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羲的头被迫向后仰着，喉咙发不出声音。

却见她忽然双手一放，朝萧辰羽挑衅似的勾了勾嘴角，意思“你杀我呀”。

萧辰羽目不转睛地盯着明灭不定的灯光中的脸，手下力度不大不小，依然没有说话。

江落羲的心慢慢下沉，从萧辰羽出现那一刻，她就知道，今晚恐怕不能善了了。

不想，此时脖子却忽然一松，冰冷的声音在静寂的空间响起，“车在沪平路，去那等我。如果等会儿见不到人，你知道，我找你很容易。”

江落羲眨了两下大眼睛，巴巴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想确认是不是过于紧张耳朵出了问题。这边儿还没确认明白，手里就接到了一个车钥匙，以及......一块手帕？

“我……”她一下抬起头。

萧辰羽已转身去查看金放，声音平淡得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伤口包一下。”

江落羲站在那儿，身体发僵，眼神发直，不知道自己盯着的是金放，还是萧辰羽。

萧队长背上似乎长了眼睛，沉声道：“还不走？真想回警局？”

他侧过脸看向呆立在那儿的女人，“还有，三岁小孩都知道，处理不了的事要找警察叔叔，江老师。”

言罢，他朝着对讲机吩咐道：“二组上来，法医一起。”

江落羲终于回过了神儿，弯腰捡起地上的刀，苍白的小脸上嘴角一翘，“谢了警官。”倏地，没了踪影。

片刻，楼梯口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

避开警队的视线，江落羲迅速绕过楼体，又拐了两个弯，在一辆黑色牧马人前停下，用钥匙开了车，人却没上去。

她找到点烟器点起一根烟，狠吸了两口，定睛看了看手里的手帕，唇角带笑，捂住了伤口。

之后把略带喘息的身体用力往车上一靠，仰起头深深呼出口气。

金放被抓了，他会说出什么？江落羲用手抵着额头，不敢去想，但愿他嘴巴紧点儿！

僻静的小路上，只有鬼火似的两盏路灯可以勉强照明。

她扔掉烟头，坐到副驾驶位置，伸手抽掉固定的笔，一头长发如水般流泻而下。她打开车窗，懒懒地靠进了座椅里，任夜风在她的脸颊轻轻抚摸，不知不觉陷入了浅眠。

待萧辰羽回到车上，副驾上的女人正呼吸不均地闭着眼睛。萧辰羽揭开手帕看了看伤口，皱着眉头帮她扣紧安全带，把车慢慢开了出去。

萧辰羽家住在申州最为繁华的市中心。

牧马人在灯火辉煌的夜色中快速穿行，一串串琉璃般的灯光从车身滑过，照亮了身边女人美丽清瘦的脸。

萧辰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收回视线。江落羲？没有家……落羲……

突然，一声信息提示音响起，江落羲手一动，睁开了眼睛。

短信内容写道：“小心金放。”她猛地坐直身体，发件人还是昨天的号码。

她立刻回复：“金放是谁？你又是谁？”

等了半天，对方却没了动静。

江落羲偏头看向萧辰羽，如水的月光照进车里，勾勒出他清晰的侧脸，融化了刚刚对峙时的冷硬。她的心忽然静了，转而又有点慌乱地跳了起来。

她就那样痴痴地看着，没出声。

“看够了吗？”萧辰羽淡淡地问。

江落羲直了直腰，眉眼带笑，“没，‘零羽微辰’先生，什么时候通过个好友验证呀？”

萧辰羽冷哼一声，“刚才要了我的命，这会儿已经查无此人了。”

江落羲低低笑了起来，萧辰羽一打轮把车开进了小区。

进了房门，江落羲靠在玄关打量萧辰羽的家，确切地讲，这是不折不扣的豪宅。相比之下，自己那屋则可以称作市中心的贫民窟。

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就像眼前的男人一样，简约，清爽。让人……

萧辰羽突然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敢进？”

江落羲马上收敛了还没来得及开启的想入非非，“怎么可能！”

她脱下鞋子，下一秒就被萧辰羽带到一个房间门口，“洗澡。”

“啊？”

只见萧辰羽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的衬衫和一条居家裤扔在床上，“换这个。”

江落羲：“等......等等，没这个必要吧？”

萧辰羽的目光把江落羲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我家不收留脏兮兮的人。”

敢怒不敢言的江落羲：“......”好像是你强行带我来的吧。

萧辰羽瞟了眼满脸不情愿的女人，“不是说没人管吗？到底想不想有人管？”

“想……”还是不想呢？江落羲打量着某人好看是好看但冷得要死的脸，再想想自己此刻十分欠佳的形象，想，想多了可能。

随后，“砰”的一道关门声把她彻底震醒，确，确实想多了……

20分钟后。

萧辰羽正坐在沙发上擦头发，突然一头身着奇装异服的小怪物慢慢走了过去，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估计萧辰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原本活脱脱一个美人，此刻的形象连出水芙蓉的边儿都不沾。

只见江女侠头上包裹着毛巾，身上的衬衫在腰部卷起，拢到前面打了个大结。下半身更加不堪入目，裤腰位置宽出的一截，被揪在一起在腰侧用橡皮筋绑了个结，肥大的裤管卷了无数折，堆在脚踝边上，脚上趿拉着一双大拖鞋。

萧辰羽迅速移开视线，揉了揉眉头。

但江落羲是照了镜子才出来的，她疑惑地看了眼对面的男人，“不好看？”

萧辰羽低头推了下眼镜，“挺好。”

美人高兴了，拉下毛巾开始擦头发。

萧辰羽：“……坐过来。”

江落羲心里一动，朝萧辰羽挑了挑眉毛。

萧队长却面无表情，“过来，上药。”

“哦……”江落羲收起胡思乱想的小心思，乖乖坐了过去。

萧辰羽拉过她纤细白皙的手臂，血已经止住了，但被子弹擦到的地方皮肤都已经剥落，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开始处理伤口。

灯光下，他低着头，动作娴熟、利落。

而江落羲在药水的刺激下，不但“嘶”都没“嘶”一声，甚至看都没看伤口，漆黑的眼眸里映着的全是萧辰羽的脸。

他很专注，脸色和平淡，但江落羲却觉得他很温柔。他坚实的手臂呈浅浅的小麦色，想是警队长期训练的结果，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有力，但动作很轻。

“只擦伤了表皮，还好子弹接触皮肤时没改变方向，否则就没这么幸运了。”萧辰羽抬头看她，“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动作。”

迎上萧队长的眼神，江落羲嘴角轻挑，“萧队长是要感谢我吗？”

萧辰羽看着江小姐自我感觉良好的傻样，手下纱布用力一拉，“包好了。”

“嘶......”这次真疼了......她边撇嘴边一翻手腕，去拉卷起来的袖子。

萧辰羽听着她夸张的动静，回头一瞥，却突然瞳孔骤缩，一眨不眨盯着她手腕内侧浅浅的细痕，目光再次定格在她脸上。

江落羲好像完全没在意萧辰羽的表情，拉好袖子，还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去了洗漱间。

再回来的时候，至少上半身能看了。

她看着面前的一杯水，感觉这大概是友好审讯的标配，嘴角一弯，“审讯开始了吗，萧警官？”

萧辰羽又恢复了那张淡漠脸，递给她一粒抗生素，“自己说，还是我问？”

江落羲嘴里含着药，含混不清地问：“萧队长抓了嫌疑犯不用回去审？”

萧辰羽淡淡回她：“这不用你操心，你只管交代自己的问题。”

江落羲咽下一口水，嘴角含笑，“是警察叔叔袭击了我，我又没袭警，怎么比非法持有和使用枪械的罪犯还严重？”

“不严重？挟持金放还差点要了他命的人是谁？”

江落羲往沙发上一靠，“你看到了，他有枪，我是自保。”

萧辰羽眯眼看她，“自保？还是防卫过当？”

江落羲眉毛朝边上一挑，抬了抬受伤的胳膊。

萧辰羽脸上明显僵了一下，“你们有什么恩怨，需要江小姐动刀？”

“他劫色。萧队长觉得我要不要反抗？”江落羲面不改色地朝萧辰羽挤挤眼睛，“不信你们可以调监控。”

监控？萧辰羽不由自主地想了想那黑灯瞎火、破烂不堪的地方……以及金放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劫色？劫色……

萧辰羽抬起眼睛，只见对面的人朝他嫣然一笑，“萧队长，你也问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了吧？”

什么就差不多了？

萧辰羽觉得每次碰上这个女人都是一场十分棘手的审问。

他沉声道：“你不交代没关系，但金放那儿就未必能按照你的意思来了。另外，他牵涉到的是杀人案，到时候如果波及到你，就不是一两句玩笑能遮掩的了。”

江落羲脸色明显一变，但顷刻间，萧辰羽便看她露出一抹笑，心想这丫头下一句肯定没好话。

果然，江小姐不辱使命地大言不惭道：“让我说可以，而且我还可以帮萧队长提供破案线索，但我有个条件……”

萧辰羽面色如常地看她能作出什么妖。

江落羲语气忽然软得能掐出水儿，“要不要萧队长把韩旭案的进展告诉我，让我尽点绵薄之力？”

萧辰羽眯着眼，没吭声。

江落羲立刻读懂了警察叔叔的表情，声音陡然甜了八度，“……然后我就交代今天晚上的事。萧队长觉得怎么样？”

然而，萧辰羽完全不吃这套，脸冷，语气更冷，“想套案情？有更合理的理由吗？”

江落羲沉默了两秒，紧贴着人家坐了过去，温柔一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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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家（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