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太宰昏昏欲睡地任织田作动手清洗完了脖颈、后背和腰部,意识在混沌中摇摆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实在太需要休息,周围的环境又实在太过安心了,太宰困得就差一脑袋扎进水里,灵魂仿佛抽离出身体,游离于边界间,似梦似醒,直到织田作的带着枪茧的手开始清洗尾椎骨稍稍靠下的部位……

在依旧在工作的忠诚的五感的提示下,一阵不可名状的电流可怖地划过脊椎,记忆的碎片被激起,太宰的身体条件反射地进入了高度警觉状态,半沉在浴池里的手惊得‘哗啦’一声破水而出,‘啪’地反扣住了织田作的手腕,如同一只应激的猫咪,连原本因为放松只隐隐凸出一点肩胛骨都一下紧绷得像即将破茧而出的蝴蝶,双腿更是死命并着。

太宰眼前交错闪回着一些凌乱破碎的画面,在会议室,在地牢,冰冷的针尖,被入侵的气息,浑浊的空气……

无不亵渎,无不恶意,无法挣扎,罪恶与欲念纠缠,自尊便犹如疼痛,如此容易泛滥,如此容易剥落……

太宰睁着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眼睛去瞪要碰自己的人,脸上血色全无,颤着发白的嘴唇说:“不要……”像是恐吓,又像是绝望,声音微如被掐住脖颈的幼猫的喘息。

织田作从太宰的眼睛中看到了暴力的影子,也从太宰微表情和微动作中看到了稍纵即逝的惊惧,这是被施以过暴力的人才会有的类似的条件反射的反应,即使是自制力强的人也无法掩饰的痉挛,至于这种暴力达到了何种程度,织田作已经有了直观的感受。

织田作任由眼中蒙着阴霾的人死死掐着自己的手腕,静止一般悬在太宰布着青紫印记的大腿上方,指尖凉得发麻,却并非由于被掐得阻塞血液的流动,织田作想起了在还没有在垃圾桶捡到太宰前安吾的话,想起了太宰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地位一落千丈的干部,公开责处过后被关入地牢,满是伤痕,甚至还被注射了肮脏的药物……

如果太宰没有那里逃出来,或者他和安吾没有折返回去找他,拖着一身的伤太宰被□□的搜查部队发现会发生什么……

织田作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了,他们走过的路埋藏了巧合,太多深渊横在左右,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织田作没有被太宰死死掐住的手轻轻放到了太宰微微颤动着的背上,像是要捋平一张折皱了的白纸般抚摸着,若仔细看他的指尖也在颤抖着。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已经没事了,太宰。”

织田作缓着声音像是要唤回什么般,不知是在安慰谁,是啊,已经没事了,可是他却曾经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差点失去过重要的人……

“……织田作?”

混沌的目光聚焦了好一会,太宰才慢慢看清了似乎被自己吓住的织田作,第一次从织田作眼里看到近乎悲伤的色彩。

紧绷的神经松开,太宰像抓住了什么扶木浮出水面的溺水之人般喘息着为肺腔输送了几口新鲜空气,为自己不受控制的丢人反应感到自暴自弃,对织田作扯出了一个几乎苍白的笑,哑声歉然道:“是我反应过度了,织田作,抱歉……”

说罢,太宰咬着嘴唇,无力松开了抓着织田作手腕的手,然后看到了对方手腕上被自己掐出的青痕,太宰瞳孔放大了一瞬,受惊似的移开了视线,有些无助地又重复了一遍“抱歉”。

两叠声的‘抱歉’让织田作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要抱紧这个承受了太多伤害以至于不安小心过了头的人,但现在情况不合适,于是织田作捉回了太宰要缩走的手,珍惜地吻了一下太宰泛着青色血管的手背,织田作温柔地说道:“错的人不是你,太宰,你也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

太宰被落到手背上的触感吻懵了。

“你也是正常的人类啊,遭遇了超出限度的事情,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都是正常的,所以没必要强迫自己保持稳定。”

“更不要想太多,不用把情绪都封在心里,想哭就哭,想发泄就发泄,我在这里,安吾也在这里,用不着害怕的,我们都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再丢下你了。”

织田作珍重着语句,话语轻轻回荡在朦胧着薄雾的浴室里,犹如温水般将太宰包裹住,溢进干涩的心间,太宰听着,表情有些空白,谨慎着不敢辨明这些话语背后的真意,只觉心脏跳动得好难受,就像在冷风中行走了太久的人,骤然给他烈烈燃烧的火盆取暖,冻伤化开的那刻是会痛的。

“……为什么?”

太宰听到自己没头没脑地这么问,声音如同心跳声一样干涩,织田作的声音太温柔了,温柔得不像真的,太美好的事情都不是真的,不对的,他想这么说,却又不敢说,怕话一出口梦就碎了。

织田作却没有太宰的顾虑,直觉让他明白太宰真正想问的是什么,而这件事本来也应该告诉太宰,思考了几秒中,织田作斟酌好了措辞,便不再犹豫,声音略有些发哑道:“太宰。”

“……嗯?”

太宰身体绷得更紧了,听出了织田作语气里某种有重要的事要告知般的郑重,于是也顾不得眼下的窘迫,小心地偏头去看唤他的人,浸在水下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织田作也看向太宰的眼睛道:“虽然真正的记忆没有想起太多,但我其实已经找到‘钥匙’了。”

状似不着边际的话让太宰睁大了眼睛,呼吸窒了一下。

织田作已经完全摆脱了被那种近乎本源的东西所强行施加的影响,看着织田作的目光,太宰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了这一点,而这是在真正听到织田作的确认前,太宰既不敢奢望,也不敢相信的事……

但怎么可能呢?

那可是某种超越于世界之上的存在施加的‘诅咒’,即使可以暂时摆脱,但只要‘诅咒’存在一天,不论是织田作还是安吾总有一天也还是会再次被席卷进这股无法抵挡、无法反抗的漩涡里,直到沙尘暴真正偃旗息鼓……

本该是这样的,而他最大的奢望也不过是在织田作和安吾身边贪求些许喘息的余裕,几天、甚至几小时都好,之后他就会在友人们因他承受折磨和灾难前离开,彻底离开,他已经得到很多了,知道那些他们曾经在一起的时光真实存在,知道在意的人会平安无事地活下去,他还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呢?最多不过是叠加的恶意罢了,他总会习惯的,毕竟恶意和伤害于他也不过是老朋友罢了。

“不可能,织田作骗人……”

太宰摇头否认,声音是却弱得一点底气也没有,他相信的,因为这是织田作说的话,假的也是真的,何况他也渴望是真的,因为如果是真的的话,就算伤养好后,他也没有理由说服自己远离织田作了。

“不骗你,是真的,不信的话你看我眼睛啊,太宰。”织田作耐心肯定道,像是要传递什么般握紧了太宰的手。

太宰不受控制地依言照做,呆呆地又看了回来。

织田作专注地看着他,海蓝色眼眸只映照着他的身影,全无杂色,不再有曾让他害怕的‘厌恶’的底色,清澈又温润,犹如漾着涟漪的海洋,连绵地漾开了倒映着的星辰,也漾开了洁白的月光,就是这样比月光还要柔软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其间的蕴藏的情谊已经不能再明显了……

太宰慌乱移开了目光,再继续看下去他就要溺死了,窒着呼吸,思考不能,像只猝不及防就被扒了壳的海蚌一样,想藏,却无处可藏。

而他现在的境况甚至不比被迫露出软白的肉突然就见了光的海蚌好多少,不但**裸的,还被织田作扣押着颤抖着暴露情绪的手,甚至织田作还在继续说着话,明明他好不容易才从快要把灵魂吸走的目光中脱身,织田作却还不放过他,又用语言一层一层将他拢住,脱身不得……

“所以再多依赖、信任我一点吧,太宰。”

“无论曾经的那些记忆究竟找不找得回来,我都陪着你,伤害了你的人,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一无所有,没有多少才能,也给不了你什么,但从今往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有我在,就不会再有人能伤害你。”

“太宰,我们一起和安吾去救人的那一边试试看,那样,就算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也会比现在好很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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