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画家(十一)

萧辰羽垂眸看着近在咫尺仰头看他的小脸,起身挪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江落羲:“......”

萧辰羽靠进沙发,“说。”

“......哦。”江落羲调整了下乱七八糟的心情,“先说唐晓。她在事业上属于极度缺乏进取心的人,开了间画室,经常不闻不问,比我这个兼职还随心所欲,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才是老板。再说她对韩旭的感情,虽然我们都知道她喜欢韩旭,但她其实并没真正表白过,也不敢问韩旭的意思。加上从小娇生惯养,这些,都构成了她典型的“厌恶心理”人格特征。这类人格,具有明显缺乏积极性和进攻型的特点。所以,主观上看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但杀人这种事对她而言,挑战性实在太大了。”

江落羲说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萧辰羽,“客观条件的分析那天已经免费赠送了,萧队长?”

萧辰羽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记错的话,你当时有个前提——她不是雇凶杀人,这点怎么证明?”

刚才还叭叭叭的江落羲忽然没了动静。

她垂着头,轻声答道:“那是萧队没有看到现在的她,如果一个人能够冷血到杀人或者雇凶杀人,就绝不会变成那副模样。”

萧辰羽盯着江落羲的脸,“心理学老师也会信这个?”

江落羲摇摇头,“也许你没体会过,之所以说本能和伪装本质上天差地别,就是因为,本能其实很难被掩盖,真正的痛苦从来就无法隐藏。那种感觉......”

萧辰羽沉默地看着江落羲失神的脸。

此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叮”的一声,江落羲恍然回神,迅速扫了眼屏幕,把手机扣放在桌面上。再抬起头,脸上又挂起了笑,“这个回答,萧队长满意吗?”

萧辰羽背靠沙发,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发沉,“所以,她昨天为什么说谎?”

江落羲心头一凛,“是吗?我没发现。如果那样,萧队长昨天为什么自己不问?”

萧辰羽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江落羲心里一慌,连忙跟了上去。

萧辰羽一回身,江落羲一下撞进了人家怀里,“我……”

萧辰羽举着手里的杯子,垂眸看她,“江小姐也要加水,还是现在想明白了?”

江落羲收回抓在人家胸前的爪子,咽了咽口水,尴尬一笑,“我知道萧队长觉得我诚意不足。不过“叶克斯·多德森定律”【注】告诉我们,事情在于适度,动机水平过高,容易适得其反。你说呢,萧队长?”

萧辰羽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依我看,你不会。以江小姐对韩旭案的热衷程度,完全可以支撑你回答我所有问题,”他绕过她坐回沙发,“就看你愿不愿意。”

被说中心事的江小姐终于老实了,也悻悻地坐了回去,“好吧。在萧队长什么都信息没透露的情况下,我只能说我的猜测。首先,从时间、地点等方面判断,这应该是一起蓄意谋杀,这点应该不需要我多做解释。蓄意谋杀罪犯多见于情绪累积型犯罪,也就是某种消极情绪累积到顶点而激发的犯罪;或者变态心理型犯罪,而变态心理型犯罪常伴有连环作案特点。所以,这起单一的案件,我更倾向于前者。”

她看着未做任何表示的萧辰羽,“韩旭约了唐晓,但在7点55分至8点15分之间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萧队长应该已经核实过,唐晓在7点55分给韩旭打过电话,他当时正准备离开展厅。所以在这个时间段见过他,或者通过其他通讯方式联络过他的人,都有机会改变后续事情的发生,也就是说都有可能是凶手。”

“另外,韩旭死亡时间是9点至9点30分,而他离开展厅的时间,假设在8点20分左右,他步行到街区公园大约需要10分钟的时间;那么很有可能他认识凶手,并且在死亡之前二人进行过至少20分钟以上的交谈。这与犯罪类型推断也一致。当然,由于我对现场情况一无所知,这些都只是假设。如果萧队肯大方一点,我可以......”

萧辰羽眯眼看着对面的女人,“想知道什么?”

江小姐会心一笑,“我要看现场照片。”

萧辰羽打开手机,翻出储存韩旭案的加密文件夹,递给她。

江落羲得偿所愿,得寸进尺,“对了,你们为什么要抓金放?”

萧辰羽伸手就要收回手机。

江落羲赶紧一挡,“知道,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我就是随便猜猜,该不会你们掌握了他杀韩旭的证据?”

“为什么不会?”

江落羲眨眨眼,“真是他?”

萧辰羽面色平淡,声色不动看她。

江落羲眼神一躲,觉得这么一小会儿挖的坑可以埋了几个自己。

她讪讪说道:“韩旭死亡当天,至少可以确定6点到8点左右的时间内都与金放一起呆在展厅,这点你们的监控很容易查实。如果金放是有预谋的杀人,他应该早早约好对方,以确保能成功行凶,而不会在一个韩旭日常健身的日子临时起意约他出去。”

“另外,一个成天跟自己呆在一起的人,想谈话机会有很多,反倒特意约人到公园,作为被害者的韩旭难道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吗?除非这场约会还有第三人,金放只是约会的中间人,但如果那样,凶手是谁就很难说了。不过,这都是我的推测,还是那句话,没证据。”

萧辰羽的视线在江落羲脸上转了一圈,慢悠悠开了口,“嗯……我们通过监控发现,当天金放跟踪韩旭去了公园,之后在8点56分左右离开。”

江落羲被气得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把手机“啪”地放在茶几上,“萧队长,您的随堂小测验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萧队长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你没问。”

江落羲狠狠白了他一眼,“所以确实不是金放约韩旭去的公园,也就是说他的嫌疑不大,毕竟没有哪个凶手会不认识自己预设的凶案现场,还需要跟踪别人去的。”

萧辰羽仍然未置可否,慢慢靠在了沙发上。

江落羲终于得空翻看照片,“嗯……锐器造成的创伤……什么样的凶器?”

萧辰羽忽然显得有点犹豫,“不确定。”

江落羲疑惑地抬起头,“不确定?”

“法医初步结论是双刃刀,也就是匕首之类的凶器。但我检查过,创缘不够规整,还不能下结论。”

江落羲看着萧队长淡定的脸,脑补了一下他检查的过程,不自觉摸了摸脖子,决定不再讨论凶器类型的问题。

“如果是近距离突袭,死者死亡时眼睛应该是睁开才对,”江落羲手指着尸体照片,“而韩旭双目紧闭,凶手应该帮他合上过眼睛。但金放离开公园时不到9点,也就是说那个时候韩旭并没有死亡。这点,也不支持他杀了韩旭。”

萧辰羽神色淡然地“嗯”了一声,“有道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他可以去而复返。”

“你们警察,凭这些就能抓人?”江落羲咬着牙,斜眼看他,“到底为什么抓金放?”

“你说的,他企图非礼你;还有,他袭警。”

江落羲仰天长叹,人真的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后只好暂时放弃一切与金放有关的话题。

她手指轻点手机,“韩旭眼镜呢?”

“现场没找到。”

“也就是说被人拿走了?”萧辰羽的手机突然“嗡嗡”一震,江落羲不小心手一滑,恰巧接通了电话,而她的声音也顺道儿传了过去......

对面的成洵:“......”是,打错电话了吗?

萧辰羽面不改色地拿过电话,“老成,怎么了?”

成洵:“啊......那个,刚才是......”

萧辰羽无情地打断他,“什么事?”

“哦,那个,金放醒了。”

“审吧。”

成洵:“他那肩膀不是受伤了嘛,”萧辰羽觑了一眼江落羲,江小姐不明所以地眨眨眼,“这小子说他起不来。”

萧辰羽淡淡回道:“成副队是不是觉得我们支队特别辛苦,想去刘队那边躲躲清闲?”

成洵想了一下仿佛从来没下过班的缉毒队,一哆嗦,觉得萧辰羽这股无名火绝对是冲着刚才自己多嘴点着的,立马表态,“别,别呀。咱们哥们儿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成副队你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现在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你对付不了一个金放?”

成洵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贼心虚,不是露马脚,简直就是马脚遍地跑。

他狠狠给了旁边的人一脚,“......那个,审完笔录传给你。”然后一秒不想等,逃命般挂了电话。

对电话内容猜了十之**的江落羲,偷瞄着被自己看出花儿的俊脸,咽了咽滑到嘴角的口水,这男人也太表里不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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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耶克斯-多德森定律(The Yerks_Dodson Law)表明,学内容越困难,学习效果越容易受到较高激动水平的干扰。激动水平处于适宜强度时,工作效率最佳;激动水平过低时,缺乏参与活动的积极性,工作效率不可能提高;激动水平超过顶峰时,工作效率会随强度增加而不断下降,因为过强的激动水平会使机体处于过度焦虑和紧张的心理状态,干扰记忆、思维等心理过程的正常活动。(激动水平——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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