道:“老爷,大娘子,三姑娘到了。”

吕氏敛了脸上的神情,小声与许县令抱怨道:“官人嘴上当真没有把门,这话要是叫三姑娘听到了,怕免不得一阵伤心。”

说完,对着外头道:“进来。”

许栀和跟在孙妈妈的身后进来,吕氏给了孙妈妈一个眼神,后者端来软凳,放在吕氏的身边。

“坐。”吕氏端坐在上首,目光罕见地温和起来,“栀和,母亲有话与你说。”

她又是笑着,又是自称母亲,许栀和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丝毫不显,乖顺道:“母亲有话请讲。”

“乖孩子。”吕氏觑了一眼许县令的脸色,转头继续和蔼地朝着许栀和笑着,“母亲这里有桩好姻缘,正要说给你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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